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之后,玉秀又把之前要做給他的衣服拿出來,坐在廊下,就著輕風煦日,低頭一針一線地縫起來。 林潛偶然間抬頭,就見微風吹著她額前的碎發輕輕撫動,好似輕撫在他心頭上,留下一片柔軟。 午后,李月梅上門來了。 她穿著一條水紅色長裙,耳邊鬢著一朵鵝黃色娟花,臉上涂著淡淡的脂粉,眉眼間仍有幾分憨嬌,又多了些少婦的明媚。 她一進門,就拉著玉秀左看右看,嘴上直道:“玉秀姐,你可千萬要原諒我,十八那天我都準備好要出門了,婆婆突然摔了一跤,當時家里又沒別人,我只能留下照顧她,可不是故意不來送你的?!?/br> 玉秀笑道:“行了,你娘都和我說了,就是她不說,我也知道你必定是有事走不開?!?/br> 李月梅放下心來,嘿嘿笑道:“玉秀姐,還是你懂我?!彼ゎ^看見一旁翻地的林潛,忙道:“呀,這就是姐夫吧?” 林潛聞言,向這邊看來。 玉秀對他道:“這是我一起長大的姐妹,叫月梅?!?/br> 林潛便對李月梅點頭示意。 玉秀問他:“累不累?去屋里歇會兒吧?” 林潛搖搖頭,“馬上好了,你進屋去?!?/br> 玉秀點點頭,拉著李月梅向屋里去,邊走邊道:“他就是話少,你別見怪?!?/br> 李月梅道:“怎么會,我看姐夫人很不錯呢?!?/br> 她把帶來的籃子放在地下,轉頭打量屋子,嘆道:“玉秀姐,你們家真不錯,地方又大又清凈,我娘剛和我說,就在小遙山山腳下,我害怕找不到呢,結果一走近就看見了。我看你家的屋子也比別家寬敞一些,看起來格局不太一樣呢,玉秀姐,你帶我四處看看吧,好不好?” 玉秀便領著她,將正屋廂房前院后院都給看了一遍,李月梅看得直驚嘆,“你家正屋的布局真好,我以后如果建房子,也要建成這樣的。玉秀姐,我看你家后院地面上都鋪了青石板,是準備做什么用呢?” 玉秀道:“那是你姐夫練武的地方?!?/br> 李月梅驚道:“姐夫還會武?” 玉秀輕輕點頭,不愿就這個話題多談,只略略說道:“他年少時在外頭拜了師,學過幾年藝?!?/br> 李月梅一臉羨慕,“他可真厲害,你看咱村里,那個李川在外頭學武,他娘就得意得跟什么似的?!?/br> 玉秀輕輕笑了笑,道:“你婆家怎么樣?” 李月梅道:“挺好的,我婆婆雖然愛嘮叨,但不是那種刻薄的人,家里地多,人手不夠用,她也體諒我以前沒怎么做過,沒讓我下地,只在家里做做飯、喂喂豬。這幾天她臥在床上,離不得人,今天我大姑子回來了,我才得空出來一趟?!?/br> 玉秀便道:“那就好,出嫁了畢竟比不得家里,若受了什么委屈,也別當面頂撞長輩,私底下和張信說一說,他若心疼你,自然會替你說話?!?/br> 李月梅道:“嗯,我知道,我娘也和我這么說呢。不過玉秀姐,我還是羨慕你,一個人住這么大的院子?!?/br> 張信家里雖有六間大瓦房,可他上頭有個jiejie,雖已經出嫁,時不時也會回娘家住兩天,下頭有個弟弟,還未成家,因此他家屋子并不寬裕,每人也只分得一間。 李月梅原本住著倒沒覺得什么,畢竟一般小夫妻也就住一間屋子,以后生了孩子也是住一起的,他們家的還是磚瓦房,比別人已經好了不少了。不過今日看了玉秀家的大院子,再看看她的七間大屋子,還有分里外間的正屋,她覺得有些眼熱了。等以后分了家,她也要讓張信蓋這樣的房子,住著舒適自在。 玉秀便道:“你只是看看,覺得挺好,真讓你住進來,這么大的院子只有兩人,想找個人說話都沒有呢?!?/br> 李月梅笑道:“怎么會沒有,你讓姐夫陪你說話呀?!?/br> 玉秀含笑瞪了她一眼,“成了親別的本事沒見長,膽子倒是大了,還敢取笑我?!?/br> 李月梅笑嘻嘻道:“哪里是取笑,我說真心話呢?!?/br> 兩人說笑幾句,李月梅想起自己帶來的東西,忙從腳下的籃子里拿出一個大紙包,道:“他家里有個小池塘,種了幾株荷花,這是去年曬好的蓮子,我嘗了還挺糯的,帶一點給你和姐夫嘗嘗。等過幾個月蓮蓬熟了,再讓你嘗新鮮的?!?/br> 玉秀接過來看了看,道:“你送這一大包給我,你婆婆和大姑子該有想法了。正好我這兒還有些臘rou,一會兒你帶一些回去,有來有往,她們才沒話說?!?/br> 李月梅想了想,點頭道:“正好我也想吃臘rou了呢?!?