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見她說得可憐,玉秀也就同意了,正好她也想去鎮上配幾色線。 李月梅歡呼一聲,又跑去看她的梳妝盒,道:“玉秀姐,你的盒子里都有什么?我那個整個都是空的,都不知道要買哪些,我娘給了我五錢銀子,不知道夠買多少?!?/br> 玉秀便幫她算了算,道:“我們不常用這些,你只需買一小盒口脂,一盒妝粉,一塊螺子黛便行了,不需買多貴的,可也不能太便宜,三四錢銀子總要的,剩下一二錢,咱們再選幾朵耐看的娟花,也夠了?!?/br> 李月梅聽她這么說,放下心來,又看見桌子上有一個嶄新的小瓷盒,看著圓潤可愛,忍不住拿起來,道:“這是什么?玉秀姐,我能看看嗎?” 玉秀一看,正是之前林潛給她的胭脂,她原想收起來的,可又不忍心辜負他的心意,到底還是放在外面,想著出門時擦一點,“是胭脂,你打開吧?!?/br> 李月梅便開了,“哇,好香好漂亮,玉秀姐,我也想買這個,是不是很貴?” 玉秀低頭繡花,道:“不知道,別人送的?!?/br> 李月梅原想問是誰,一看玉秀的模樣,腦子里靈光一閃,笑道:“哦……是我那未來姐夫對不對?” 玉秀便瞪她一眼,嗔道:“壞丫頭,明知故問?!?/br> 李月梅笑嘻嘻地說:“我姐夫可真貼心!” 第二日,幾人去鎮上,李月梅費了好大的勁才說服她娘,得以單獨和玉秀兩人去脂粉店。兩人選了幾樣東西,結賬的時候,李月梅看見柜臺后頭最高的架子上,赫然放著一盒跟玉秀那個一樣的胭脂,便問道:“那個小瓷盒的胭脂要多少錢?” 掌柜的笑瞇瞇地說:“這是省城來的好東西,總共才兩盒,昨天賣了一盒,要二兩銀子?!?/br> 嚯!她買了這么多才四錢銀子,那一小盒就要二兩,是她的五倍了!李月梅嚇得直吐舌頭。 ☆、第29章 聘禮 李大柱幫忙跑了兩趟,林潛買地的事很快辦好了,就在小遙山下,仍屬于李家溝的范圍,買了三畝地,六兩銀子。 等李大柱放出要蓋新房、招人工的消息,整個李家溝的人便都知道了這事。 一時間,眾人又是議論紛紛,個個都在感嘆李大柱一家子命好。 特別是玉秀,村里年紀大點的人都知道她的經歷,小時候是被夏知荷買來做童養媳的,后來李仁要毀婚,她的處境便難堪起來,再后來干脆就成了寡婦,熬了三年又開始招女婿,一般人都知道,但凡是個好手好腳的能干人,都不會去入贅,所以那會兒,很多人已經在心里感嘆,這個姑娘,怕是要苦一輩子了。 哪想到這么快就峰回路轉,她要嫁人了。雖說嫁的是個山民,可這山民有本事,會打獵,對她家又大方,一次兩次地送好東西來,眼下干脆為了她,要在山下蓋房子了??此Φ牡剡@么大,至少要蓋五六間屋子吧?這可是動輒三四十兩的事情了。再加上此前送來的獵物,這山民為了娶李家姑娘,少說也花了四五十兩吧?這還沒算聘禮呢。 不算不知道,一算嚇一跳,這么多銀子,一般家庭存個十年都未必能存上,人家眼也不眨就拿出來了。 現在誰還敢說李大柱姑娘命不好? 消息放出去不過半日,陸續就有人找上門來。大家伙兒都是差不多的想法,眼下正是農閑時候,找一份工做做,每日得幾十文錢,也好在過年時割幾斤rou。 來的人夏知荷都一一笑臉接待了,等到晚上,她和李大柱二人商討幾翻,定下八個勤快老實的,等第二天李大柱上門去知會開工時間。 像這樣打短工的,一天工錢是三十文,管一頓飯。