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眾位師兄弟這才下了定論,以大師兄不理風情的程度,這輩子只能打光棍。 哪里料到去年他不過回了一趟家,再出現時就定了親了,可把一眾人的下巴驚掉。 林潛單指敲了敲桌面,不理會他的調侃,道:“有事?” 蕭樓也收了笑,把來意說了。 下月十八,西湖邊的付大善人娶兒媳婦,請上清宗弟子去觀禮。 這位付大善人家財萬貫,平生樂善好施,喜結良友,在江湖上頗有些好名聲。不過也有一點不好,就是愛顯擺。此前他夸下???,娶兒媳婦這天,要把傳家的寶物金璧櫥拿出來給眾人開開眼,不想這消息傳出去第二日,千影手便放了話,要在這天來取他家寶物。 千影手成名十幾年,但凡他看上的,就沒有失手的時候。 付大善人越想越怕,又不想收回前話打自己的臉,因此求上上清宗,請宗內派幾名弟子鎮鎮場面。 因蕭樓所在的蕭家就地處江浙,因此這一帶的庶務便由他負責,他攬了這樁差事,想想到底覺得自己一個人去不夠穩妥,又在之前聽別的師兄弟說大師兄也在這一帶,于是便找上門來,請他一同出手。 不過大師兄從前一貫不管這些小事,他心里也沒把握能請動他,之所以上門,不過是為了滿足內心的好奇,來看看嫂子是何方神圣罷了。 只是這結果,倒有些出人意料,他這嫂子,雖也有幾分姿色,卻算不得什么,比江湖上那些排得上名號的美人差遠了,師兄當初連第一美人都不放在眼中,也不知眼下瞧上這嫂子哪里了。 林潛聽了,倒沒有馬上拒絕,而是問:“多少銀子?” “什么?”蕭樓呆了一瞬,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視美人金錢權利如糞土的大師兄,一心只向武的大師兄,竟然問他,多少銀子?! 林潛有點不耐,正要再說什么,見玉秀進來,他便暫時止住,上前接過她手里的托盤。 玉秀去廚房泡了兩杯茶,又翻出一個四格食盒,攢了五香花生、椒鹽小魚干、糖裹蓮子和糖漬青梅端上來。 她見了蕭樓呆滯的臉,輕聲問林潛:“他怎么了?” 林潛將托盤放在桌上,道:“不必理他,你去房里休息,不用忙了?!?/br> 玉秀道:“客人來了,總要招待一下,怎么能讓人干坐著。要不要留他吃飯?我去娘那里摘些菜?!?/br> 林潛道:“不用,他馬上就走?!?/br> 玉秀便點了點頭,又對他道:“你把上衣穿上吧,屋里比外頭涼,別著涼了?!?/br> 林潛點點頭,當著她的面套上衣服,玉秀瞥了眼客人,見他沒看過來,就上前幫他把衣扣系上。 蕭樓其實早已回神,眼角看見師兄和嫂子兩人膩膩歪歪的,呲牙吸吸氣,覺得有點牙酸。 轉頭看見桌子上的托盤,他眼珠子一轉,拈了顆青碧透綠的梅子丟進嘴里,頓時酸得五官糾結,牙根發軟,全身毛孔炸開,他酸得一個哆嗦,三兩口吞下。 可吞下以后,又覺得舒爽暢快,再看看盤子里的青梅,嘴中口水泛濫,一個沒忍住,又丟了一顆進嘴里,然后又被酸得直哆嗦。 林潛送走玉秀,轉過頭來,就看到他面色扭曲全身哆嗦的模樣。 蕭樓冷不防看他看過來,一口酸水嗆進氣管里,頓時咳了個死去活來,面容通紅,青經暴起,淚涕泗流,剛才那翩翩公子的模樣,影都沒了。 林潛皺著眉,不想看他,覺得傷眼睛,只喝著茶,偶爾丟一顆花生或一尾小魚干進嘴里,剩下兩樣小食他是不碰的。 蕭樓好不容易咳完,宛如死里逃生,癱在椅子上,氣若游絲,“師兄剛才說的銀子,是指付大善人給的車馬費?” 林潛僅撩了撩眼皮子作為回應。從前這些事他從不問銀子,可如今要養媳婦兒,那虧本的買賣就不能做了。 蕭樓得了回復,腦子里仍有些轉不過來,實在難以想象,不過半年時間,大師兄這木頭人竟也食起人間煙火了,果然成了家的人就是不一樣。 那付大善人確實奉了大禮上門,不過上清宗既然自詡名門大派,那就要矜持一下,只意思意思地收了一點,待他們二人到了付大善人府上,他會再給些表示。 蕭樓心里回想從前經驗,估摸著這一次大概能有多少辛苦費,然后抬頭對他師兄舉了兩根指頭。 林潛瞥一眼,又問:“什么時候出門?” 