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鄧錦慈聞言松了一口氣,再清一天淤泥,她不知道能不能堅持下去。 “……哎,你聽說了嗎?蠡吾侯蕭志昨晚夜宿花街,還砸了人家的屋子,整個洛陽都傳遍了?!?/br> “是嗎?雖說這男子眠花睡柳很平常,但在這個節骨眼上,弄這么一出,這不是活生生地打臉嗎,那幫大臣們又有說法了,梁大將軍不要氣死……” 鄧錦慈繞過前廳無意中聽到這私語,忍不住勾起了嘴角,這劉元虎動作還真快。 梁晟得知消息卻不太好過,他暴怒之下,把滿院子的古玩玉器,花草樹木全部砸得一片狼藉。 這個混蛋,他就不能再有點出息嗎?這個節骨眼出這樣的丑聞。怪不得今早公卿會議上,李隱那個花崗巖腦袋油鹽不進,與他死磕上了,害得他顏面盡失。 “去,你們去把蕭志那個混蛋給我綁來,我要好好教訓他,什么東西?!绷宏梢粋€鞭子甩了出去,前廳的琉璃瓦瞬間被打裂,霹靂巴拉落了一地的碎渣。 “大將軍不可”,幕僚陸定言出聲阻攔他。 梁晟一記凌厲的眼光掃向他,陸定言硬著頭皮迎視道:“大將軍忘了,將軍最近都在做什么,要是蠡吾侯如將軍所愿登上大位,那就是未來的天子,這難免會記恨將軍……”。 見梁晟臉色更冷。他忙補充道:“無論如何總是對將軍不利,不如現在賣個好,把這事收了場,以后也算是恩情一件?!?/br> 梁晟緊握在手里的青瓷杯啪地一聲裂了。 第20章 觀刑 今日騎射營倒是無事,除了一些衛兵不時竊竊私語之外,鄧錦慈一天過的倒還不錯。她心里暗暗得意,以后還是得給梁晟弄點事情出來,不然老是有精力整她,報復她。 一天順利過去,鄧錦慈坐上了回家的馬車。 洛陽城里最繁華的大街上有一棟三層的高樓,甚是打眼。經常眠花宿柳的男人們都知道,這是棲花樓——京城里最有名的銷金窟。里面的女子不僅貌若天仙,而且個個能歌善舞,琴棋書畫無所不精。每天晚上,出入棲花樓的人絡繹不絕。 傍晚時分,守門的伙計正在迎客,就見前面慢慢過來一頂紅漆平頂的八抬大轎,抬轎的人都身著戎裝,神情肅穆,步伐一致,絲毫不亂,穩步向這邊走來。轎的后面還跟著兩列侍衛,個個佩劍,表情凝重。 守門伙計心里一緊,這陣勢絕對不是來找姑娘的。 他趕緊往里跑。 轎子停了下來,侍衛從轎頂上拿出一條猩紅色的短毛地毯,從轎口一路鋪到了棲花樓的門口。 轎簾一掀,一身鐵灰色廣袖深衣的梁晟緩緩走了出來,束發帶冠,唇紅齒白,蜜色的肌膚在光照下閃著年輕的光澤,玉樹臨風一般站在地毯上。 但他眼神凌厲,周身的氣勢卻是極其嚇人的。風從他身后卷起,暗沉沉的,看在周圍人的眼里不亞于從地獄里出來的修羅。 梁晟對著旁邊的阿寧使了個眼色。 阿寧一揮手,所有帶刀侍衛都進了棲花樓,頃刻之間,棲花樓鬼哭狼嚎一片。不多時,一些客人衣衫不整地跑了出來。 碎裂聲,砸地聲此起彼伏,還有姑娘們的哭聲。 一個濃妝艷抹的mama走了出來,笑得一臉諂媚,就要靠近梁晟說話,旁邊的侍衛一個巴掌扇了上去。那mama的臉立刻腫了起來,再也不敢靠前。 “遠處說話,別離得那么近?!笔绦l十分清楚梁晟的脾氣,站在這花柳地都嫌臟的很,地面都不肯踏一下,她靠得這么近不是要找死嗎? 那mama偏著頭,離得遠遠的,問旁邊的侍衛:“我們是正經的營生,都是有手續的,每年的稅負也沒少上繳啊,發生什么事情了?” 那侍衛冷笑:“等去了大牢你就知道了?!?/br> 那mama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鄧錦慈的馬車停了下來,秋霜出去問了一下,回來道:“前面道路不知道為什么封鎖住了,小姐咱們繞道吧?!?/br> 鄧錦慈點頭,她也沒有什么好奇心,今天最高興的事就是沒有碰到梁晟。 