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林潛點頭,“是?!?/br> “我爹說你的正屋蓋得比一般的屋子長一些,是準備隔成內外兩間嗎?” 林潛道:“對?!?/br> 玉秀道:“正屋居中的一間是堂屋,若隔成兩間,是要分外堂與里屋,分別招待男客和女客吧?” 林潛又道:“對?!?/br> 玉秀便道:“這樣就方便多了?!辈幌袼?,堂屋只有一間,有時候多來幾個客人,李大柱在堂屋招待男客,夏知荷就只能把女客帶到臥房里去,因此一些私人的、值錢點的物品都不敢擺到面上來。 她又說:“還有兩間正屋做什么用?” 林潛道:“廚房和臥房?!?/br> 玉秀想了想,說:“廚房隔成內外間,我知道前頭是飯堂,后頭做飯,可是臥房也分內外間的話,是要做什么呢?” 林潛說道:“里間安床,外間給你繡花?!?/br> 他說得自然,玉秀愣了愣,才反應過來,又是一陣面紅耳赤。 林潛見她沒反應,又道:“四間廂房,讓爹娘和孩子住?!?/br> 還早得很的事情,兩人連親都沒成,他就已經想到孩子那兒去了。玉秀臉上火辣辣地,半天才嗯了一聲。 二人正隔著門板相對無言,屋里傳來夏知荷的聲音,“秀兒,是你在院子里嗎?” 玉秀忙道:“是我!” 夏知荷以為她起夜,便道:“外頭涼,記得披上外衣?!?/br> “哎,好!”她對她娘說完,想了想,低聲對門外道:“我已經知道新房長什么樣了,你快回去睡吧?!?/br> 林潛道了聲好。 玉秀等他離開,可是等了一會兒,也沒聽見腳步聲,她忍不住問:“你還沒走嗎?” 林潛道:“等你回房?!?/br> 玉秀沒說話,嘴角卻抿出一個笑,又過了一小會兒,她才道:“我進去了,你快回吧?!?/br> 林潛在門外點點頭,等聽到她關上房門的聲音,又跑去蹲在枝頭上看了會兒,見她房間的燈熄了,窗紙上再看不出人影來,才回了家。 第二日,林潛家中宴客,自是熱鬧非凡。 眾人在院里屋內參觀一圈,嘴上贊嘆聲不斷。 他二弟媳許氏的親娘林氏,因跟林家沾著點親戚關系,今日也來了。 林氏在屋內參觀了一圈,趁著旁人沒注意,把女兒拉到一旁,壓低了嗓音道:“閨女,娘問你,這房子建成了,是算你大伯的,還是算你公婆的?” 許氏愣了愣,道:“聽婆婆的意思,這房子是算大伯的,畢竟蓋房子大半的銀子都是大伯自己出的,當初家里只出了八兩?!?/br> 實際上這蓋這幾間房子,用的全是林潛的銀子,而家里出的那八兩,都算作聘禮了。只是當初娶林潛兩個弟妹時,都是按八兩銀子辦的聘禮,眼下對玉秀卻是十六兩的規格,趙氏怕兩個兒媳知道了心里不平,才仍舊對他們說是八兩聘禮,另外八兩銀子補貼林潛建房。 林氏聽了,不信道:“傻閨女,你可別被騙了。你看這大房子,七間磚瓦大房,前后兩個這么大的院子,地上鋪了青石板,又圍了一人高的圍墻,這得多少銀子??!就你大伯,他一個單身漢,能有多少銀子?他若有銀子,這么會到這把年紀才成親?!我跟你說,這房子的錢,肯定都是你公婆出的!” 許氏遲疑道:“不會吧,婆婆當初當著大家的面說了,就只給八兩?!?/br> 林氏道:“你也說了,是當面說的,私底下誰知道怎么樣!再說了,也未必是你婆婆補貼的,或許是你公公?!?/br> 許氏道:“那……這是他們二老的錢,他們要補貼,我也不能說什么呀?!?/br> 林氏恨鐵不成鋼,“傻閨女哦,怎么不能說了?如果這是你公婆出的銀子,那這房子就算你公婆的,既然這樣,怎么能讓你大伯一個獨占了?都是你公婆的兒子,他有的,你們自然也該有,他住大房子,你們也該住進來。你看看這屋子,又寬敞又透亮,不比山里好多了?你好好想想吧,娘這可都是為了你好!” 許氏看著這大房子、大院子,心里也有些意動。 午后,客人散去,趙氏帶著兩個兒媳在廚房收拾。 許氏洗著碗,想起她娘下午說的話,再看看趙氏,試探著笑道:“這山下的房子住著就是不一樣,又寬敞,地面又平坦,要是能在這里過年,大寶肯定很高興?!贝髮毷撬齼鹤?,林家的大孫子。 趙氏聽了,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許氏就如被針扎了一般,忙低下頭,不敢再說。 趙氏道:“要不你和大寶留在這里過年,我放心不下山里,是要回去的?!?