第88節
“怎么,還能更還丑?” 那人想了想,形容道:“扎眼睛那種難看?!?/br> 幾個兇巴漢子頭痛于畫像難以辨認間,這邊小黎已經抱著包子籃子去了賣糖人兒的老李叔那兒,遞了包子,那大爺笑呵呵揉了揉他臉蛋兒,現做了只小公雞給他。 小黎邊走邊舔,又從那幾個糙漢身邊走過。 在長安城地毯式搜索好些天了,還是無果,幾漢子商量后一致認為——傳說太子英俊無比,不可能生出這種夜叉兒子,必是這畫像不對,不是他們找人的功夫不好。 是以,幾人悄悄從尉遲府的后門摸回去,復命。 上官氏聽罷,怒放茶盞,啪地一聲。 “沒用的東西!找個孩子都找不到,我養你們作甚!” 四人噗通跪地,哆哆嗦嗦道——“夫人,不是我們不盡心找,是……是是……” “是什么,快說!”尉遲心兒厲聲呵斥。 四人中的老大顫顫抖抖遞上皺巴巴的孩子畫像——“夫人,這畫像……” 上官氏拿過來一看,吸了口氣,“這、這鬼畫符怎么回事……” 說罷她忽然想起自己寶貝女兒畫技拙劣,該不會是,她看了眼尉遲心兒,果然見她有些不自然地蠕了蠕嘴、尷尬又氣憤。 “本小姐親自畫的你們還不滿意?就按這個找!”尉遲心兒覺下不來臺。 幾糙漢苦哈哈,幾乎哭出來。 “心兒,別任性?!鄙瞎偈虾浅?,嘆氣。 “都怪老爺和我將你慣壞了,琴棋字畫你樣樣不愛,你看這……這樣子你也好意思畫了拿給他們找!” 尉遲心兒人機靈、詭計多,唯獨文化拿不出手。 被踩到痛處,尉遲心兒努努嘴不敢頂撞,氣瞥了幾漢子一眼,那幾人都是一抖。 “孩子若是被宮里接回去,難免這娃娃不會說出個什么來,對我們不利?!鄙瞎偈舷肓讼?,“心兒,你說那孩子和太子長得相似?” “我聽東宮的人說,幾乎和太子一個模子印出來的?!蔽具t心兒道。 上官氏勾起一邊深色紅唇,綿綿笑了聲:“那便讓人畫一張太子的畫像,去找!” 見過太子的人便不少了,幾漢子很快拿到弘凌的畫像,一看,都是愣了愣。 一人饞道:“太子長得竟如此貌美,若是女子,必然傾國傾城……” “嘶,我咋覺得有點兒眼熟……” 幾人一想,齊齊睜大眼,從后門飛跑出府—— 包子鋪! 那個吃包子舔手的小娃娃! 幾人剛從后門遁走,前頭尉遲云山的鐵木大馬車就停在了朱漆大門外,兩門童趕緊上前。 一人跪趴在馬車旁當“踏凳”,尉遲云山動作粗獷地撩開馬車簾子、踏門童的背而下馬車。另一門童趕緊將馬匹從牽去后門給馬廄,喂糧。 “夫人和四小姐呢?”尉遲云山臉色不好,出氣都帶摩擦。 “稟老爺,都在瓊華園里頭呢烤火呢,今兒降霜,夫人……” 他怒聲:“烤火!我看她們是又在說什么——” 尉遲云山及時頓住,免得禍從口出,而令身后的帶刀隨侍都下去,自己大步去了瓊華園。 果如他所料,瓊華園上官氏的臥房門窗緊閉,本該在屋中侍立的奴才都站在外頭守著。 想起今晨早朝,太子將他手下三個將軍升做有名無權的空頭官,讓東宮親信接任,他一邊不安、一邊對這對寵愛了一二十年的妻女,喜愛又憤怒! 是他把她們給慣壞了! “啪啦”推開門,尉遲云山進來將上官氏和尉遲心兒都嚇了一跳,一旁還有上官氏的兩兒子尉遲正德和尉遲正陽。 “我與太子之間的嫌隙,便是你們這些不長進的東西弄出來的!” 尉遲云山低聲怒喝,踹翻了一旁的凳子,將四人都嚇了一大跳。 “呀老爺……” “爹爹……” 四人都嚇得嚯地站起來。 尉遲云山見四人又在“密謀”,氣不打一處來:“太子已經開始架空我的權力,你們還在這兒作什么作?非要將我、將尉遲府作死不成嗎?” 他話說得重,上官氏立刻拿了手絹嚶嚶哭泣起來。 