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她想起了數理化,高中第一堂數學小考,她考了六十多分,不及格,全班倒數。后來她卯足勁追趕,為了就業形勢學理,日夜顛倒地攻克那些個公式,成績單終于漂亮起來。 這些辛酸還牢牢地霸占在她的記憶中,現在看來又要重溫一遍。 陸適坐在鐘屏同學邊上,耳朵聽課,眼睛看人,一心二用,駕輕就熟。 十幾天沒見面,她的劉海似乎短了些,邊上沒遮住眼尾。印象中第一次見她化妝,眼尾眼線微微上挑,弱化了幾分稚氣,增添了一點成熟的韻味。 睫毛涂了睫毛膏,更加濃密黑翹。 帶點粉紅色的嘴唇…… 妝化得很淡,卻鮮活得像這個季節—— 初夏,微熱,剛剛好。 不一會,課間休息時間到。 氣氛懶散起來。 “這里看不到飛機啊?!?/br> “要不要出去走走?抽兩支煙?!?/br> “上個廁所去,你去不去?一道!” 教室里很快就剩下沒幾個人。 鐘屏把課本闔上,圓珠筆放進筆袋,瞥向邊上的人。陸適挑眉,過了會兒,朝她一笑。 “你還不還?”鐘屏說。 陸適指指腕上的手表:“還沒到午飯時間?!?/br> 教室里剩下的幾個人見他倆在聊天,搭話: “這是你朋友?”王友發問陸適。 陸適點了兩下頭示意。 王友發說:“小姑娘年紀還很小啊,還在讀書?” 鐘屏自己回答:“早就工作了?!?/br> 王友發:“這看不出來啊,工作幾年了?” 鐘屏說:“一年了?!?/br> 王友發:“那就是前年剛畢業?!?/br> 王友發和另外兩個人坐在北邊靠窗的那面,鐘屏跟他們隔著過道和兩個空位。 陸適扶著鐘屏的椅子背,在她邊上介紹:“這是開貿易公司的王總,那是許總,開酒店的,這位是林老板?!?/br> 王友發笑道:“陸總記性好!” 許力:“咱們別叫什么總什么老板啦,叫我老許?!?/br> 王友發:“行啊,不過別叫我老王,叫我發哥?!?/br> “哈哈,”林新國笑道,“那叫我國哥,這個稱呼好,國哥國歌!” 陸適隔著鐘屏跟他們說話,“你們叫她小鐘就行?!?/br> 鐘屏的自我介紹被他搶去了,她用眼尾掃了他一下,離得太近,她撇過頭。 陸適還扶著她的椅子背,身體靠著桌子,輕易捕捉到她的所有表情,他嘴角輕揚,心情不錯,難得樂意跟陌生人聊上幾句。 王友發給人分香煙,陸適從鐘屏臉邊接過,叼進嘴里。 王友發:“我去年就報名了,上了一節課,后來年末沒法抽出時間,一直拖一直拖,拖到現在。也不知道那個時候怎么就頭腦一熱,想來開飛機,這么多錢扔進去了,想想rou痛,不來也不行?!?/br> “開這個直升機好,”林新國抽著煙說,“我打算私照考完就考商照?!?/br> 王友發:“你考商照干什么?” 林新國:“現在生意難做,商照考出來試試轉行,這行前景好?!?/br> “這倒是,”王友發又問陸適和鐘屏,“你們考不考商照?” 陸適叼著煙,手上拿著打火機,摁了一下,火苗竄起,正要點上,他看了眼鐘屏,問:“能不能聞?” 鐘屏幾不可見的皺了下眉,搖頭說:“沒事?!?/br> 陸適又點了下打火機,正好聽見王友發的話,回了句,“不一定,要是有閑工夫倒能考慮考慮?!?/br> 鐘屏倒是直接說不考。把她賣了都交不起商照的學費。 她跟人說話時側著頭,留下一側脖頸給陸適,頸上有粒很小的黑痣,陸適看了眼,手上又摁了兩下打火機,火苗忽起忽滅,他倒沒有點上煙。 教室里煙霧繚繞,另外那些人進來,玩笑地說了兩句,王友發幾人終于覺悟,招招手:“走,外面抽去,順便上個廁所。小陸也一起!” 陸適說:“你們去,我懶得動?!?/br> 那三人走了,教室里倒是越來越熱鬧,陸適還叼著煙,問鐘屏:“中午想吃什么?” 