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林潛想了想,道:“在山上?!?/br> 那會兒他剛回來不久,中秋節也沒回家,就在那個熊洞里,既沒看月亮,也沒吃月餅,更沒有一家團聚。對他來說,這一年的變化,也是翻天覆地的。 玉秀又問:“一個人嗎?” 林潛點點頭。 玉秀便握住他的手,道:“以后每年中秋,我都和你一起過,等寶寶來了,我們一家人一起守月,好不好?!?/br> 林潛看著兩人交握的雙手,低頭在她額頭上親了一口,道:“好?!?/br> 次日,林二林三兩對夫妻便告辭了。 等到八月底,玉秀肚子滿了三個月,趙氏也提出要回山,玉秀自然不想她走。 趙氏道:“我看你這兩日都沒吐了,看來害喜已經好了,三個月之后,孩子就算坐穩了,之后只要自己小心一點,別磕著摔著就好。你放心,等你要生時,我定會過來陪著你?!?/br> 玉秀央求道:“娘,您就再住幾日吧,您伺候了我一個多月,也該讓我做幾天飯給您吃?!?/br> 趙氏拍了拍她的手,笑道:“傻孩子,你要伺候我,以后日子多著呢,不在這一時。再者如今快到九月了,正是山里山貨成熟的時候,我得趕緊回去帶著她們一起去采摘,若這段時間荒廢了,今年一家人就得喝西北風啦?!?/br> 她這樣說,玉秀便不好再留,只得依依不舍地送了又送,直將人送進大遙山里。 這陣子家里一直都很熱鬧,先是有夏知荷李大柱過來住,后來又有趙氏林森夫婦,林二林三兩對夫妻偶爾也來住一晚,這下子全都走了,玉秀看著冷清清的院子,心里有些失落。 說起來,她自從懷孕后,似乎就有些多愁善感,也變得粘人了,以前可沒這么愛熱鬧的。她也發覺自己這樣太嬌氣了一些,可總是控制不住。 她在屋子里看了一圈,覺得一個人實在沒意思,就搬了把小板凳,端著針線簍子,去后院找林潛。 林潛正在練武,玉秀也不打擾他,將板凳擺在陰影處,自己坐在凳子上繡花,時不時抬頭看他一眼,心里便覺得安心多了。 林潛打完一套拳,回過頭來,就見她坐在小板凳上,眼巴巴地看著自己。他心頭頓時就軟軟地塌了一大半,也顧不得一身汗味,大步走過去將她抱起來,道:“怎么坐在這里?” 玉秀軟軟地貼在他懷中,雙手攬上他的脖子,道:“我就坐著看看,你不用管我,繼續練吧?!?/br> 林潛抱著她往屋里走,“不練了,我陪你?!?/br> 玉秀將他摟緊了一些,很快又想起來什么,道:“這樣懈怠,會不會不好?” 她聽說習武的人,是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得有恒心日日苦練不休,方才不會輕易被人超越。眼下他為了自己偷懶了,可別有什么不好的后果才好。 林潛道:“無事,師父看不見?!?/br> 從前有他師父管著,一日偷懶就要挨鞭子,現在他師父又不在這里,偶爾偷懶他老人家也不知道。 兩人關心的問題根本不一樣,一路雞同鴨講回到屋里。 林潛將玉秀抱回房中,自己在院子里用冷水沖了澡,很快又進來陪她。 玉秀正拿著上次買的那匹鵝黃的布料在那比劃,想著要做什么樣款式的衣服,才不至于顯得太嫩。 林潛從頭后抱住她,玉秀問道:“我用這料子做一件掐腰荷邊袖的短衣,里頭配一件素白的長裙,怎么樣?” 林潛點頭,“好看?!?/br> 玉秀輕輕笑了笑,不管什么問他,都只有好看二字,那天買這匹布料時,倒難得聽他說了很好看三個字。 林潛將臉埋在她頸邊,啄了兩口,道:“媳婦兒,已經三個月了?!?/br> 玉秀一愣,很快就明了他話中的意思,當初就是隨口拿三個月來搪塞他,沒想到這人記得這樣清楚,不會真是數著日子等著吧? 她紅著臉將布料放下,輕輕嗯了一聲。 林潛啞著嗓子又問:“可以了嗎?” 玉秀轉過身來看他一眼,又飛快地垂下眼睫,雙手卻環上他的脖子,低聲道:“可以是可以了,可是你得輕一點,孩子還小呢?!?/br> 林潛喉頭上下滾動,沙啞地應了聲好。 這一次果真是又纏綿又克制,事后林潛將她摟在懷中,大掌在她身上游走,時不時帶起一陣輕顫。 玉秀懶懶地躺著,心里有一些不可言說的滿足。