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次日一早,幾個女人都早早起了,在院子里做著活兒,眼神卻都往院門口飄。 終于,大寶小寶兩個從外頭跑進來,邊跑邊喊:“爺爺和爹回來了!” 緊跟著林家幾個男人出現在院門外的小路上。 院子里的氣氛一下子鮮活起來,打水的打水,倒茶的倒茶,做飯的做飯。眾人提著一夜的心放下來,臉上也有了笑容。 他們幾個還扛了兩頭狼回來,狼身上都是血跡,已經死了。 玉秀小心地湊上去看了看,那狼大得很,雖已死去,看著仍是威風凜凜的,讓人膽怯。家中的小狼近來已經長得比一般的家犬都大了,可跟這些狼一比,就是小巫見大巫了。 林潛洗了臉和手,湊過來指著其中一頭道:“這是我獵的,狼皮給你做衣服?!?/br> 玉秀看了一眼,忙搖頭道:“我可不敢穿這個?!?/br> 趙氏聽到了,笑道:“傻孩子,一張狼皮少說也值個十幾兩,阿潛這頭皮毛完整,毛色均勻,又油光水滑的,怕是得要二十兩,就這樣,那些大戶人家還搶著買呢?!?/br> 玉秀仍是搖頭,道:“不如娘收著吧?” 趙氏道:“我這里還有一頭呢,你要是不穿,就放著,以后送人也行。阿潛武館的事,不是都由他那個師弟在張羅嗎?雖說是你們兩人合伙,可眼下人家出的力更多,那咱們就得謝謝人家,這狼皮在他看來或許不值什么,也是咱們的一片心意?!?/br> 玉秀聽了,覺得有理,便道:“改日皮子制好了,我給蕭師弟做一件披風吧?!?/br> 林潛聽了,有點不高興,可這是他娘和他媳婦兒做的決定,沒有他反駁的余地,只得在心里記下,等將狼皮披風給蕭樓時,一定要和他好好切磋切磋。 接下來兩日,家里自然是殺豬宰羊忙成一片,連兩個小孩子,也被指派了剝花生米的任務。 除夕夜,一家人吃了一頓團圓飯,又守到半夜,才各自回房睡下。 正月初一這天,吃過糖水蛋,趙氏把眾人聚在躺屋里,道:“年前我就和你們爹商量好了,過完年就分家,趁著今天你們大哥大嫂也在家里,我先說一說這個家該怎么分,等正月過完,你們便搬出去吧?!?/br> 底下幾人互相看了看,面上都沒什么喜意。 林二林三也就罷了,他們是真的不太想分家。至于他們二人的媳婦兒,若說她們也不想分,那必定是騙人的,畢竟沒人不想在自己家里當家做主??烧娴搅艘值臅r候,兩人心中又覺得有些復雜。 說實在的,她們二人嫁來這么久,趙氏這個婆婆真的是沒話說,一沒讓她們立規矩,二沒苛刻她們的用度,甚至連大聲說一句重話都沒有,家中那些小姐妹,哪一個不羨慕她們有個好婆婆? 可心里雖感激趙氏的好,眼下若讓她們說不想分家,她們又說不出來。 趙氏繼續道:“你們大哥當時分出去時,家里給了他十六兩,那是給他娶媳婦兒和蓋房子用的。你們兩個,當初娶媳婦兒時,也都花了八兩銀子,按理說,眼下再給你們八兩就夠了??晌液湍銈兊钪銈冞€帶著孩子,花銷大些,打算再給你們十五兩,順便趁著正月里,把你們兩個小家的院子建起來,這屋子里你們用慣的東西,到時候都可以搬走,你們看怎么樣?” 林二看了他兄弟一眼,小聲道:“娘,我不想分?!?/br> 林三也道:“我也不想分?!?/br> 他們二人的媳婦兒低著頭,沒說話。 趙氏笑道:“早晚得分的,趁下完我和你爹還干得動,幫你們把房子蓋了,若等我們老了,你們不僅什么都分不到,還得養我們哩?!?/br> 說著擺了擺手,不讓兩個兒子再說話,轉頭對林潛道:“老大,我知道你的本事比你兩個弟弟大,家里也沒什么東西可以分給你的了,你和玉秀就吃點虧吧?!?/br> 林潛搖搖頭,表示無事。 玉秀忙道:“我和阿潛的份,娘之前早就給了,怎么能說吃虧呢?再說,弟妹她們這幾年在爹娘面前服侍,功勞比我大得多,自然要多給她們一些?!?/br> 趙氏聽了,含笑不語,這件事便這么定了下來。 這日下午,玉秀和林潛就下山了,他們明天還得去玉秀娘家拜年。 初二一早,夏知荷起來打掃了院子,將院門打開,便抱著小面團在堂屋里等著,小狼趴在她腳邊,有點蔫蔫的。 