不過林家離得遠,不可能做了飯送過來,而夏知荷雖有心幫忙做飯,可是到底玉秀林潛兩人沒成親,他們家這樣上趕著,要給人說閑話。所以他們之前就商定了,不管飯,一天算四十文工錢。 這個價格,村里人都很滿意,一天多十文錢,若二十天完工,就多了二百文,能割七八斤rou呢。至于吃飯的事,反正家里要做的,他們回家吃一頓,怎么著也吃不了十文錢,所以還是不管飯拿的工錢劃算。做工的人定下了,莘娘幫忙聯系的磚瓦石料也陸續送到,于是選了個好日子,大伙兒便熱火朝天地開工了。 林潛從山里搬下來,在房子地基旁搭了個小屋臨時住著,他自己也和村里人一起干活。 李大柱因有活兒沒做完,不能去幫忙,不過他也三不五時過去看看,順便把林潛叫到家里來吃飯。 這日,林潛在李家吃完飯,打算趁還有點天光,回去再搬會兒磚,玉秀把他叫住了。 最近時常見面,二人相處已經不像之前那樣尷尬,只是還有些拘謹。 玉秀遞了一個小陶罐和一個白布包袱給他,說:“包袱里是一些饅頭和烙餅,你吃的時候熱一下就行,罐子里是我新熬的香菇rou醬,不想做菜時,你夾在饅頭和餅里吃,不然蒸一鍋米飯,拌飯吃也行。我聽爹說,你總是吃烤rou,這樣……對身體不好?!?/br> 林潛接過,點了點頭,說:“好,聽你的?!?/br> 玉秀聽了,臉上飄起一抹飛紅,她今日涂了林潛送她的胭脂,整個人便更顯嬌嫩,“你快回去吧,白天干了那么重的活,夜里早點休息?!?/br> 說完,她就躲進房里去了。 林潛看她關了房門,才轉頭離開。 玉秀在房里聽到他的腳步聲走遠,又發了會兒呆,才拿出針線繼續縫了起來。給林潛的衣服已經做完了大半,她打算趕一趕,在房子建好前給他,這樣,暖房辦酒宴的時候,他就能穿上了。 天色漸暗,玉秀點了油燈,村子里其他村民已經休息了,整個村子安詳寧靜。 就在這時,玉秀聽到頭頂的瓦片發出兩道嗶啵聲響,她愣了愣,趕緊披上外套,走到院子里,輕輕開了一條門縫。 門外站著一個小毛頭,是虎子。 他見玉秀出來,忙道:“玉秀jiejie,我看見李義叔去了?!?/br> 玉秀忙輕輕噓了一聲,摸摸他發紅的臉蛋,低聲道:“好,我知道了,辛苦你跑一趟,趕緊回家去吧。你記得,今晚不管聽見什么動靜,都不許出門來湊熱鬧,知道嗎?” 虎子點點頭,一溜煙跑走了。 玉秀關了院門,在院子里深吸一口氣,又定定站了許久,才下定決心,去廚房了拿了火折子往外走。 約摸一刻鐘后,她帶著一身寒氣回來了。一回到房里,她便熄了燈,脫掉衣服躺在床上,被子蓋得緊緊地,一動不動。 過了一會兒,外面喧鬧起來,有人大喊著火了。 主屋里李大柱聽到聲音,一挺身爬了起來,匆匆穿上外衣,和夏知荷說了一聲讓她不要出門,就去廚房提了一桶水,沖出去幫忙。 夏知荷也趕緊起身,披上外衣去把院門拴好,之后就坐在堂屋里等著。 沒一會兒,玉秀也披垂著頭發過來了,道:“娘,外面怎么了?” 夏知荷道:“外頭著火了,你爹出去幫忙。離咱們這遠著呢,你安心回去睡吧,我在這兒等他?!?/br> 玉秀搖搖頭,走過來在她身邊坐下,道:“我也睡不著了,和你一起等爹回來?!?/br> 夏知荷也不勉強,正好跟她說說話,“不知道是誰家里,這么不小心,希望人沒事?!?/br> 玉秀便低了頭,輕聲說了句是。 實際上她心里對此一清二楚,因為這把火,就是她放的。她等了許多日子,又讓家住余寡婦邊上的虎子幫忙留意,終于在今晚讓她等到李義去了余寡婦家,于是她去放了這把火。 