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
“夫人有所不知,此童的雙眼甚是詭異,能迷惑人的神智,因而公子吩咐將他的雙眼蒙上?!逼渲幸蝗舜鸬?。 她道:“把他的鎖鏈解了,把人交給我?!?/br> 守衛面面相覷,不知是否該聽從。 她不耐煩,走到其中一人面前,閃電般出手,奪過他手中的劍,將另一人挑暈,將劍架在此人的脖子上,“把鑰匙交給我,不然殺了你?!闭f話的同時,劍鋒微微入rou。 那人只得從身上摸出鑰匙,交給了她。 她拿了鑰匙,劍柄對著那人的后頸一砍,將人砍暈。 “小亥,我來了?!彼叩教旌ド磉?,蹲下,將劍置于一旁,將鑰匙插入鎖中,“怕不怕?” “不怕?!碧旌ミ珠_嘴笑起來,嘴唇泛黑,“老大,我知道你一定會來救我。不過,我好像中毒了,他們不知道給我喂了什么毒,我渾身一點力氣也沒有?!?/br> 四把鎖打開,繞開纏在天亥身上的鎖鏈,天亥軟綿綿地滑了下去。謝成韞一把接住他,正要伸手去解蒙在他眼上的布條,身后陰風乍起。 一道凌厲的劍風向她的后背掃來,凌霜劍氣。 她抱著天亥向旁邊一閃,轉身。 “謝成韞,士別三日,果然當是刮目相看?!碧泼C目光陰翳,偏生嘴角還浮著一絲笑,看上去無比怪異,“裝得不錯,連我,都被你騙到了?!?/br> 她把天亥放在一邊,撿起地上的劍,橫在胸前,挽了個劍花,指向對面的人。 “唐肅,你我之間的恩怨,拖得太久。我膩了,就在今日了結了罷?!?/br> “動手之前,你先告訴我,你是如何辦到的?” “凝魂珠?!敝x成韞嘴角浮起一抹譏笑,“宋晚給我的凝魂珠?!?/br> “凝魂珠?”唐肅眼中閃過愕然,繼而一陣大笑,“凝魂珠!沒想到,竟然是凝魂珠!她呢?!你回來了,她又去了哪里?!” “自然是,入了輪回?!?/br> 唐肅面上猙獰頓現,凌霜劍帶著瘋狂的暴怒向謝成韞掃去。 謝成韞舉劍一擋,然而,手中之劍太過普通,不敵凌霜劍氣,斷成兩截。 唐肅掃視一周,將另一名守衛手中的劍也砍成了兩截。 “謝成韞,沒有劍,我看你要如何了結!” 謝成韞平靜地看著他,面上露出一絲憐憫,將手中的斷劍一扔。運氣,真氣凝于掌心,從指尖逼出,空空的右手幻化出一把由真氣凝成的劍。 “無相劍!你竟然練成了無相劍!”唐肅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謝成韞一言不發,執劍直指唐肅命門,招招狠絕。 唐肅被她逼得毫無還手之力,只剩招架之功,連連退避。情急之下,忽然向癱倒在地的天亥掠去,五指張開,扼住天亥的喉部,把他提了起來。 “謝成韞,你再動,我殺了他!” 謝成韞毫不猶豫,無相劍的劍風掃向天亥的后腦勺,不偏不倚,正正好好將蒙住天亥眼睛的布條割斷,連天亥的一根頭發絲都未曾傷到。 布條掉落的瞬間,唐肅對上了天亥的眼眸…… 待到恢復神識,唐肅發現自己正立在已化成一片廢墟的謝宅之中,凌霜劍仍在他手中。 謝成韞站在他對面不遠處。 朔風獵獵,吹起了一地的煙灰,迷亂了人眼。夜色下,她穿著一襲飄逸至極的衣裙,長發與裙擺隨風飛舞,自成一派、不可言說的好光景。 不屬于他的好光景。 他想,他是真的愛極了她的,不然,為何會對這一道光景念念不舍,以至于重來一世也是為的得到她。他不懂,為何他明明計劃周全,部署細致,到頭來卻仍舊是一場空。他仰頭,望著深邃無際的夜空,蒼天涼薄。