馬車行走了一會,又停了下來。 鄧錦慈撩開了車簾,怎么回事?難道又是封道。 車夫點頭:“小姐,前面又封道了?!?/br> 鄧錦慈道:“去看看怎么回事,打聽一下哪條路能回去?!避嚪虼饝宦曁铝笋R車。 梁晟不經意轉頭,瞥見不遠處的藍頂平頭馬車,他立刻認出了是鄧錦慈的車。薄唇一勾,指了旁邊一個侍衛道:“去,把馬車里的鄧大人給我帶過來?!?/br> 他笑得涼薄,侍衛膽顫心驚地領命而去。 “鄧大人,我家主子請你過去?!瘪R車外響起了一個陌生的聲音。 秋霜撩開簾子:“你家主子是誰?” 那侍衛戰戰兢兢不敢抬頭,道:“主子就在那邊?!?/br> 鄧錦慈抬頭,就見梁晟站在不遠處,鐵灰色的衣角被風吹起,明明是一俊美少年,偏偏一副兇神惡煞的模樣。她心里長嘆一口氣,剛才的高興勁全沒有了,心想怎么就這么倒霉呢。 她情知躲不過去,就下了車,秋霜跟在后面。 “鄧大人好悠閑,逛到這里來?”梁晟涼涼地開口。 “大將軍不也是如此,這棲花樓也是有名之所啊,就是未免粗暴了些?!编囧\慈忍不住還口。 梁晟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她一個踉蹌,就往他身上倒去。 他順勢撅住她的下巴,在她耳邊咬牙低語:“你等著,我就讓你看看,什么叫做粗魯?!?/br> 棲花樓的姑娘一個個身嬌體弱,被這些侍衛們趕著上了一輛大馬車,往最近的監獄走去。 梁晟一把將她拉上了轎子,秋霜要去攔,身邊的一個侍衛一把攔住。鄧錦慈就被梁晟塞在了轎子里。 轎里的空間倒是極大,兩面設著石青色金錢靠背,幾個大紅色萬事如意紋的引枕,梁晟一把將她按在上面。放開了她,長腿一伸坐在了她的對面。 鄧錦慈側過頭不去看他。 梁晟冷笑,一字一頓道:“一會你就知道了,敢惹我的人有什么下場?!?/br> 鄧錦慈垂眼,看著自己交握的雙手,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為了他話里的冷意。 轎子很快就停了下來。鄧錦慈聽到轎子外面姑娘們哭喊著的聲音,很快就消失在盡頭。 梁晟抓住她的胳膊:“下來?!?/br> 鄧錦慈皺了皺眉頭,脫口道:“好痛?!?/br> 梁晟手一頓,深邃的黑眸盯著她細白柔美的臉蛋看了半天,然后緩緩放開她。 “下來?!彼f,語氣收斂了很多。 鄧錦慈下了轎,才發現轎子停在了洛陽府衙監獄門前。 梁晟往里走,用眼神示意她跟著,她遲疑了一下,怕他又來抓她,只好慢慢跟在他的后面進了監獄。 監獄的氣氛和梁晟的人一樣,陰森可怕,鄧錦慈心里開始誹謗他。 到了里面,見了監獄管事,監獄里的管事們早已跪了一地。 “每人十個軍棍,活下來的就送回去,死了就地埋了?!绷宏烧f得毫不在意。 監獄管事是個上了點年紀的老頭,他有些為難道:“沒有理由和罪名嗎?!边@要在記錄上怎么寫啊。 梁晟看了他一眼,冷哼:“理由?我做事還需要理由嗎,只看結果,我的人既然在那里出了事,那就是所有人都有錯,必須懲罰?!?/br> 這就是寧可錯殺一千,也不放過一個了。 鄧錦慈心迅速地下沉,她早該想到的,梁晟就是這樣的性格,不需要查問主謀,不需要找出原因,他只要下手就行了,所有人都要一起株連,所以因為袁里得罪了他,身為袁里好友的郝詢也要一起被株連,非要弄死人家才甘心。 軍棍立刻打了下去,哀嚎聲立起。軍棍不同于堂上行刑棍,尺寸更大,重量更沉,原本是懲罰行伍軍人的,如今用在這些弱女子身上,哪里能受得住。 鄧錦慈不忍看,梁晟在她耳邊道:“你看到了,我不是不殺女子的,得罪了我都一樣。你要是乖乖承認了那個晚上是你,我或許會放過你的?!?/br> 周圍的哀嚎聲此起彼伏,不多時就有幾個被打死的拖了出去。 