蕭樓曉得他同意了,渾身都有了勁,忙坐端正道:“端午過后就可動身?!?/br> 林潛點點頭,端著茶杯喝了一口,不再說話。 蕭樓知道這是送客的意思了,他磨磨蹭蹭地,還想在這兒蹭一頓飯,再看看師兄與嫂子的八卦,不過看看師兄的臉色,到底沒敢把這話說出口,乖乖起身告辭了。走之前又順了顆青梅。 沒多久,玉秀過來收拾桌面,看見盤子里的東西,驚訝地咦了聲。 林潛道:“怎么?” 玉秀搖搖頭,“沒什么事,就是覺得這客人口味有些獨特?!?/br> 那些青梅,是當初夏知荷害喜時她做來給她吃的,因味道太酸,夏知荷三個月后就不吃了。 玉秀看還剩半罐子,丟了可惜,就帶回來,有客人來時端上來湊湊數,將盤子擺擺滿也好看??赡切┟纷邮菑奈从腥伺鲞^的,一直是端上來幾顆,端下去就還剩幾顆,沒想到今天這個客人倒吃了一半。 要知道這可是孕婦都嫌酸的梅子啊,玉秀在心里感嘆那客人牙口真好。 ☆、第48章 有本事的男人 夜里,林潛對玉秀說了端午過后要出門的事。 玉秀手上一不留心,指頭就被針扎了一下,一顆血珠子冒出來,她低著頭,沒讓林潛發現,將指頭放進嘴里輕抿了一下,也沒問他出去做什么,只道:“什么時候回來?” 林潛道:“五月下旬?!?/br> 付大善人五月十八娶兒媳婦,若一切順利,當天他就能趕回來,路上花個三四天,差不多就是下旬了。 玉秀輕輕點頭,便沒了別的話。 夜里躺在床上,林潛才發現她的異常,問道:“你不高興?” 玉秀搖搖頭,輕聲道:“沒有,只是在想要給你準備什么行李?!?/br> 當初已經想清楚了,不可能將他拘在這小小的李家溝里,可陡然得知他要出門,心里頭還是空蕩蕩的。但是這種惆悵心事,卻不能叫他知道,省得他出去了還要掛心家里。 林潛道:“不必準備,路上湊合一下,到那邊主家會安排?!?/br> 玉秀便問:“路上要幾天?” “三四天?!?/br> 玉秀道:“那至少要給你備一套換洗衣服,干糧和水也要準備一點,雖說一路上或許有酒樓客棧,可半途上總有意外,若是不得不留宿荒郊野外,讓你帶點吃食,也不至于餓肚子?!?/br> 林潛聽了,道:“好?!逼鋵嵥退懔羲抟巴?,隨便獵個野物,找間破廟也就應付過去了,但既然她想替她準備,就讓她準備好了。 他想了想,又說:“這段時間,你回娘家住?!?/br> 玉秀自己也在心里算了算,他端午過后就出門,下旬才回來,這一來一去至少也要半個多月,這么長一段時間,她一個人住在間院子里,又是處在山腳下,心里確實沒底,便點了點頭,道:“好,我明天去和娘說一下。等以后小狼長大了,能替我看門護院,你再出門,我就不怕了?!?/br> 說起那條狼犬,林潛面上就不太好看,那小東西,一逮到機會就就想往里屋竄,若不是有他坐鎮,早就被它得逞了。而且它還仗著個頭小,總在玉秀身邊軟磨硬泡,要她抱。一想到以后自己不在家,是那小東西陪在媳婦兒身邊,他心里就不是滋味。 “那條狗,別讓它跑到屋里來?!备奶焖桶褍韧忾g中間的雕花門釘實了,看哪里還有縫隙給它鉆。 玉秀已經曉得這男人和那條小狗不對付的事,明明當初是他將小狼犬帶回來的,后來不曉得為什么就看它不順眼了,這么大個人,天天和條巴掌大的狗較勁,也不怕人笑話。 她點點頭,算是答應他的要求了,お稥冂d想了想,又道:“我回娘家住這么長時間,別人肯定要問我緣由,該怎么說呢?” 林潛道:“蕭樓家里開鏢局,請我去幫忙?!?/br> 倒不是不想對她說實話,只是那些事說來復雜,有些齷齪也不想叫她知道。況且蕭樓家里確實開了鏢局,這么說也沒錯。 玉秀忙問:“有危險嗎?” 林潛搖搖頭:“不會?!?/br> 玉秀枕在他胸口,一手揪著他的衣襟,輕聲道:“你一定要平安回來,我在家里等你?!?/br> 林潛心中一動,攬著她的手臂默默收緊,道:“好?!?/br> 端午轉眼就過,初六早上,林潛先把玉秀送到娘家,自己背著包袱出門。 玉秀站在門外,怔怔看他走遠,才回到屋里。 外頭下著蒙蒙的雨絲,她心頭也仿佛有輕煙細雨繚繞著,說不清訴不出的迷惘惆悵。 