又過了一會兒,外面沒人再喊著火了,反而響起了女人驚叫、哭喊,男人呵斥怒罵的聲音。 夏知荷有些坐立不安起來,頻頻往門口張望,“這是怎么了?怎么好像還打起來了?” 玉秀輕聲安慰道:“沒聽見爹的聲音,沒事的?!?/br> 夏知荷仍心神不安,好在很快,李大柱就回來了。夏知荷忙起身開了院門,把他迎進來,邊走邊問:“有沒有哪里燒著了?哎呀衣服都濕了,趕緊換下來。是誰家出事了?剛才怎么又鬧騰起來了?” 李大柱正要說,一眼看見玉秀在堂屋里,便改口道:“沒什么事,這么晚了,玉秀快回房睡吧?!?/br> 玉秀點點頭,也不多問,乖乖回房了。 等回到屋里,李大柱邊脫下打濕的衣物,邊道:“是余寡婦家里?!?/br> 夏知荷接過他的衣服掛起來,李大柱接著道:“她家柴火堆著火了,其實沒多大事,那個柴火堆靠墻,離主屋又遠,火勢也不大,沒傷到人?!?/br> “那怎么?” “唉,都是胡來?!崩畲笾┥细稍锏睦镆?,道:“本來那點火,幾桶水就撲滅了,可偏偏這時候,李義和余寡婦兩個人衣衫不整地從房里沖出來,那么多人看著,李義他婆娘也在場,當時就鬧起來了?!?/br> 夏知荷掩了嘴輕呼一聲,這種事,若是一般女人遇見了,最多哭一哭,鬧一鬧,最后還是得忍了??衫盍x的婆娘張春花,是個慣愛掐尖要強,沒事也要挑事的人,眼下她男人干出這種丑事,又在眾目睽睽之下,這事肯定不能善了。 果然,第二日琴嬸子便上門和夏知荷說了這事。昨天李大柱滅了火就回來了,后頭的鬧劇他沒看見。 琴嬸子道:“其實村里好幾個男人跟余氏勾勾搭搭的,他們的婆娘也都知道,只是沒人鬧開罷了。李義和余氏的事,咱們之前暗里也說過,不過張春花那人你也知道,她那樣的性子,知道了還不得鬧翻天,所以一直沒人敢跟她說。也是那兩人倒霉,干這見不得人的事,老天都看不下去,給他來了一把火,什么臟的臭的都燒出來了。當時你是沒瞧見,張春花尖叫了一聲就沖了上去,對著那兩個人又掐又打,余氏一張臉都給她抓花了,要不是有人攔著,她還要把她扒了示眾呢?!?/br> 說到這里,琴嬸子臉上有些厭惡,又有些同情,“你說這余氏,到底是怎么想的。雖說她是個寡婦吧,可家里有房有地,日子也不是過不下去,干嘛非要做這種骯臟事?我說句難聽話,就算她想男人了,大可找個人嫁了,也不會有人說什么。你看她現在這樣,跟這么多男人勾勾搭搭,真出了事兒,你看誰管他死活。人們說起來,也只會說她不要臉,是個下-賤胚子,可沒人罵那男人不是東西的?!?/br> 夏知荷心里對余寡婦也很不喜,聽了這話沒說什么。 琴嬸子又道:“昨晚鬧到很晚,張春花才給她妯娌勸回去了,今日一大早,她就回了娘家,說要讓她娘家人來給她做主。那余氏今日一上午都在自己屋里關著,沒出來。李義昨晚就躲出去了。我看這事兒啊,怕是要鬧開了?!?/br> 琴嬸子預料的不錯,當天下午,張春花娘家人浩浩蕩蕩地來了,一群人沖進余寡婦家里,又打又砸。她幾個嫂子對著余寡婦又抓又掐,把人打得不成樣子。 若不是村長聞訊帶著人趕來,后果還不知道如何。 張家人撂下狠話,要村長給他們家一個交代,不然就要告到衙門里去,告余寡婦和人通jian。 村里人聽他們這樣說,嘩地就議論開了。 “可不能讓他們去,不然咱們李家溝的臉都丟光了?!?