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玉潤磨了磨牙,小拳頭也用力攥緊,看在王徽之的眼中還以為她是因為要回王家,心中不安。 “玉潤,你盡管放心,有我在,自會為你做主。更何況……你父親若是見到你,定會很開心的?!闭f到這里,他皺了皺眉,嘆道:“只是你父親腿腳不便,怕是不能出門來迎你?!?/br> 聞言,玉潤的心抖了兩下。 腿腳不便?說的,應當是被艾葉燒傷雙腳留下的舊疾吧? 當年為了守住結發之妻,他也是抗爭過,努力過的,只可惜……天不遂人愿,造化弄人吶,便是他故意燒傷了雙腳,新安公主也執意要下嫁。 思及至此,玉潤的笑容有些冷。 “我聽母親說過,五伯放心,此等小事,我不會介意的?!?/br> 她雖不介意,卻不代表不會怨。 她對那個才華橫溢,卻是于情愛一事上優柔寡斷,猶豫不決的父親,心中總是存了那么一絲怨懟。 王徽之見狀,便也緘口不言。 不多時,馬車行至王府。 玉潤聽到外頭有人問道:“可是五爺回來了?” 隨后是王徽之隨從的應答聲,卻不料外頭的人聽了,竟是驚呼道:“五爺!您可算是回來了!您快些進去,有位貴客來拜訪您!” 貴客? 聽到這兩個字,玉潤同王徽之對視一眼,俱是眉心一挑。 眼瞅著就要到除夕,是誰會趕在這個節骨眼上來拜訪? 這貴客,到底是何人呢? 玉潤正兀自猜測,卻聽到王徽之輕哼一聲,冷然道:“只怕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呀……” ☆、第032章:王府 說完這句話,王徽之面不改色拉開車簾,一躍而下。 王府的老管家見果真是自家五爺,頓時喜得眉開眼笑,面上的皺紋又深了幾分。 “五爺快快隨我來,那貴客正在堂中等著呢?!?/br> 王徽之卻不以為意,只管轉眸對玉潤道:“玉潤小侄女,你先下來見過福叔?!?/br> “是?!?nbsp;玉潤泉水般叮咚悅耳的聲線從車廂內傳來,引得福叔側目。 只見少女一身雪白色的狐裘,眉清目秀,烏黑的墨發被輕攏在腦后梳成小姑的發式,琥珀色的眸子在燈籠的映襯下泛起粼粼波光,雖然年紀尚小,卻也看出日后定是個美人胚子。 “這位是……”福叔的語氣多了幾分猶疑和不確定。 王徽之捋了捋長須,十分坦然的解釋道:“這是玉潤,咱們府上的七姑娘玉潤,還不速速進去稟報?!?/br> 七姑娘?七姑娘不應當是六房的次女么?什么時候變成了……等等! 福叔身子一震,轉眸驚異的看向王徽之,強自鎮定道:“五爺說的,可是久居在會稽的那位?” 久居在會稽的那位? 聞言,玉潤斂眸冷笑,原來,這便是她在王家的代稱啊。 王徽之冷睨了他一眼,并沒有作答,福叔心如明鏡,恭敬的對玉潤道:“七姑娘這邊請?!?/br> 見狀,王徽之才滿意的點了點頭,又安慰玉潤不必擔心也莫要害怕,自己見過那貴客便會回來,玉潤自然應是。 她不擔心,也更不會害怕,因為曾經的膽怯,早在永無窮盡的苦難中被消磨的一干二凈。 玉潤深吸一口氣,無畏的抬起頭,笑吟吟的對福叔道:“叔,走吧?!?/br> 福叔一怔,旋即點頭帶路,心中卻暗暗嘀咕。 都聽人說府上這位身份尷尬的小主子是在鄉下養大的,聽說郗家人一味溺愛,性子養的驕橫不堪。 但今日一見,不僅不似傳言中的那般不堪,這舉手抬足的氣度,竟和養在太夫人身邊的那幾位不差分毫。 可見有些人就是喜歡搬弄是非,無中生有啊。 玉潤此時并不知曉福叔的心理活動,她只是大大方方的跟在后面,用眼角的余光將四周的景物盡收眼底。 沉寂在月色下的涼亭飛檐斗拱,傍水而筑,已經在那里矗立了百年之久,怪石嶙峋的假山在青石板鋪就的小路上投下了一道猙獰的影子。 如她記憶那般,莊嚴,肅穆,陰冷,森然。 像是一座裝飾的富麗堂皇的墳墓。 轉過游廊,便到了一處種滿青青翠竹的院落,玉潤眼熟得緊,原來福叔竟是直接將她帶到了太夫人的居所。 “女郎請稍后片刻,待我進去稟報?!备J遢p輕一福身子,轉身進了院門。 留下玉潤一個人望著院門口兩個又紅又大的燈籠發呆。 “卿卿是在看燈,還是在看我?” 少年勾魂奪魄的笑顏擋在她的面前,玉潤撇了撇嘴,沒好氣道:“原本是看燈的,可惜某人的臉太大,全給擋住了?!?/br> 聞言,阿絕不僅不羞不惱,反而笑得更加開懷。 “嘖嘖,卿卿總是這樣,心口不一呀!” 見他眸子瞇了起來,面龐向自己湊近了幾分,玉潤連忙擋住額頭,后退兩步,誰知腳下卻突然多了個硬邦邦的東西。 “那個不長眼睛的狗奴才,膽敢踩臟本公主的新鞋!” 公主? 玉潤下意識的蹙眉,還不等轉身,就見福叔匆匆走了出來,正欲張口喚玉潤,見到她身后的人,立刻垂首行禮。 “公主殿下……” 這個時間,這個地點,這樣的身份,玉潤心下一凜,只怕是她那位老冤家,孝武帝的獨女,晉陵公主無疑! 說起這位晉陵公主,上頭有兩位兄長,又是獨女,當真是天之嬌寵,于是便也養成了囂張跋扈的性子。過去玉潤和她從來不對付,兩個人碰到一起那就是針尖對麥芒,為此她沒少受太夫人的責罰。 可偏偏就是這個處處和她作對,待她從沒有好言語的晉陵公主,卻在瑯琊王的寵臣王國寶決心將她送去討好西燕慕容氏的時候以言語激之,逼得他放了自己。 一時間,玉潤心頭涌上千思萬緒,五味雜陳。 “你這奴才!好大的膽!” 見到這人踩了自己,非但不道歉,反而還站著不動,晉陵公主愈發的火大,伸手就要往玉潤的臉上招呼。 “公主殿下!這使不得!”福叔連忙上前去攔,要知道不管玉潤的身份如今是否得到了家族的認可,她到底都是王家的血脈,百年簪纓世家,貴比王侯,又怎能容人這樣羞辱。 玉潤此時也回過神來,卻是一個閃身輕巧避開了晉陵公主落下的巴掌,坦然道:“公主殿下息怒,實是我方才瞧見這燈籠上頭長了兩只眼睛,被嚇了一跳?!?/br> “扯淡!”晉陵公主杏眼一瞪,冷哼道:“這燈籠上頭,怎么會長兩只眼!” “是啊,”玉潤見她發火,也不著急,仍舊笑道:“公主也知道這燈籠后頭長不了眼睛,那我的腦袋后頭就能了?” “你!”晉陵公主氣結,狠狠的翻了個白眼,回頭對立在她身旁的少女開口:“阿萱,這人是誰,你們王府里頭的婢女什么時候一個個的比主子還囂張了!” 福叔見狀連忙上前解釋道:“公主殿下,這是府上的七姑娘,如今剛從會稽回來,不知曉您的身份,得罪之處,還請您見諒?!?/br> “七meimei?!”被叫做阿萱的少女倒抽了一口涼氣,定睛仔細打量了玉潤幾眼,正欲開口,福叔怕她再聲張下去,連忙拉著她到一旁竊竊私語起來。 晉陵公主似是早就習慣,只管抱著肩膀一臉挑釁的看著玉潤,語氣頗為不善:“七姑娘?呵……還真是有趣,什么時候那個只會哭鼻子的王玉馨變成你這樣了?!?/br> “這怕是公主殿下要去問太夫人才能知曉了?!庇駶櫼膊辉诤跛@挑釁的態度,只是將太夫人抬了出來。 福叔怕她們二人再生口角,連忙賠禮將玉潤帶了進去,晉陵公主倒也沒了再為難她的意思,反而是她那排行第三的堂姐玉萱面色極為不安,玉潤暗嘆一聲,只怕自己這一次歸家,于眾人而言,未必是什么喜事。 太夫人的屋子里依舊彌漫著淡淡的安息香氣,如她的性子一般恬淡平和。 玉潤剛到門口,就聽見一個蒼老的聲線喚道:“可是玉潤,快快進來,給我好好瞧瞧?!?/br> 激動之下,竟是有些變調。 玉潤喉頭一緊,到底沒發出聲來,腳下的步伐,卻不自覺地快了。 不論祖母當年待她有多嚴厲,給予過她多少懲罰,她都知道的在祖母的心中,是愛護著自己的,至少在郗氏尚未病重的時候,王家那兩面三刀,小人得志的族伯還不曾將注意打到她的身上。 “太夫人,您急什么呢,人都來了,還怕跑了不成?!迸说纳ひ敉艘话闱嘻?,面容生的嬌艷動人。 玉潤斂眸,心知是她那嘴巴嘴甜,最會討太夫人喜歡的四伯母陳氏。 她說完這句話,又笑盈盈的對身邊的婢女吩咐道:“快去給七夫人叫來,就說七姑娘要給嫡母行禮?!?/br> 這話聽在玉潤的耳中尤為刺耳。 這女人搶了她的父親,趕走了她的生母,使得她娘郁郁而終,到頭來,她卻要喚她一聲母親?! 天底下還有比這更好笑的笑話么! 可是她卻偏不能反駁一句,玉潤面無表情的直視前方,心中知道陳氏正以一副看好戲的表情打量著自己。 “玉潤給祖母請安?!?/br> 在她玩味的視線注視下,玉潤恭敬的給太夫人郗氏行禮。 郗氏卻已是老淚縱橫,蹣跚著來到她身前,握著她的手嘆道:“很像,你果然很像你母親?!?/br> 她那個苦命的侄女兒啊…… 誰能料到當初的青梅竹馬,金玉良緣,到最后卻是勞燕分飛,生死相隔呢。 玉潤知道郗氏心中的感慨,也清楚命運的無奈,所以她沒有像當初那樣抱著郗氏大哭一場,而是仰起頭,努力擠出一絲燦爛的笑容,語氣輕快地開口:“是么?可我聽我五伯父說,我這倔勁兒,卻是最像父親呢!” 郗氏年紀大了,玉潤不想她今后的生活一直沉浸在痛苦中,一見到自己,就滿懷悔恨。 “是么,老五他啊,最是不會說話!” 太夫人果然破涕為笑,雖說的是怪罪的話,但神情卻并無半點責備之色。 陳氏在一旁賠笑,瞇了瞇鳳眸打量玉潤幾眼,笑道:“太夫人,要我說啊,這丫頭啊,還是最像桃葉,唉,說起來,七叔他也是個癡心人?!?/br> 聞言,玉潤攥著袖口的手指驀地一緊。 桃葉? 這不是那個在他父親身邊,極為得寵的美妾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