這一日看起來和從前許多年一樣,但夏知荷知道,今年和以往每一年都不一樣了。 今天上門的,不再只有村里來討糖的小孩,還有她的女兒和女婿,以及女兒肚子里她的小外孫,就跟去年大年初二時,她對玉秀設想的情景一樣。 很快,玉秀和林潛就上門了。小狼看到兩人的身影,哧溜一下爬起來奔過去,在玉秀腳邊繞來繞去。 玉秀不得不停下來,安撫了好一陣,才能夠走近屋里。心里卻慶幸之前沒把小狼帶上山,不然它見了那兩頭狼,不知會嚇成什么樣。 幾個人坐定后,閑聊了一會兒,夏知荷道:“你們年前就上山了,不知道村里出了一場鬧劇?!?/br> 玉秀道:“怎么了?” 夏知荷搖著頭,道:“月萍被羅家趕回來了,說她偷人?!?/br> 玉秀一驚,道:“怎么會?和誰?” 夏知荷嘆道:“張春花的兒子,李川?!?/br> ☆、第65章 三好有孕 李月萍是臘月二十八被羅家人送回來的,送來時整個人披頭散發,雙目無神,木著一張臉。 她家一家子人都等著她被抬做二房,做羅家的親家呢,怎么甘心她這樣不明不白地被人送回來? 王氏逼問了一番,從她嘴里問不出什么來,就讓丈夫李柏帶人去鎮上要個說法。 李柏本覺得沒臉去,當初讓女兒去做妾,已經讓他在村里抬不起頭來了,可想想小兒子李海都二十五了,還娶不上親,才不得已豁出去臉皮。眼下看看這一屋子的人,三四個娃娃嗷嗷待哺,小兒媳婦的肚子也鼓起來了,家里日子越來越難,人卻越來越多,他咬咬牙,出門去找他兄弟。 這會兒琴嬸子一家才從村民口中得知這個消息,她想起當初夏知荷讓自己去提醒王氏,結果反而被王氏奚落了一陣的事,感慨萬千,嘆道:“自作孽,不可活!” 李靖學院已經休假了,他和三好兩人昨日都回了村子,眼下李靖仍在屋內讀書,三好在院子中跟她婆婆一起挑豆子。 李柏和王氏上了門,開口就要李松陪他一起去鎮上。 琴嬸子聽他這話,實在忍不住,道:“當初你們把月萍送去的時候,我當家的曾上大伯你家里去,想要和你一起去把月萍接回來,大伯當初借口不在家躲了,眼下還走這一趟干什么?人活著回來不就好了?” 王氏恨聲道:“什么叫人活著回來就好了?我們月萍可是給羅大戶生了兒子的,當初說好了生兒子就將她抬成二房,眼下什么也不說就將她送回來,當我李家沒人嗎?他二叔,你可得給你侄女做主??!” 琴嬸子哼了一聲,道:“當初你們把女兒送去做妾的時候,我當家的就想著給她做主了,只是你們不稀罕而已!” “你——”王氏叉了腰就要罵,可一想自己是上門來求人的,只得強行忍下這口氣,拿起袖子抹了抹眼角,嚎道“他二叔,你去看看你侄女吧,羅家把人糟蹋成什么樣了!眼下連她二叔都不管她了,這是要讓她去死??!我苦命的女兒??!” 琴嬸子聽了,心頭起火,又不是自己家把她女兒往火坑里推的,現在在她院子里這么哭,給人聽見還以為她家欺負人了! 她擼起袖子,正打算把這兩個臭不要臉的趕出去,一直默不作聲抽著旱煙的李松站起來,道:“走吧,我和大哥走一趟?!?/br> 王氏立刻停了嚎叫,看她眼角,哪有一滴眼淚。 琴嬸子道:“當家的——” 李松擺擺手,“你在家等著,我出去一趟就回了?!?/br> 三好見狀,輕輕托著琴嬸子的手,道:“娘,爹既然這么說了,就讓他去吧,爹的性子您還不知道么?不給他走一趟,怕不能安心呢?!?/br> 琴嬸子也知道這理,只嘆口氣搖搖頭,道:“那你早去早回,家里等你吃飯?!?/br> 王氏卻又往屋里探了探頭,試探道:“大郎和二郎都不在家嗎?” 她這兩個侄子,一個是秀才,有身份,一個是鐵匠,有本事,若能讓他們兩個也一起去,那這一趟勝算又多了不少。 琴嬸子瞪了她一眼,道:“這種見不得人的事,就別讓小輩們跟著去丟人了!” 王氏吃了一鼻子灰,訕訕道:“弟妹怎么說這樣的話,等月萍成了羅家二房,咱們一家子都跟著沾光呢?!?/br> 這種人,到這時候竟還做著美夢,琴嬸子已經不知該說什么,也不想再與她說話,拉著三好一起進了屋里。 見人都走了,王氏呸了一聲,才離開。 這一行人,李柏和他四個兒子,還有李松以及族里其他人,共十來個,浩浩蕩蕩去了鎮上。 