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知遇先點評了另外兩位學生的論文，提了幾個問題，“……接下來是蘇南同學的報告……”他頓了一下，“……關于群體動力學的研究已有很多，這里我就不提什么具體的問題了。這次論壇讓我看到了傳播學的新生力量的新視野和新角度，對我也很有啟發……”

    幾句話，避重就輕繞開了對蘇南的點評。

    蘇南有點蒙。

    結束后，大家陸續離場，陳知遇被圍在原地，身旁三兩學生，提問一個接一個。

    蘇南抱著書包，一時躊躇。

    十五分鐘過去，那幾位學生終于走了。

    便瞧見陳知遇抬頭，環視一圈，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只得硬著頭皮走過去，“陳老師?！?/br>
    陳知遇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裝外套，搭在臂間，“走吧?！?/br>
    崇城大學新聞院院樓外有一條步道，通往另一側的校門，初夏時節，沿途花壇里還開著幾朵月季。

    出了院樓，陳知遇停下腳步，蘇南也趕緊跟著停下。

    陳知遇摸了摸西褲的口袋，掏出煙盒和打火機，“抱歉，我抽支煙?！?/br>
    蘇南點了一下頭。

    他含著煙點燃，抽了一口，卻沒急著走，微微側了一下身體，看向她，“知道為什么不點評你的嗎？”

    她搖頭。

    “我和林涵同學十年，要是點評了，恐怕我跟她的同學關系今天就得破裂?！?/br>
    張了張了口，說不出話來，一低頭抿了下唇，拿自己也聽不見的聲音“嗯”一聲。

    “你對學問毫無敬畏之心，不適合做學術?！?/br>
    陳知遇下了判斷，轉身繼續往前走。

    她在原地愣了幾秒，才又跟上前去。

    說不難堪，肯定是假的。

    她也沒少被林涵說過，做論文沒有新思想，做點經驗學派的研究還可以，但一涉及到法蘭克福學派的相關研究，就只能在舊框架里打轉。

    這一點自己是清楚的，但是，被自己的導師批評，和被別人批評，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

    陳知遇的評論，是不是恰好再次證明了她當時選擇讀研就是一個錯誤的決定？

    垂頭喪氣，一直到了餐廳。

    “蘇南?！?/br>
    蘇南這才從自己思緒里回過神來，一抬頭，恰好與陳知遇視線對上。

    “我問你，菜夠不夠，要不要再加點?！?/br>
    忙說不用。

    目光停了半刻，陳知遇合上菜單，端起茶杯，“這么經不起批評？”

    “沒有……”下意識否認。

    陳知遇喝了口茶，慢慢說道：“前些年，院長有個博士生，延畢兩次，論文遲遲過不了，院長看不下去了，讓我幫著輔導……院長是我當年的博導，這人也算是我師弟，還是得幫一把……最后，我手把手幫他把論文改出來，讓他畢了業。這事，干得沒意思。人各有所長，挑戰自己不擅長的，徒給自己和別人添麻煩?！?/br>
    她訥訥地“嗯”了一聲。

    陳知遇盯她片刻，頓了頓，沒再說什么。

    吃完，蘇南準備回酒店收拾東西去車站。

    “要不要送你？”

    “不用了陳老師，乘地鐵方便，行李也輕……”

    陳知遇忽然一頓，“你不說我差點忘了忘了，你帶來的‘金磚’……”

    “我去幫您拿！”

    “有手有腳，不麻煩你?！标愔鲆恍?，思索一會兒，“你現在去酒店拿東西，我回趟報告廳，一會兒你直接去停車場找我?！?/br>
    還要婉拒，但陳知遇一擺手，不容置喙。

    “……陳老師，停車場在哪兒？”

    “院辦出去，往南走五百米，往西拐就到了?！?/br>
    可是……

    可是，南又是哪邊??？

    車向東行，一路去往火車站。

    陳知遇車開得穩，打燈變道絲毫不錯。

    他這車看著有些年歲了，還是手動擋的，如今市面上的車，多已換成了自動擋。車里收拾得一干二凈，沒放什么香，就一股干燥的氣息。

    蘇南身體略靠向車門這側，與陳知遇拉開了些距離。

    她打小這樣，不知道怎么跟師長相處，心里總有一種怕被批評的惴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