/br> 玉秀起身把蓮子收到廚房去,順便要給她拿臘rou,穿過廊下,她抬頭看看院子,那兩塊地都已經被林潛翻好了,此時他正用鋤頭砸碎那些大塊的泥土,把地面規整成一畦一畦的。 玉秀看了看,又去倒出一碗茶,端去給他。 林潛接過去,幾口喝完了。 玉秀抬頭看他,大顆大顆的汗珠從他臉上滾下,落進衣襟里,胸前早已濕了一大片,衣服緊緊地貼在前胸后背上。 林潛將碗遞給她,道:“快進去,外邊曬?!?/br> 玉秀卻掏出帕子來,道:“你低低頭,有汗流進你眼睛里了?!?/br> 林潛看看她,上前一步,將她擋在自己的陰影里,才低下頭。帶著清香的帕子在臉上輕輕擦過,香香軟軟的感覺,像是昨晚媳婦兒的滋味。他覺得喉頭有些癢,不自覺道:“媳婦兒……” 玉秀耳邊一片酥麻,這還是第一次,他在大白天這樣喊她。她看著他近在咫尺的健壯的胸膛,他低低的呢喃就在耳邊,仿佛自己整個人被他擁進了懷里。 她微紅著臉,輕輕應了一聲,聲音柔軟道:“要不要去歇會兒?” 林潛搖搖頭,道:“身上還難受么?” 玉秀低聲道:“還有一點,你昨晚太……” 說著,她突然覺得大白天地說這個有些丟人,況且月梅還在堂屋里等她呢,她忙退了一步,紅著臉匆匆走了。 林潛看著她走進屋子,才轉頭繼續干活??礃幼酉眿D兒已經不生氣了,晚上等她睡了再給她抹點藥,明天就好了吧。 ☆、第41章 給媳婦抹藥 玉秀將臘rou收進籃子里,笑嘻嘻道:“一包蓮子換了一大塊臘rou,說起來還是我賺了?!?/br> 兩人說了幾句閑話,,她又道:“玉秀姐,你知道嗎,聽我娘說,月萍已經有身孕了?!?/br> 玉秀停下手中的針線活,道:“是你大伯娘說的?” 李月梅道:“這倒不是,是張春花說的。說起來也巧了,之前不是說鎮上有一個富戶,允了諾,讓李川學成了去他家里做護衛么?這富戶竟就是月萍在的羅家,李川去了有一個月了,前兩天回家就傳回這個消息。我娘聽張春花說了,又去我大伯家問過,他們家人都沒否認。你說他們這些人,我以為咱們當初把羅家夫人的手段說出來,他們就算不信,也應該謹慎一些的,哪里想到月萍這么快就有身孕了。你說她從前也挺聰明的一個人,怎么眼下就看不明白呢?我大伯那一家子,根本沒人關心這個女兒是死是活,他們只要月萍拿了銀子回來,給我四堂哥說親就夠了?!?/br> 玉秀道:“那一家人,你還沒看透么。李海親事定了?” 李月梅嘆了口氣,“定了,聽我娘說,那姑娘家里也不好。我想也是,我大伯一家的情況,稍微打聽打聽就都知道了,家境好點的人,也舍不得把女兒嫁過來。你也知我三堂嫂吧,從前那么會來事的一個人,自從生了個女兒,我伯娘也不喜歡她了,她在那家里如今乖得跟什么似的,什么活都搶著干,那日我在路上遇見她,整個人都瘦得我快認不出來了?!?/br> 玉秀輕輕拍了拍她的手,道:“別人家的事,咱們也管不上,過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你說月萍看不清,實際上她自己未必不懂,只是你想想,她若不給羅家做妾,自己回來了,那個家還有她的容身處嗎?況且,她自己也未必舍得羅家的富貴,眼下懷孕,不過是不死心要搏一搏罷了?!?/br> 李月梅皺著眉搖搖頭,“都不知道她是怎么變成這樣子的。玉秀姐,你說那羅家夫人到底用了什么手段,怎么就能讓之前兩個小妾都難產呢?” 這個問題,玉秀之前也問過夏知荷,答案她曉得,不過這些富人家的陰私骯臟,卻不想讓李月梅知道,便說:“這種事情,何必聽來污了自己的耳朵。不說他們了,說說你們家吧,你大哥親事定在六月吧,下聘了嗎?” 李月梅道:“我娘最近正在準備呢,下個月去下定。唉,說起我哥和我未來嫂子,我心里也擔心。我娘那天偷偷問我,我哥哥有沒有私底下和未來嫂子見過面,據我所知,是一次也沒有的?!?/br> 雖說男女定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定了親的男女,私底下偷偷見一面,交換信物是很常見的事。 就如李月梅她自己,雖然一開始不太喜歡自己的親事,可后來張信主動堵了她幾次,兩人慢慢接觸,她也就慢慢喜歡上了?,F在成了親,更是好得蜜里調油。 而且她看玉秀與林潛,也是剛定親時林潛總帶著禮物上門。 所以在她看來,像她大哥這種,對親事一點都不期待,定了親仿佛沒定一般,沒有絲毫行動的情況,是很不正常的。 她想,他大哥是不是還放不下與他書信往來的那名女子?這段時間,不知他們兩人斷了沒有。 