這幾日梁晟沒事就問她這個問題,昨日的酸痛還未過去,鄧錦慈內心隱隱煩躁起來,如同被扔在火上烤的魚一般,每一秒都是難熬。 她側過頭,不經意間看見有個穿湖水綠衣裙的女子“啊”的一聲大叫,然后雙腿以一種詭異的姿勢彎了下來,她剎那間氣血翻涌,忽然覺得再也不能忍受,這個混蛋,她睜大了眼睛,看著他,用一種決絕地充滿了仇恨的眼神:“梁大將軍,聽說南街長春堂的大夫治妄想癥特別厲害,不如您去看看?!?/br> 梁晟瞳孔微縮,微瞇起眼,看著她,下一秒狠狠地把她推倒,后面的一堵墻接住了她,她撞得肩膀生疼,還沒有反應過來,梁晟已經欺近她,怒火高漲,手高高揮起。 鄧錦慈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梁晟手舉在半空,看著她蒼白的小臉,睫毛微微顫抖著,在眼下打出一片暗影,分外的楚楚可憐,他的心狠狠地被撞了一下,那種窒息的感覺又來了。 他的目光下意識地落在了她的紅唇上,她的唇色是那種少女的淡淡的粉紅色,監獄的燈光昏暗,投射在上面,有一種朦朧的美感。 梁晟放開她,一拳砸在旁邊的墻上,然后沖了出去。 鄧錦慈等了良久,卻覺得周身力道減了。再睜開眼睛,梁晟已經走了。 一個侍衛走到她的面前,不敢直視她,垂著頭行了一禮:“鄧大人,梁大將軍說你可以走了?!?/br> 鄧錦慈松了口氣,腳步不停立刻出了監獄,拉上等在外面的秋霜,連馬車都等不及來坐,第一時間沖回家去,她很怕,那個惡魔反悔。 梁晟站在大門外的暗影里,臉色晦暗不明,看著她疾步而去的背影,手不自覺地收緊了。 旁邊的貼身小廝阿寧給他包扎手上的傷口,小聲嘟囔了一句:“大將軍不是說不問理由,只要認定有罪就定罪好了,那干嗎婆婆mama地對待一個女人,非要她承認不可?!?/br> 梁晟倏地抬頭,阿寧“啊”的一聲大叫:“將軍饒命,再也不敢了?!比缓蠡伊锪锏剡M了屋子。 鄧錦慈到家,或許是走得太快,或許是心里翻涌出不堪的往事讓她再也不能承受。她停在門口,再也忍不住了,哇地一聲吐了出來,心酸的要死,腹痛如攪。 下一秒,就昏了過去。 秋霜臉都白了,趕緊招呼幾個丫頭幫她把鄧錦慈扶了回去,又趕緊通知了李氏。 鄧錦慈恍恍惚惚覺得自己又來到了那個春日的午后,陽光明媚的,滿院的鮮花在陽光下正開得靡艷,那個一身朱紅色曲裾深衣的男人走到她的面前,背對著陽光,他的臉陷入陽光的暗影里,看不清面容,只有那雙眼過于幽深,穿透陽光而來,閃動著莫名的情愫。 他輕輕開口:“好香?!比缓筇鹚南掳?,肆無忌憚的審視她。 她不知道為什么,不敢動,皇后的威儀半點也使不出來。然后模糊中她看著他大笑遠去,身影漸漸消失在那陽光里,她想喊,聲音卻瞬間被空氣淹沒。 再一瞬卻換成了郭貴人。她大喊:“你這個賤人,勾三搭四,皇上也不要你了?!?/br> 然后板子噼里啪啦地打下來,血瞬間流滿了暴室…… 第21章 人參 ……梁晟,都是你害我…… 她喊著,然后倏地睜開眼,眼睛迷迷蒙蒙地注視著眼前的人影好一會,母親焦急的臉龐才進入她的視線。 她掙扎著想要坐起,李氏一把扶住她的肩頭,眼角帶淚:“難受的話再躺一會吧,大夫已經來看過了,沒事了?!?/br> 鄧錦慈只覺得眼皮像灌了鉛一樣,沉沉地要抬不起來,聽了母親的話,頭一沉,又歪了過去。 這一次一夜無夢,待醒來時已經是第二日清晨。 進來伺候她的是冬雪:“小姐好些了嗎,我給小姐熬了點雞絲小米粥,生病的人吃這個最好了?!?/br> 冬雪上前扶著鄧錦慈坐了起來,將大引枕給她墊好。 鄧錦慈覺得周身仍是軟軟的,她輕喘一口氣,不經意間掃了一眼冬雪,卻發現冬雪眼睛紅紅的。 “怎么了,秋霜呢?”她問,話一出口,才發現嗓子都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