得不到眷顧的人,命中注定會輸。 但,縱然是輸,也要輸得體面! 他目露狠戾,凌霜劍一挽,向她刺了過去。 被她避開,反手一劍,刺在他肩部,上次被獠牙戳中的傷口上。 “第一劍,是為宋jiejie和我師父?!?/br> 他頓了頓,舉劍再刺。 無相劍向他執劍的手掃去,手腕一陣刺痛,凌霜劍哐當落地,濺起輕微的煙塵。 “第二劍,是為阿今?!?/br> 她未作停歇,劍風向下一掃,橫過他的雙膝,又是一陣鉆心的疼,他猛地跪倒在地,雙膝被灰燼中的殘渣戳破。 “第三劍,是為謝家滿門無辜的亡魂?!?/br> 他跪倒在地,背挺得筆直,用陰鷙的笑迎接她一步一步的走來。想讓他跪著給這些人謝罪?他偏不低頭。 為了她,殺了這么多人。后悔么?不。 睜大了雙眼,看著她手中那道劍氣以不可阻擋之勢向自己飛來,隨之而來的,是頸部的劇痛,有什么從他的頸部噴了出來。 這么狠,她是恨極了他啊。 也好,那就就讓她恨著罷,總好過忘了他。 “最后一劍,是為我?!?/br> 頭越來越重,漸漸支撐不住,一寸寸往下低。 彌留中,他仿佛聽到了他的小阿韞在遠處喚他,嬌嬌糯糯的可人意,“肅哥哥,我好想你呀?!?/br> 頭一耷,閉了眼。 第86章 (八十六) 謝成韞帶著天亥趕到天墉城時,唐樓已不在城內,攜著從五個孩子后背上臨摹下來的道術洞址圖,孤身一人去了九嶷山。 情勢緊迫,他要在四十多天的時間內,修會常人可能要用上一輩子才能參透了悟的道術。 夙遲爾趴在用來浸泡謝初今身體的大藥桶邊沿,兩頁秀氣的娥眉幾乎擰成了一堆,“初今哥哥,你可千萬要堅持住??!乖乖的,不能爛掉,知不知道?” 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謝初今的手臂,泡了幾日,他的身體已不似最初那樣僵硬,被她一戳,立馬凹了個小坑,陷在那兒,彈不回來了。嚇得她好一陣揉搓,那陷下去的小坑才又慢慢彈了回來。 拍拍胸口,呼出一大口氣,幸好初今哥哥甚么都不知道,不然一定會跳起來揍她一頓!欸?呸呸呸,甚么幸好他不知道!他若是真能被氣得跳起來,揍她多少頓都好啊…… 于此,老鬼倒是絲毫也不擔心的,一邊給藥桶內添加藥材,一邊不以為意道:“小友學什么都快,老頭子敢打賭,最多一個月,他便能出師,打道回府了?!逼沉酥x成韞一眼,目中閃過一抹憂色,他不擔心小友能否學成,他擔心的另有他事。 小友刻意隱瞞,對天譴一事只字不提,這姑娘至今仍然被蒙在鼓里,傻乎乎地以為逆天改命便是施個道術、做個道場這么簡單。殊不知,天意豈容違逆?一介凡人,又如何爭得過上天?天道無情,你從老天爺手中搶了甚么,就得還回去甚么。 他是沒想到,似小友這般風流惜命之人,竟然有朝一日也會如飛蛾,奮不顧身地撲向火海,只為成全意中之人。 情到深處,難自禁;情到深處,人自癡。那日,這姑娘一雙流著血淚的雙眸,別說是小友,就連他,見了也是萬分不忍。這般失魂落魄的模樣,落在小友眼中,該是怎樣的心疼與不舍。 謝成韞不語,只是安靜地看著被浸泡在藥水中的謝初今。 他緊閉著雙目,神情安詳,就像是睡著了一樣,乖得不得了。發髻梳得整整齊齊,是夙遲爾的功勞。老鬼的縫合手藝無可挑剔,他的脖子上只能看到一圈細細的疤痕。只不過,阿今素來愛臭美,即便是這細細的一圈疤痕,定然也是忍不了的。 其實,這又算得了甚么呢?活著才更重要啊。 她想,若阿今因此而炸毛,到那時,她就擺出長輩的威嚴,教訓他要知足。