羅大戶家早有準備,門口處守著好幾個官差。 平頭百姓最怕見官,這十幾個人一見那官差,氣勢就弱了,委委縮縮不敢開口,最后李松道明了來意。 官差不曾開口,羅大戶家的家人道:“我們夫人說了,知道你們定會上門要個說法,所以讓我等在這里,讓你們弄個明白。那萍姨娘之所以會被趕回去,都因為她在府中不安分,偷了人,那人你們也熟,就是我們家里的護衛,你們村的李川,現在他也被夫人辭退了?!?/br> 李松一聽是這個原因,再也沒臉說什么,站到一旁去。 李柏仍不甘心,期期艾艾道:“我那女兒乖著呢,怎么會干出這種事,是不是府上弄錯了?” 那家人斜了他一眼,鼻孔看人,道:“家里那么多下人都看見了,那么多雙眼睛,總不至于大伙都看錯了吧?!?/br> 李柏又道:“那我那小外孫,當初不是說生了兒子就抬二房嗎?怎么……” 家人哼道“您老人家還真敢想,現在還想著二房的事呢,跟你們說吧,我們家夫人說了,要不是看在小少爺的份上,早報官了,偷人的罪名可是要下大牢的!看見這些官爺沒有?要不是我們家夫人攔著,他們已經去村里拿人了!” 看了眼威風凜凜的官差,李柏咽了咽口水,干澀的嗓子再也說不出話來。 最后一行人又灰溜溜回了村里。 王氏聽得他們的說辭,尖叫一聲,沖進后院草房里,將李月萍從床上拖下來,劈頭蓋臉就撓了上去,“賠錢貨!你這賠錢貨!臭婊子!爛了心肝的sao蹄子!老娘送你去羅家,就是讓你去偷人的嗎?!” 李月萍尖叫連連,抱著頭無處躲藏。 李家人就在前堂聽著,沒人去勸一句。 最后是新進門的四兒媳聽不下去,悄悄推了推李海。李海這才去了后邊,將他娘拉出來。 三兒媳錢氏轉了轉眼珠子,道:“娘,有一件事我不知該不該和您說?!?/br> 王氏哼了一聲,沒好氣道:“有屁就放!” 錢氏縮了縮脖子,道:“聽我嫂子說,當初說給月萍的那戶山民,似乎就是如今娶了李玉秀的那個。你看那李玉秀,如今住著大院子,穿著好衣裳,那天我還看見她頭上帶了根金簪子呢。您說,要是月萍當初懂事些,別鬧得人盡皆知,這些東西不就都是咱們家的了么?” 王氏聽了,心里邪火更旺,正要再去后院將人打一頓,就聽得一連串噼里啪啦,前門被人打進來了,門外站著的赫然是張春花一大家子。 張春花辛辛苦苦供著李川,是指望等他出息了讓自己享福的,哪想兒子才在羅大戶家做了不到一年,就被人灰頭土臉地趕回來了,她一再逼問下,才問明了原因,當下就帶著一家人打上門來。 “那個臭婊子在哪里?!你們家教出來的好女兒!sao娘們!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臭德行,癩□□想吃天鵝rou,竟敢連累我們家李川!sao婊子!快出來!老娘剝了你的皮!” 王氏又豈是好惹的?放下就與她對罵,后來兩家人更是打了起來,讓村里人看足了熱鬧。 這邊,琴嬸子家里倒是出了一件好事,她兒媳楊三好剛被大夫診出有孕了。 聽得這個消息,李松也不悶悶地坐著抽煙了,而是在屋里踱來踱去,干瘦的臉上藏不住喜色。 琴嬸子更是喜得要落下淚來,雙手合十不住道:“菩薩保佑菩薩保佑……” 李流撞了撞他哥,道:“恭喜大哥大嫂?!?/br> 李靖則是看著三好的肚子出了神。 三好斂下眼睫,輕輕撫著自己的小腹,在心里默念:“寶寶,希望你是個男孩,若不幸投生成女兒家,來這世上就要受苦了?!?/br> 飯桌上,三好道:“娘,年后我就不必跟相公去縣里了吧?” 琴嬸子道:“你若還想去,跟著去也無妨?!?/br> 三好輕輕搖頭:“在縣里開銷可不小哩,光房租一個月就要六百文,省下這筆錢,家里做什么不好?況且我到時候若開始害喜,不但不能照顧相公,反而還得拖累他,既如此,不如就呆在家里,相公仍可回書院住著,也省得每日進出不便?!?/br> 琴嬸子點點頭,覺得她說得有理,家里實在不富裕,想到每月要出去那么一大筆錢,她心里其實心疼得很,明年該給李流說親了,家里的花銷能省就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