/br> 許氏面色發白,強笑道:“我說笑呢,娘可別當真了?!?/br> 趙氏便不再說什么。 等回到山里,趙氏便把眾人叫來,她環顧一周,視線在低垂著腦袋的許氏身上頓了一下,才道:“把你們叫來,是有事情要跟你們說清楚。我知道你們見了你們大哥的房子,心里有想法,想著他蓋這么大的房子,得花多少錢,他的錢是哪里來的,是不是我和你爹偏心,暗地里補貼他了?!?/br> 她兒子兒媳們聽她這樣說,忙搖搖頭。 趙氏不管他們,接著道:“那天我就說了,家里給他八兩銀子娶媳婦兒,再給八兩蓋房子,多了沒有。我從頭到尾就只給了他十六兩,你們爹更不用說,他手上沒錢,沒法補貼。他如今搬到山下,等于我只給了他十六兩,就把他從這家里分出去了。你們誰有能耐,我也給你們這些錢,都分出去單獨過!” 幾人聽了,垂頭不語,趙氏又道:“你們大哥能有今日,都是他自己掙來的,咱們家只養他到十歲,十歲之后他就離家外出謀生,到現在快二十八了才回來,他在外面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手頭上才攢下幾個銀子,還要給你們這樣猜忌。你們真是他的好兄弟,真是我的好兒子!” 她說著,想起早逝的大姐,想著幼年離家、孤苦伶仃的林潛,眼眶漸紅,哽咽起來。 她一向性子爽快,行事利落,在這家里說一不二,從未在小輩面前有過這樣失態的時候。 幾個兒子兒媳婦頓時慌了,許氏更是面色慘白。 林森本來坐在一旁一言不發,此刻輕輕拍了拍趙氏的手,一雙鷹目掃過幾個小輩,看得幾人兩股戰戰。 許氏更是雙腿一軟,坐到了地下,泣不成聲道:“娘、娘……我錯了……” 林二見自己媳婦兒這樣,就知道定是她說了什么惹得娘傷心,當下撲通一聲跪在趙氏面前,道:“娘,她說了什么讓您傷心了,您只管打我,別把自己的身體氣壞了?!?/br> 林三和他媳婦兒也紛紛來勸。 過了半晌,趙氏才道:“老三、老三媳婦兒,把你們二哥二嫂扶起來,都去歇著吧,我累了?!?/br> 眾人見她這樣說,也不敢再多說什么,只得下去歇了。 堂屋里,只剩趙氏和林森靜靜坐著。趙氏忽然道:“過兩天你和我一起去看看大姐吧,阿潛馬上就要成家了,該和她說一聲?!?/br> 林森點頭,“好?!?/br> 第二日,趙氏在院子里叫住正要出門的林二,道:“老二,你昨晚回去沒為難你媳婦兒吧?” 林二撓撓頭,道:“沒有,她惹了娘生氣,我就冷她兩天?!?/br> 趙氏道:“你別怪她,她本性是好的,就是耳根子軟,總聽她娘家人挑唆,你勸勸她就好了,可不許打罵?!?/br> “哎,我知道,娘您放心吧,這么久了,我就沒動過她一個手指頭?!?/br> 趙氏這才點點頭,放他出門去了。 房里,許氏聽到兩人談話,面上更是又羞又愧又悔。 再有幾日就是除夕,各色年貨貼紙也都要準備起來了。這日,玉秀和夏知荷一起去鎮上。 玉秀擦了林潛送她的胭脂,又帶了小珍珠銀簪和耳環,莘娘見了她這模樣,自是好一頓夸。 幾人說著話,莘娘突然道:“你們李家溝,近日是不是有個姑娘嫁到鎮上來了?” 玉秀與夏知荷對視一眼,村里最近沒有姑娘出門,更沒有嫁到鎮上來的,唯有一個,就是李月萍,可她那不是嫁。 夏知荷便道:“嫁過來的沒有,倒是有一個給鎮上大戶做了妾的?!?/br> 莘娘道:“正是這個,可是羅大戶?” 夏知荷搖搖頭,“這個我不清楚,也沒去打聽,那姑娘名叫李月萍,怎么,她出什么事了?” 莘娘道:“應該沒錯了,前幾日我聽客人閑聊,說羅大戶新納了個小妾,是你們李家溝的姑娘,我當時心里就留心了,想著等你們來時和你們說一說,若那姑娘家里跟你們關系不錯,就回去勸勸她父母吧,羅家不是什么好歸宿,讓他們盡早把女兒贖回去?!?/br> 夏知荷道:“怎么回事?” 莘娘嘆了口氣,道:“你們離得遠,所以不知道實情,有些人只聽得羅大戶的名頭,就覺得是好人家,便往上攀,真等到吃了虧,已經晚了。 實際上,羅家雖然姓羅,那家的老爺卻是入贅的,真正當家做主的是羅夫人。羅夫人招了夫婿,一直到二十五歲了,都沒生出孩子來,不得已給羅老爺納了門小妾。小妾進門三個月就有了身孕,便自以為了不得,不把羅夫人放在眼里。當時人們還嘆呢,道羅夫人好度量。一朝分娩,小妾難產,只保住小孩沒保住大人。