尉遲心兒也跺腳擦了淚珠兒:“爹爹,娘為了我終身大事、為讓我嫁給心愛的郎君才做這些的,您怎么能這么說娘和心兒呢?!?/br> 她嚶嚶啜泣:“難道爹爹多了尉遲錦月這個來歷不明的女兒,就不疼心兒了嗎?您不想讓心兒當太子妃了嗎……” 尉遲云山這一輩子,在沙場在朝中所向披靡,從不手軟,唯獨這個心肝女兒他是他軟肋。 “太子妃,呵?;蕦O之死到現在已一月余,太子他一直按兵不動,隱忍不發,老夫當他黃毛幼兒沒調查出真相,竟不想他是為了等大漠武將調回京師,將我屬下頂替,想架空我的權力。太子,恐怕知道了這事兒是尉遲府所為……” 上官氏母子、母女四人都是一驚。 “太子……太子要架空老爺的權力?難道他想將老爺如同金高卓一樣舍棄嗎……” 上官氏母子、母女幾人,都是驚駭…… ** 深秋了,昨夜降了霜,皇宮的重重宮闕斑駁著白霜,在蒼白的晨光里愈顯得冷肅沉凝。 尚陽宮占地廣袤,和東宮的巍峨不同,尚陽宮的樓臺寬廣、低闊,顯得大氣內斂。 昭珮殿半片屋頂上了白霜,寢殿的窗戶突然被推開,錦月立在窗邊陣陣干嘔。 侍女用掐金絲的喜鵲瓷碗,盛了一碗淺綠的酸橘汁來:“娘娘您用一些,看能否緩解一二?!?/br> 錦月嗅了嗅,稍稍緩解,卻也不想喝,將瓷碗推開。望著窗外霜色斑駁的庭院,錦月撫著小腹沉沉嘆息,漸漸紅了眼眶—— 過去數年,小黎日夜盼望著爹爹。難道,她現在腹中的這一個,也和小黎一樣依戀父親嗎……只是那晚去了東宮一回,在弘凌身邊呆了一個時辰,這回來后的每日都孕吐十分厲害。 錦月撫摸著肚子,無聲呢喃。 “唉……你才這樣小,難不成也想表達自己想法么?” 錦月揮去腦海里,弘凌滿身傷昏迷不醒的模樣和腦子里的疑問,騰空了腦海,安靜地呼吸清晨的空氣。 窗外干凈清涼的空氣漸漸透進來包圍自己,錦月站了一會兒,才稍緩解。 周綠影便來輕聲說:“娘娘,靜樹、秋棠,和行魏、淺荇四個來向您復命了?!?/br> 前幾日四人奉錦月之命,兵分四路將宮內外的線索都摸了一遍。 錦月想呼吸新鮮空氣,便披著白狐毛大氅出來,一邊聽四人稟告,一邊在落了幾許霜色的庭院散步。 錦月聽得時而凝眉,時而冷冷含笑。 “娘娘,尉遲府和宣徽殿的人果然有些手段,雖然可以查到是他們卻很難捉到切實的證據,咱們接下來怎么辦?”靜樹問。 “他們都不是等閑之輩,自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扳倒,”光滑的緞面繡鞋落在一張霜葉上,幾不可聞的碎響,錦月停下步子?!安贿^,要讓他們死仍然有的是辦法,并不只有一條路?!?/br> 幾人不解。 錦月對秋棠道:“秋棠,你說你打聽到宣徽殿這些日子夜夜笙歌、驕奢yin逸,是嗎?” 秋棠曾是掌膳御侍,掌管御膳房分發各宮膳食的,自然各宮都有認識的人,打聽消息十分容易。 “正是,娘娘。六皇子與童貴妃因為陷害皇孫和東宮之事失寵,郁郁不得志,每日飲酒作樂以排解心中憂愁,另外還呼朋喚友送金銀,拉攏關系。六皇子妃也拉動娘家丞相府,四處奔走想要爭取些官員重新擁護六皇子。奴婢估摸,他們是想東山再起而結黨?!?/br> “六皇子失寵禁足宣徽殿,并被罰了一年的奉銀,哪里有錢日日飲酒作樂,并別提送人錢財?!卞\月笑了一聲,眸中蕩漾起令人膽寒的柔波?!霸蹅儚倪@錢財如手,只怕不必廢多大力氣,就能揪住他死xue!” 錦月將此事吩咐給了行魏、淺荇去查,二人抱拳答了“諾”,火速去辦。 錦月思及往昔,哪怕沒有隔著小黎的事,弘實也可沒少折騰她。童貴妃母子為了陷害東宮,她被丟入獄中,被弘實毆打、企圖屈打成招?,F在,又是小黎的血債。這一筆筆,她都記著! 