之前她覺得自己哥哥可憐,不能娶喜歡的人,現在成了親,在夫家生活了一段時間,知道一個女人,若得不到丈夫的憐惜喜愛,在婆家的日子是很艱難的。于是她開始在心里同情起未來的嫂子來,對她大哥也多了一點不滿。 玉秀也知她心中所想,不過這種事情,外人向來是不好說什么的。她也不好說李靖的做法有什么不對,畢竟他已經勉強自己同意了這門親事,誰還能勉強他再去喜歡未來的妻子呢。 她看李月梅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樣,便伸手輕輕點了點她的額頭,笑道:“瞧你這心懷天下,滿腔愁緒的樣子,憂完這個憂那個,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做了多大的官,在那擔心天下蒼生呢!” “哎呀,”李月梅摸摸額頭,嗔道:“玉秀姐你取笑我!” 玉秀輕笑道:“你這個也cao心,那個也cao心,怎么就不cao心cao心你自己?我問你,你過門這些日子,你婆婆就沒提過孩子的事?” 說到這個,李月梅下意識看了看自己肚子,有些羞澀道:“嗯,雖然沒有明說,不過她旁敲側擊地也說了幾次?!?/br> 玉秀便道:“你自己心里要想好,既然成親了,這種事就是不可避免的,孩子說不定什么時候就來了?!?/br> “嗯,我知道?!?/br> 玉秀又壓低了嗓音道:“你找個時候,探探張信的口風,看他家里,對生男孩和生女孩有什么想法。這世上人,都是愛男孩的多,若生了女孩,就要說我們無能了。不過如你大伯娘那樣的畢竟少,一般人就算愛男孩,也不至于厭惡女孩。你探聽清楚了,自己心里有個底,省得到時猝不及防?!?/br> 李月梅聽了,心里有所感觸,點點頭。 玉秀又道:“不管別人喜不喜歡,孩子是最無辜的,是男是女都是親生的骨rou,咱們自己總是要疼他的,別讓他來世上走一遭,倒受了許多苦頭回去?!?/br> 李月梅輕輕點頭:“我會的,玉秀姐?!?/br> 李月梅又坐了一會兒,就回去了,婆婆臥病在床,家里還有許多事要她做。 她走后,林潛也差不多將那些地規整好了,只等明日將種子撒下去。 玉秀在廚房里燒了一大鍋熱水,看他從地里出來,便道:“我已經燒好水了,你快去洗一洗,一會兒就可以吃飯了?!?/br> 林潛點點頭,收好農具,提著一桶水出去,他身上沾了不少泥土,索性就站在廊下,脫了衣服,兜頭一桶水澆下去。 玉秀在廚房里,聽到聲響也不敢出去看,只低著頭淘米。 林潛光著身子又進來提水,玉秀忙側過身,低聲道:“還是去屋里洗吧,在外頭吹了風,會著涼的?!?/br> 林潛在她眼前晃了一圈,點點頭,提著水回房了。 玉秀松了口氣,加快了手上的動作。 夜里,玉秀在燈下繼續縫那件衣服,林潛坐在一旁,不知在擦拭什么。 不久后,他將那東西收起來,玉秀無意間抬頭看了一眼,黑布層層包裹著,她記得,當初她在山上遭遇李癩子時,他從山下上來,那會兒背上就背著這個長棍狀的黑布包。 林潛走過來,道:“休息吧?!?/br> 玉秀點點頭,將針線收起來。 兩人躺在床上,林潛伸出一只手臂,讓玉秀枕在上頭,小臂再一收,就把人整個抱進懷里。 玉秀紅著臉,任他抱著。她想起昨日夏知荷說的話,道:“我娘昨日問我,以后是什么打算,我想著,咱們既然住在山下,也該像別人家一樣,家里置幾畝田,就算自己不種,租出去,每年也有一份田租可收,你覺得呢?” 林潛道:“你做主,銀子夠不夠?” 玉秀點點頭,“夠了,一畝上好的水田也就八兩,家里的銀子,夠買不少。改日我回家,讓爹娘幫我們留意一下?!?/br> 林潛點點頭,玉秀想了想,又試探著道:“今日月梅問我,后院是做什么用的,我說是你練武的地方,說起來,我都不知你是在哪里學了一身武藝呢?!?/br> 林潛便轉頭來看她,道:“我有一個師父?!?/br> 玉秀忙問:“娘說你十歲就離家了,就是去拜他為師了嗎?” 林潛點點頭,他當時離家,路上恰好遇上上清宗收徒,不過他因年紀太大,成了一名雜役,后來才拜了師。 玉秀又問:“練武累嗎?” 她見李川每一次回家,張春花就張羅著殺雞宰鴨給他補身體,就這樣,那李川看著也是越見精瘦。這人獨自一人在外,肯定吃了許多苦頭。 林潛道:“不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