其實不止林潛,她這幾日也有點想了,不知怎么的,就想時時刻刻看著他,粘著他,被他寵著,被他疼著,被他抱在懷里,肌膚間越是親近,她才越覺得滿足。 她想著想著,自己都覺得有些沒臉沒皮了,臊紅著臉又躲進林潛懷里。 ☆、第59章 罰睡廂房 趙氏回山后沒多久,就讓林二送了一籃子山貨來,都是山里的菌菇、野菜、山棗、野果之類。 玉秀挑了一些,給夏知荷送去。 夏知荷如今剛出月子,伺候的張婆婆昨日已經回家了,因她照顧得好,夏知荷如今比懷孕前還豐滿了些,從前總是精神氣不足的樣子也沒了。因感念她細心周到,除了給她一兩銀子的工錢以外,夏知荷又包了個二百文的紅包、并半匹細棉布給她。 玉秀去時,夏知荷正抱著小面團坐在廊下,李大柱在院子里劈柴。小面團就是他們夫妻二人給小寶寶取的小名。 玉秀將籃子放在地下,熟門熟路地抱過小面團,逗弄一番。 夏知荷道:“你如今月份越發大了,以后少抱他,別累到自己?!?/br> 玉秀笑道:“他才多重,就能累到我了?” 李大柱在院里搭嘴道:“還是秀兒說了句公道話,你娘一直嫌面團太重了,說正常的孩子沒他這么rou,昨日張婆走后,她還把面團放在籃子里稱了,你說,有你娘這樣的嗎?” 夏知荷被他說得羞惱,嗔了他一句:“就你心疼兒子,晚上你帶著你的寶貝兒子去廂房睡吧,別來擾我清夢?!?/br> 李大柱縮縮脖子,吐吐舌頭,不敢再說話。 玉秀笑著看她娘一眼,道:“娘,您這樣做,等面團長大后知道了,要哭鼻子的呢?!?/br> 夏知荷點了點面團rou嘟嘟的臉頰,道:“要哭就讓他哭去,這個小哭包?!?/br> 玉秀便側過身不讓她點,看著自己懷里白胖胖的小寶寶,禁不住喜愛之情,低頭親了他一口,道:“我們寶貝長大了要做男子漢呢,怎么會是小哭包,你說是不是,小面團?” 小面團睜著黑黝黝的眼睛看她,嘴角掛下一串亮晶晶的口水。 玉秀在家里坐了一會兒,便準備回去。 夏知荷接過小面團,道:“廚房里有十幾節藕,你都拿回去,留幾節自己家吃,剩下的讓阿潛給你婆婆送去,他們住在山上,怕是不常吃這些,給他們嘗個鮮?!?/br> 玉秀問道:“哪里來的藕?” 夏知荷道:“月梅前幾日托人送了一籃回來,你琴嬸兒就給咱家送了些,我記得你愛吃這個?!?/br> 玉秀道:“我給娘和爹留一些,拿幾節給婆婆就好?!?/br> 夏知荷搖頭道:“都拿走吧,我和你爹不愛這個,我也懶得弄?!?/br> 玉秀便去廚房將蓮藕裝上,出來時問道:“對了娘,咱們家今年田租收到了嗎?” 他們家去年買的五畝地,都租給了琴嬸子一家,前一陣谷子成熟,村里人都忙得熱火朝天,就他們家因夏知荷坐月子,把這事都給忘了。 夏知荷道:“收了,這些藕就是他們家送租子一起送過來的。今年地里收成不錯,五畝地的租子除去農稅,還有六百斤,都在你隔壁屋子里堆著呢?!?/br> 玉秀喜道:“以后咱們家就不用買谷子了?!?/br> 往常他們家一年買四百斤谷子,摻著紅薯、南瓜等粗糧,一年到頭每日也都能吃上干飯,現在有了這六百斤谷子,就是頓頓吃白米都成了。 夏知荷面上也有喜意,笑道:“可不是,咱們家這田,是買對了。只是你之前讓我留意的,我前兩日讓你爹又去問了七叔,才知今年因年成不錯,竟無人舍得賣田,你家的地到現在也沒著落?!?/br> 玉秀安慰道:“這事又不急,咱們慢慢來就是了。對了娘,琴嬸兒家里今年多了這些糧食,日子該寬松些了吧?” 夏知荷點頭道:“她前兩日過來,我看她面上也是喜滋滋的,直說是三好給她家帶來了好兆頭。三好如今在家里織布,一個月也能織個五六百文錢,她又乖巧,得來的錢都交給你嬸子了。你嬸兒如今只盼一個孫子了。她之前來與我商量,說想把三好織布的錢還給她,李靖每月交給家里的銀子也給三好,讓她拿這些錢,去縣里李靖學堂邊租個小院子,給他們小兩口住,問我合不合適?!?/br> 玉秀奇道:“嬸兒竟舍得?” 村子里那些做人婆婆的,沒一個不把家里的錢銀捏得牢牢的,兒子媳婦賺來的錢,都得歸到公中,若能剩一些給他們做零花,就已經算是個大方的婆婆了。琴嬸子雖不是刻薄的人,可畢竟家里窮,對銀子也看得重,眼下舍得讓三好支配這么一筆錢,難怪玉秀驚奇。 