夏知荷的肚子已經快六個月了,圓圓的肚皮鼓撐起來,她一手撐在腰后,輕輕拍了拍玉秀的肩,道:“別擔心,阿潛一定會平安回來的?!?/br> 玉秀回過神,轉身來扶她坐下,道:“我知道的,娘,我最近做了幾件小衣服,您看看怎么樣?!?/br> 玉秀回娘家住的事,自然瞞不住村里人,當天就有不少人在那猜測是什么原因。 下午琴嬸子上門來,也問起這件事,道:“你也知道咱們村里有些人,心腸是黑的,自己日子過得不好,就見不得別人過上了好日子。早上阿潛才把玉秀送回來呢,現在我已經聽了好多話了。也不知阿潛出門到底是為了什么?若真有什么難處,不如說出來大家一起想想法子?!?/br> 夏知荷便笑道:“其實也不是什么大事。前幾天咱們村里來了個外鄉人,嫂子可記得?” 琴嬸子立刻道:“記得呢,不只記得,我還看過一眼。呦,那長相那打扮,不得了,縣里那些大戶人家的少爺們,就是這樣吧?” 夏知荷又笑了笑,道:“是不是縣里的少爺我不知道,他是阿潛的師弟,家里開了鏢局,就是縣城里的蕭鎮鏢局,這不最近生意繁忙,人手不夠,來請阿潛跟著走一趟呢。這一趟要去省城,來去至少半個月,阿潛不放心玉秀一人在家,才送她回來陪我?!?/br> 琴嬸子驚道:“阿潛果真會武功,能當得鏢師?” 夏知荷道:“他十來歲就出門拜師,跟著師父學了十幾年,多少也學了點本事?!?/br> 琴嬸子拍著大腿道:“那真是再好不過了,他既有這樣的本事,咱們玉秀跟著他,就不擔心餓肚子了!” 夏知荷道:“其實以阿潛的本事,就是在山里打打獵,日子也能過得不錯。不過眼下既然有更好的去處,咱們自然沒有拘著他的道理?!?/br> 琴嬸子道:“誰說不是呢,他既然有這樣的本事,自然要往高處去謀劃,咱們辛苦一輩子,不就是為了孩子有出息嘛!就是玉秀要辛苦一些,剛成親,小兩口就要分隔兩地?!?/br> 夏知荷輕輕拍了拍玉秀的手,沒說話。 琴嬸子出了玉秀家門,就把這新得的消息放出去了,到了這日晚上,村里人便都知道,玉秀回娘家來,不是被婆家嫌棄了,而是她男人去鏢局做事,放心不下她呢! 本朝尚武,不然張春花也不會因兒子能夠習武就那樣自得。眼下大伙知道玉秀她男人也會武,并且因此被鏢局請去幫忙了,村子里頓時掀起一陣不小的浪潮。 柳氏因之前在鎮上偶遇的事,之后便有意無意開始關注玉秀。她聽得這個消息,問李山道:“蕭鎮鏢局在縣里的鋪子開得大嗎?” 李山點點頭,“大,我之前去縣里辦事,見過那家的門面,門口兩座大獅子,可比縣衙還威風。聽人說,咱縣里這間,只是一間小小的分局,真正的總局還在省城?!?/br> 柳氏又問:“鏢局里的鏢師本事很大?比那李川如何?” 李山笑了:“李川那兩下子,也就在咱們李家溝說是本事,在外頭算什么。你不知道,他拜的那個師父,當初就是去鏢局不成,才在鎮上開了個巴掌大的武館,這事兒當初大伙兒都知道?!?/br> 柳氏追問:“這么說來,李玉秀她男人的本事比李川厲害了?” 李山理所當然地點點頭。 柳氏便不說話了,她想著,怎么李玉秀的運氣就這樣好,憑白給她得了一個又有本事又大方又體貼的男人,明明她哪一點都比不過自己。 而此時眾人口中有本事的男人,正在一間破廟里烤火。 倒讓玉秀給說中了,他和蕭樓兩人出了縣城,一路策馬北行,到了這日傍晚,還未到落腳的城鎮,就下起了瓢潑大雨,兩人又急行一陣,見雨勢太大,才不得不找了間破廟落腳。 在廟里掃出一塊干凈的地面,撿了柴火生起火,林潛拿出方才一直被護在懷里的包袱,取出一件簇新干凈的衣服換上,這件衣服,是玉秀得知他要出門趕制出來的。 換好衣服,他又掏出一個蛋黃rou粽,三兩口吃了。粽子是糯米做的,玉秀不讓他多吃,因此吃完兩個粽子,他就翻出一個烙餅,在火上烤軟了,剖開來,又從包袱里摸出一個小陶罐,從陶罐中挖出一大勺香菇rou醬,夾在烙餅里,大口大口吃下。如此吃完五六個烙餅,他又從包袱里掏出兩個綠中帶粉的桃子,在衣袖上擦一擦,咔嚓咔嚓下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