鐘屏說:“我不跟你吃飯?!?/br> “照片不要了?” 鐘屏看向他:“我跟你吃飯,你照片就還我了?” “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會還你照片?” 鐘屏瞥他一下,頭轉了回去。 陸適指頭輕輕叩著她的椅子背,心情愉悅地吹了聲口哨,一股熱氣吹起了鐘屏耳邊的頭發。 鐘屏僵了一下,下意識地順了順發,耳邊的口哨聲愈發輕快。 老師回來了,繼續上課。 課程冗長,大家都脫離課堂多年,成天鉆營賺錢,現在捧起課本,有種九十年代第一次摸電腦的感覺。 稀奇,然后,這是什么意思?那是指什么?頭痛。 更別說還要學英文。 整間教室里鐘屏聽得最專心,陸適卻是最輕松的那個。 一晃眼,終于下課,胡老師說:“明后天周末,還要繼續,希望大家堅持堅持?!?/br> 大家三三兩兩走出教室,陸適等著鐘屏。 鐘屏把他借走的筆拿回來,眼神詢問他要不要,陸適揮了下手。 鐘屏把筆塞回筆袋,整理著小包說:“我真的不跟你吃午飯,我回家吃?!?/br> “你跟你爸媽???” 鐘屏:“……嗯?!?/br> 陸適想了想,也不勉強。兩人抱著書下樓,取車,各自回家。 路上遇到堵車,陸適有點不耐地敲了敲方向盤,突然想到什么。 他伸手進口袋,拿出了那張一寸照,大拇指擦了兩下,盯著看了會兒,前面的車動了動,他握著照片跟上,等停下來,他又看起了照片。 鐘屏順順利利回到家,吃完飯就躲進了臥室看書,晚飯時間再出來,回去接著看,一直看到十一點多才睡。 sr的訓練計劃表已經更新,天氣入夏,每天早晨都規定了晨跑,鐘屏早上五點出門,和同一區的隊友匯合,跑完七點到家,洗澡吃早餐,然后整理周一上班的資料,午飯后出發,前往培訓基地。 路遠,這次她到得有些早,教室里沒幾個人,陸適也沒到。 她選了南邊的一個靠窗位坐下。 拿出書本沒一會兒,邊上就坐下個男人,三十多歲的樣子,跟她打了個招呼,自我介紹完后就聊了起來。 又過一會兒,鐘屏座位前后也都有了人。 全班只有鐘屏一個女的,那些大老爺們兒自然格外歡迎她,倒都沒任何惡意,只是問問她的年齡和工作。 有個男人還開玩笑說:“這是我們的班花了啊,要保護起來!” 鐘屏只覺得無比尷尬…… 臨時換座位又太明顯,她正遲疑,老師進來了。 開始上課。陸適仍然未到。 今天開始講新內容,鐘屏看著直升機結構圖。 機身、艙門、著陸滑撬、發動機支架、主減速器……正看到尾槳,教室門口有人姍姍來遲。 陸適揮著手說:“有點事來遲了?!?/br> 胡老師和氣地說:“沒事,才講了沒一會兒,你隨便坐吧?!?/br> 陸適掃向教室,沖鐘屏那圈挑了挑眉,也不擠過去,隨便往中后排找了個位子坐下。 鐘屏收回心神,繼續聽課做筆記,邊上的這些人倒是沒再跟她搭訕,聽得都挺認真。 過了會兒,她還在研究直升機結構圖。 旋翼軸、發動機整流罩……“啪”—— 有人扔了什么東西過來,掉到了前面的地上。 前桌回頭看了看,鐘屏一臉無辜,前桌這位四十多歲的地中海男人沖她笑了笑。 又過了會兒,“啪”—— 鐘屏捂了下臉,撿起掉在腿上的紙團,怔了下,往后面看。 斜后排,陸適沖她揚了揚下巴。 鐘屏咬了下唇,默默拆開紙團,上面一片空白。 鐘屏轉頭,陸適拎了下書本,給她展示空蕩蕩的桌子。 鐘屏想了下,反應過來,無奈地拿了一支筆,托“同桌”傳過去。傳了兩個人,筆到了陸適手上,鐘屏繼續研究直升機結構。 “啪”—— 這次的紙團準確無誤的落在了鐘屏跟前的課本上,剛好擋住“尾槳”兩個字,鐘屏咬了下牙齒,拆開紙團,這回上面寫了兩個字: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