雖然,她在阿今面前,從來就沒有過威嚴。以后,可能也再不會有了。 “宮主?!?/br> 站在門外的侍從恭敬地喚了一聲。 緊接著,有人走了進來,步伐輕緩,在謝成韞身后駐足。 聽到夙遲爾叫了聲“娘”。 “謝姑娘?!眮砣藛镜?,聲音輕柔,是蘇又眠。 謝成韞轉身,對上蘇又眠的一張愁容,愁容之上是一雙寫滿擔憂的眼眸。 “謝姑娘,令侄可還好?”蘇又眠看了看泡在藥桶中的謝初今,關切地問道。 謝成韞淡淡一笑,都這樣了,還用問么? “宮主找我有事?”她不答反問。 有些人,面和心善,溫柔體貼,但她就是喜歡不起來,比如眼前這位。這倒是與她是蘇愫酥的母親無關,夙遲爾她就很喜歡。 蘇又眠微微一愣,心思細膩如她,一眼便看出謝成韞不喜歡她,甚至連掩飾都不愿。這姑娘性格直爽,不喜歡拐彎抹角,那么她也就開門見山了。 “我來是想請問謝姑娘,姑娘剛從山下而來,可有我家酥兒的消息?” “蘇姑娘沒回來么?”謝成韞問道。 蘇又眠此言一出,一旁的夙遲爾心里一咯噔,背對著蘇又眠就朝謝成韞擠眉弄眼地使眼色。 她沒想到,母親竟然找到謝jiejie這兒來問了。她也是回了天墉城之后才知,阿姐并未回天墉城,也未回到妖月宮,不知去向。母親已經派了一批又一批的人手下山尋她,卻是遍尋不獲。 母親問起,她只說未曾見過阿姐。至于阿姐擅闖十二都天,大鬧一場被初今哥哥一氣之下趕了出去的事,她怕母親知情之后不喜初今哥哥,便沒敢告訴她。 長久以來,蘇愫酥在她面前一直是一副極其強勢的姿態,也讓她以為,蘇愫酥比她聰明比她厲害比她見多識廣,即使孤身在外,也不會有危險。 她心內忐忑極了,她怕謝jiejie將實情告訴母親,怕母親知曉之后勃然大怒。 一雙大眼對著謝成韞眨個不停,只盼她能會意。 “是,自從酥兒那日跟隨姑娘下了山,我就再未見過她?!?/br> 謝成韞一挑眉,這話說的有意思,跟她下山? “我沒有令愛的消息?!?/br> 若是見到蘇愫酥,她第一個不會放過她。 阿今剛剛出事的那段時間,她太過悲慟,無暇去想其中的關聯。如今,才有了心情細細分析,這結局是如何一環扣一環而來。這世上,知曉她就是子虛門門主的,不過寥寥幾人。阿今與唐樓自不會說。定然是蘇愫酥,她將此事告知謝初凝,謝初凝一怒之下將唐肅引來十二都天,毀了十二都天,害了阿今。 蘇愫酥從前的恩將仇報,她可以不計較。十二都天被毀,她也可以不計較。但是,她害得阿今身首異處,不能寬恕。阿今的仇,她一定會報。 蘇又眠聞言,面露失望之色,用請求的眼神看著她道:“謝姑娘,十二都天聲名遠播,江湖救急、排憂解難,能人所不能,可否體諒一個做母親的心,幫我尋回我的女兒?你們要多少酬金都成?!?/br> “抱歉?!?/br> “謝姑娘,你就當,就當看在唐樓的面上好不好?”蘇又眠上前一步,握住謝成韞的手,盈在眼眶中的淚搖搖欲墜,“這世上,沒有十二都天打聽不到的消息,我實在是走投無路了?!?/br> 謝成韞忍了忍,只是將她的手拂落,看在夙遲爾的面上,沒有將她推開,語氣堅決道:“蘇宮主,你也看到了,我家阿今如今這副樣子,我實在無暇他顧。阿今不醒來,我哪里都不會去?!?/br> 蘇又眠面色煞白,慘笑一聲,“罷了,是我強人所難了?!鄙钌畹乜戳酥x成韞一眼,腳步虛浮著走了出去。 夙遲爾趕緊站起身,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