羅夫人便把那孩子帶在身邊,當親生的養??上呛⒆記]福分,養到三歲上夭折了。 羅夫人又給納了門小妾,小妾有了身孕,分娩時又是難產,仍是只保得小孩沒保住大人。這時候,大家才意識到羅夫人的手段。 可惜這胎生下來是個女兒,羅夫人想要個兒子,于是想再納個妾,只是這會兒大家都知道她的面目,怎么舍得將女兒給她。一直到前幾天,才傳出她家納了李家溝姑娘的消息。我想,大概是她看鎮上找不到了,才到底下村子里去,騙了戶不明真相的人家?!?/br> 玉秀和夏知荷聽了,都心驚不已。特別是玉秀,她雖厭惡李月萍,卻從未想過讓她落到這樣的下場。 兩人也沒有心思再逛下去,匆匆買了些東西便回去了。夏知荷直接去了琴嬸子家,把這事原原本本和她說了,請她轉告她大伯一家。 琴嬸子當下就去了李柏家里,和王氏說這件事。 傍晚,琴嬸子上門來找夏知荷。她又氣又急,紅著眼眶道:“妹子啊,咱們是好心去勸她,她卻覺得我們是眼紅他們家的好日子,詛咒她女兒呢!” 夏知荷聽了,也是一陣無言,她想了想,道:“她既然不聽,咱們只能等月萍回來時跟她說一說了。嫂子也別傷心,這種事,咱們盡了力,就算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了?!?/br> 她見琴嬸子仍有些氣憤,便道:“如今嫂子家房子也起了,靖哥兒的親事不知看好了沒有?” 一說這個,琴嬸子面色便緩了下來,眼里也泛起一絲喜意,道:“倒是相中了一位姑娘,是鄰村的,過了年就十六了,家里兩個哥哥都已經成親,家境也不錯。那姑娘我遠遠見過一面,長得還算標志,聽說為人最勤快不過,又有一手織布的好手藝,反正我是挺滿意的?!?/br> 夏知荷便道:“嫂子覺得好,那就絕對錯不了,那姑娘能有嫂子這樣的婆婆,也是她的福分?!?/br> 琴嬸子聽了這話,便樂呵呵地笑了起來。 這日下午,李月梅請玉秀上門幫她看看她繡的嫁妝,兩人正在屋里說話,突然聽到外頭有聲響,出來一看,竟是許久未見的李月萍來了。 上一次見面,李月萍還衣著單薄,楚楚可憐,眼下她卻穿金戴銀,好不得意。 她進得院門來,先是四處看了看,才對李月梅道:“二叔家建了新房,我還是第一次來呢。既然建了,怎么不多建幾間?若銀子不夠,該來找我才是呀?!?/br> 李月梅沒好氣道:“賣身做小妾得來的銀子,我們家可不敢用?!?/br> “你!”李月萍氣結,咬了咬牙,很快又笑了:“月梅的脾氣還是這么大,你要知道,做小妾可沒什么要緊,你看我如今穿的帶的,整個李家溝有誰比得上我?你的張信能給你這樣的生活?再說了,我家夫人說了,只要我生了兒子,就抬我做二房,到時候別人見了我,還得喊我一聲太太呢?!?/br> 她眼珠子轉了轉,落到玉秀身上,好似現在才看到她,驚訝道:“呦,玉秀姐也在呢?” 玉秀并不理會她的裝模作樣,只淡淡道:“李月萍,我勸你先去清平鎮上打聽打聽,羅家前兩個側室是怎么去的,再來想想自己有沒有命做這個二房?!?/br> 李月萍一看她這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模樣就來氣,正要說點什么,她身邊的小丫頭湊上來小聲道:“萍姨娘,太太讓我們早點回去呢,時候差不多了?!?/br> 李月萍對那太太還是有幾分懼意的,不敢逆了她的意思,只得恨恨看了玉秀一眼,一甩袖走了。 李月梅嘆道:“希望她能聽進去。唉,從前她不是這樣的啊?!?/br> 玉秀道:“不說她了。你繡的那對鴛鴦,我再給你看看?!?/br> 轉眼幾日又過,明日就是除夕了。 玉秀做了許多rou丸子、素丸子,又炸了甜咸兩味麻花、蓮花根、芝麻團子,炒了花生、松子、黃豆等,她把零嘴分了些給那幾個小孩,剩下的準備留著待客。 她分完零食回屋,就見到夏知荷坐在廊下,面色發白,不住撫著胸口,忙道:“娘,您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夏知荷輕輕搖頭,道:“沒什么大礙,許是前天夜里著了涼,聞著這些油腥味就有些不舒服,過兩日就好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