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節
回到房間,翻手機通話記錄,給辜田撥了一個電話,問清楚事由,又讓辜田幫忙登網頁填一下外派意向表。 辜田一迭聲道歉,“我真不知道你沒還告訴他……對不起啊,肯定給你添麻煩了吧?” “沒事……我本來也是準備今天和他好好聊一聊的?!?/br> 辜田嘆聲氣,“你們好好說啊……我聽他最后說話的語氣,真是蠻生氣的?!?/br> 吃過飯,又在房間里待了一兩個小時,把要說的話捋順了,然而陳知遇還沒有回來。 暗云密布,天就快黑了,也不知道晚上是不是又要下雪。 蘇南再也坐不住了,戴上帽子圍巾,出門去找人。 沿路有人在鏟雪,路面濕滑,極不好走。 一公里的路,走了快二十分鐘。到停車場一看,陳知遇的車還在那兒,估計是沒下山。 折返,沿路各色咖啡館和酒吧的霓虹燈已經亮起來,寒風長了毛刺一樣,不斷地往衣服縫里鉆。 一家一家地找過去,天光褪盡,天徹底黑了。 七點多,一家酒吧門口,路對面的一個石墩子上,蘇南發現了人影。 他靠石墩站著,腳下幾個東倒西歪的啤酒瓶子,一地的煙蒂。 身上的羊毛大衣被風吹起一角,似乎一點也不能御寒。 手里夾著煙,低垂著頭,維持那姿勢,一動也不動。 蘇南站了一會兒,慢慢走過去。 靴子踩著雪,發出“咔吱”的聲響。 陳知遇抬起頭來,頓了一會兒,才說:“你怎么出來了?!?/br> “要下雪,你沒有帶傘?!?/br> 到近前,她伸手,把他的手抓過來。 凍得和冰塊一樣。 她解下自己的圍巾,去給他圍。 繞一圈,動作就停住了。 眼淚就跟止不住一樣,撲簌簌往下落。 陳知遇丟了煙,抬腳碾熄,抓住她手臂把她按進自己懷里,大衣解開,罩住她,把圍巾在她脖子上也繞了一圈。 寒風里,兩個人緊緊靠在一起。 風聲,松濤,一陣一陣蕩過耳邊。 “……陳老師,這個選擇題,真的太難太難了……”哽咽的聲音被揉進風聲,一下就模糊了,“……在m市的那天,我是真的想過,如果能懷上您的孩子就好了,我就能心安理得地留下來,享受您的庇佑和呵護。這想法多自私啊,所以才會……”她身體發抖,又想到那天被醫生宣布是“流產”時,一霎如墜深淵的心情。 “……為什么非得走?” “因為……” 一輩子在他的陰涼之下,做一朵不知風雨的嬌花,固然是好的。 可她也想與他并肩,千錘百煉,經歷一樣的春生秋落,一樣的夏雨冬雪,看一樣高度的云起云滅。 緩緩抬眼,對上他沉水一樣的目光,“……我想被您放在心上,更想被您看在眼里?!?/br> 放在她腰上的手緊了緊。 “你要走,我能攔得住你?但你跟我商量過嗎?我以為你想留在崇城,所以幫你選了這么一個工作。你不樂意,最開始為什么不說?” “我……” “我以為上回我們就達成共識,有一說一……” “也沒告訴我??!”淚水凝在臉上,被風刮得刺痛,“你說,一盞燈亮得太久,沒別的原因,只是忘了關;突然熄滅,也沒別的原因,只是鎢絲熔斷了——可你不能讓我在黑暗里走了這么久!你戀舊,而我是個新人!” 沉默。 只有風聲嗚咽。 過了很久,她手指猛一把被攥住,貼在他襯衫的胸口上,狠狠壓著,“這話你不覺得誅心?我是吃飽撐的跟程宛離婚,帶你去見我家人和朋友,跟我父親鬧翻,得罪程家一幫子人?蘇南,你是不是覺得在一起就是上下嘴皮子一碰這么簡單的事?” 感覺她想抽手,他捏得更緊,“那天在帝都把楊洛的故事告訴給你,就清楚說過了,這事已經過去了。從帝都回去,我一天都沒去市中心的房子住過,對我而言,我在崇城的家就是跟你待著的大學城的公寓。東西已經讓程宛聯系捐給地質博物館,還要整理,過段時間才能運出去。我活生生一人跟你朝夕相處,我做了這么多事,你看不見?” 蘇南緊咬著唇。 陳知遇低頭看她,“你要是覺得委屈,你為什么不直接來問我?” 沒聽見她吭聲,他自己替她回答了,“覺得問了跌份?覺得我會生氣?覺得人死為大,再計較顯得你肚量太???蘇南,我要在乎這,一開始就不會把楊洛的事一五一十告訴你!” 談來談去,都是各自固守一隅。 他太自信,她太自卑。 戀愛有時候談得太體面,太理智,反而會滋生嫌隙。 沒有不顧形象,沒有歇斯底里,沒有嫉妒沉痛,沒有一次又一次直入底線打破壁壘,怎么能有血rou融合的親密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