錦月冷聲:“哪怕有端親王幫他,他也是扶不上墻的爛泥巴。便拿他先磨磨刀!” 錦月一語說中金錢要害,靜樹跟在錦月身后,既是佩服錦月敏銳的洞察力,卻又有些憂心,思量之后拿捏語氣道: “娘娘聰慧機敏,比之大姜后有過之無不及,能跟著娘娘是奴婢之幸,娘娘日后在后宮,必能有番大作為,不亞于大姜后!” “靜樹姑姑有話請直說吧?!卞\月回身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既將你和秋棠從暴室領出來,便不會防著你們。你也不必鋪墊這些奉承,有話直說?!?/br> 靜樹微微臉紅:“娘娘真心相待,奴婢受寵若驚?!?/br> 她頓了頓,“奴婢是擔心娘娘在宮中勢單力孤,就算查到一些有用線索,恐怕要真正與宣徽殿博弈時,缺少在皇上面前、在朝中說得上話的人。到時,咱們是否要五皇子殿下……” 錦月打斷:“弘允哥哥有自己的事要做,再說這仇若我還要他替我報,就太過得寸進尺了?!?/br> 小黎畢竟是她和弘凌的孩子,讓弘允來幫自己報仇,又將弘允放在什么境地?雖然他必定愿意幫忙,但也必受人閑話,她做不出這樣的事。 再者…… 錦月目光越過宮闕,望向皇帝所居的,大乾宮的方向?!办o樹姑姑忘了,本宮還有個同胞哥哥叫尉遲飛羽,在天子殿中為侍中。我這哥哥雖然只是侍中,卻天資聰穎,并不是無能的主?!?/br> 他只是被上官氏所害,過了這么多年玩物喪志的日子,至今還只是個皇帝身邊的侍中。 而今他已幡然悔悟,也急需有件事給他做,讓他嶄露頭角。 靜樹跟在錦月身側散步,思索了錦月的話后漸漸明白,吸了吸氣驚嘆道:“娘娘難道是想借宣徽殿,讓尉遲公子嶄露頭角么?” 錦月點頭:“自我在尉遲府中遇見兄長,便想著怎么讓他盡快建功立業。思來想去,宣徽殿這個踏腳石,不倫大小、高矮,都最合適?!?/br> 靜樹驚喜而笑:“是啊,奴婢怎么沒想到這個兩全其美的辦法。雖然娘娘的這位兄長只是侍中,但卻是皇上身邊人,能在圣上跟前說上話。若讓他出手搬到這個昏庸的蛀蟲皇子,名聲必能震響朝廷內外!一舉兩得?!?/br> 秋棠亦欣喜贊同,覺得主意甚好?!笆讨须m沒有實權,但不僅張羅皇上的衣食住行,還能提議朝中大事,日后娘娘有這位兄長在宮中幫襯,必定如虎添翼了?!?/br> 錦月捏著身上的白狐毛披風,手心一陣溫暖。尉遲飛羽昨日讓人送來給她的。 尉遲飛羽是大乾宮的散官,不便來尚陽宮與她私見,便命人送了來給她,還遞了書信說天冷了,讓她注意保暖別凍著。 “我曾在尉遲府上見過兄長的高超箭術,昨日他送來的信也寫得極工整有力,看得出,他是個有才干的能人?!?/br> 周綠影作為錦月的貼身伺候姑姑,本不該插話,但也忍不住紅了眼眶道:“飛羽公子從小聰穎過人,是以上官氏才這般忌憚他、讓四小姐送他玩意,想將他培養成紈绔。若能借這回幫助飛羽公子一展宏圖,將上官氏那兩個兒子狠狠踩在腳下。白夫人在天之靈也可以慰藉了?!?/br> 想到上官氏,錦月不由呼吸重了重,雙拳在袖子下攥得緊緊的?!澳赣H在天上看著,我和兄長,定不會令她失望!” 她要一點一點,拔掉上官氏母女的翅膀、四肢,令她們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秋棠忽然想起件事來:“娘娘,奴婢這幾日查宣徽殿時,無意得知了太皇太后和東宮的消息?!?/br> 錦月聞言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