/br> “是啊,這事傳出去,以后還有誰敢娶咱們村的姑娘?” “那可不行,我姑娘明年就十五了,正等著說人呢,不能讓這害人精給禍害了!” “趕她走算了!” “趕她走!” “趕出李家溝!” …… 余寡婦披頭散發地坐在人群里,衣服凌亂,面上滿是血痕,她一雙眼睛狂亂地在人群里搜尋,一遍又一遍,卻始終沒找到她想見的人,于是眼中的神采逐漸暗淡,最后如一雙呆滯的魚眼,一動不動。 這種時候,沒有一個人為她說話,而那些與她牽扯不清的男人,此刻都混在人堆里,一見她目光掃過來,立刻就低了頭,生怕被她認出來,遭人唾棄。 村長和眾位老人暫時勸住了張家人,請他們先回去,兩日后一定給他們一個答復。 張家人勉強走了。 兩日后,村長和族老們商議許久,最終決定代余寡婦的亡夫給她一封休書,讓她回娘家,衣服首飾都讓她帶走,至于房子和田地,則歸入族里所有。 不久后,玉秀從琴嬸子處聽來,余寡婦回娘家不久,就被兄嫂賣給山里一個老光棍,此后再沒聽過她的消息。 玉秀得知這個消息,心里一片平靜。若當初余寡婦和李癩子的陰謀成了,她的下場不會比現在的余寡婦好多少,所以,她并不同情,也不后悔這樣做。 這日,趙氏下來,在山腳下找到林潛,對他道:“我和你爹打算找個日子,趁年前把聘禮下了。原本說好是八兩聘銀,再給你八兩蓋房子,眼下你既然拿了自己的銀子蓋房子,那這八兩索性也算作聘禮。這是我請人擬的禮單,你看看還有哪里需要添減的?” 林潛便接過認真看了,頭一行就是聘金八兩,他眉頭一皺,道:“我這里還有——” 趙氏忙道:“傻孩子,你可別隨便亂添,不是娘舍不得給,你要知道,尋常人家給五兩聘金已是多了,咱們給八兩,足夠讓他們說道許久了,若再多些,反而太招搖,不好。你若真心心疼你媳婦兒,怕委屈了她,等成了親把你的銀子交給她保管便是?!?/br> 林潛聽了,雖眉頭還是皺著的,但還是點了點頭。他又往下看,看到三牲那一行,眼睛微微一亮,對趙氏道:“這個我來?!?/br> 趙氏知道他今日是打定主意要添點什么了,前頭駁了他一次,這里不好再說什么,只得點頭同意。好在后頭那些林潛都沒什么意見,趙氏便趕緊帶著禮單去找媒人,請媒人上李大柱家商定下定的日子。 夏知荷看見禮單,心里自然十分滿意,本來她就看好林潛,就算林家拿不出多少聘禮來,她也不會說什么,何況眼下的禮單,比尋常人家多一倍還有余呢。 兩日后就是個好日子,到了這一天,鑼鼓聲喧,一抬抬紅漆木盒被人抬進李大柱家院子,遠近的村民都圍過來看熱鬧,他們都在心里好奇,那個山民能給李大柱多少聘禮。 全部聘禮最后都呈在堂屋里,供親近的鄰居們進來觀賞。 分別是:八兩聘金、一對龍鳳喜鐲、一對石榴銀簪、兩匹綢緞、兩匹細棉布、一擔聘餅、六式海味、兩對錦毛山雞、一頭肥碩野豬、一對大魚,還有各色干果、生果、喜糖、茶葉等等。 眾人看得直咋舌,前一陣張家送來的聘禮已經夠豐盛周到了,眼下這戶山民的,比人家勝了一籌不止。近十幾年,李家溝都沒哪個姑娘收到過這么多聘禮,十幾年后恐怕也不會有。 那八兩聘金自不必說,就龍鳳鐲和銀簪恐怕就有三四兩銀,再看那綢緞,村里還從沒人穿過綢緞做的衣服吶,往常穿個細棉布已經算極好的了,多的是粗棉麻衣的。還有那頭野豬,比上次送來的還肥些,怕有三四百斤吧,剛才送禮的人四個人抬,還看著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