夏知荷嘆口氣,道:“她也是沒法子了,一來想要個孫子,二來心疼三好,不想她年紀輕輕的,一個人天天在家守著?!?/br> 玉秀輕輕點了點頭,他們小夫妻二人,剛成親就這樣分居兩地,確實不是辦法。 琴嬸子心里有了這個主意,就趁前日李靖在家,一家人都在時說了這個想法。哪知李靖聽后還未說什么,楊三好先不同意了。 她道:“如今相公在縣里讀書,小叔子在外做工,小姑子也出嫁了,若我再走,家里只有娘和爹兩個人,有了什么事,連個叫嘴的人都沒有,讓人怎么放心得下?” 琴嬸子笑道:“好孩子,知道你擔心我們,可我和你爹現在腿腳還利索著呢,能有什么事兒。家里現在一切都慢慢好起來了,只差你給娘生兩個孫子孫女,娘就圓滿了。就算為了娘,你和靖哥兒也得加把勁??!” 楊三好聽了,雪白的臉上飛上兩抹嫣紅。孩子她確實是打算要的,這世道,女子就如浮萍,順水飄蕩,若想安定下來,必須有個依靠。她如今父母靠不住,相公靠不住,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和孩子了。 見她不說話了,琴嬸子又看向李靖,道:“大郎,你看怎么樣?” 李靖雖微微皺眉,最后還是點了點頭。 夜里三好替李靖更衣,她認得他身上這件衣服,就是那天袖子里藏了帕子的那件,當時她看過帕子后,又原封不動地塞了回去,眼下她順手捏了捏衣袖,帕子已經不在了,想來早已被他收好。 她心中并無波動。晚上娘的意見她雖然同意了,可自己心里也有了決定,她并不打算在縣里久住,等確定懷了孩子就會回來。 她的孩子,或許注定如她一般可憐,注定得不到他父親的疼愛,可她會比她娘做得好,會給他全部的愛護,讓他即使沒有爹,也能夠快樂地長大。 她疊好衣服,見李靖仍在燈下讀書,便過去將油燈挑亮了些,溫軟地笑了笑,道:“相公,夜深了,早點休息吧?!?/br> 李靖點點頭,并不看她,眼睛仍盯在書頁上,道:“你先歇下,等我看完這一頁?!?/br> 三好便不再勸,倒了杯茶水放在他手邊,自己換了衣物睡下。這種情況也很正常,除了洞房那一夜,之后李靖幾次回來,也就偶爾一兩次碰她。 玉秀提著蓮藕回家,還未到家門口,就見有一個老人家在她家院門外徘徊,她走進了,遲疑道:“老人家,請問您找誰?” 那老頭聽到聲音轉過來,看他年紀約有六十來歲,卻是童顏鶴發精神矍鑠,行動間更是步伐穩健硬朗,他穿一身道袍,身上有幾分說書人常說的世外高人的氣息。 正在此時,院門吱呀一聲開了,林潛站在門內,見到外頭兩人,破天荒地挑了挑眉。 那老頭一見林潛,哇呀一聲怪叫,跳起來撲過去,玉秀只聽得一聲‘臭小子’,眼睛都還未看真切,那兩人已經打了十幾個來回。 玉秀呆立原地,好半天才才回過神來,急道:“這是這么了?!阿潛,快別打了!” 兩人聽到她的聲音,嘭地撞在一起,又極快地分開。分開時林潛身上衣服微亂,那老頭的倒還是整整齊齊的,不過他手上捧著幾縷斷發,心疼得直叫:“你這臭小子!又拔老頭子的頭發!” 玉秀忙上前仔細看了看林潛,見他沒受傷,才放下心來,道:“阿潛,這位老人家是誰?你怎么一見面就和人打起來了?” 林潛木著臉,道:“我師父?!?/br> 玉秀一聽,忙道:“那趕緊請師父進家里去呀?!?/br> 她又轉頭對那仍在哀悼頭發的老頭行了個禮,道:“見過師父,我是阿潛的妻子,您叫我玉秀便好?!?/br> 凌老頭這才想起還有人在,若無其事地將手上的頭發丟了,背手而立,道袍迎風飄動,端的是仙風道骨,他咳了一聲,道:“好孩子,阿潛與我說過你,為師此次出行匆忙,并無長物,這一瓶靈藥,給你做見面禮吧?!?/br> 玉秀見那藥瓶子有些眼熟,眼下卻也來不及細想,忙道了謝,雙手接過。 等到夜里回房,她突然想起來,從枕頭下拿出林潛從前給她抹藥的瓶子,和眼前這個一對比,竟一模一樣,她忙打開來聞了聞,連味道也一樣,這是同一種藥。 她一想到林潛竟拿師父賜給他的靈藥,給自己抹了那種地方,就臊得全身都要著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