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
“哈……咳……”她想要叫他的名字,但是卻劇烈咳嗽起來,喉管里有濃郁的鐵銹味道,她把臉伏在地上,手指伸過去,卻不敢碰他。 別怕,別怕,她這么告訴自己,她用顫抖的手背擦去臉上的淚水,然后輕輕撕下一塊衣袖打濕。 他臉上尚算完好,只有一塊地方有紅色的燒傷痕跡,而且他大概是在沖出來的時候披了皮子,上半身的傷情較少,只是那雙腿…… 她猛地捂住自己的嘴,硬生生憋回了那些眼淚,她不斷告訴自己要冷靜、再冷靜,大灰不喜歡看她哭。 她將他的頭部放低,腳部墊高,她把大灰的腦袋歪向一側,以免發生嘔吐的時候穢物被吸入氣管或肺泡內導致窒息。 她用涼水沖洗他的身體,但是胸口和臉上的部位就用沾濕的布巾輕輕擦拭,陰陽眼替她找來了止血草,她不知道這個對于燒傷有沒有作用,但她還是全部搗碎了敷在了他身上。 他已經失去意識了,連她這樣動他時都一動不動,原本俊俏的眉眼安安靜靜的閉上,她忽然害怕起來,“大灰……” “不要丟下我?!?/br> 66.止血草 這一場死斗,就如同徹底將索沃狼人部族清洗了一遍,留下的那些不是勇猛無匹的、就是聰明詭譎逃過一劫的同族。 而作為侵略方和攻擊方的亞種狼人呢?不過是落了個被驅趕至更遠森林的下場, 他們的力量與黑狼族相比稍顯勢弱, 盡管有一個偷襲的先機, 卻還是被壓制住了。 因為弱rou強食,是自然的法則。 好像這一夜之間, 所有的事情都變了樣子, 原本郁郁蔥蔥的森林成了焦黑荒蕪的野地, 她再也不能找到哪怕一點的生機, 沒有了鳥兒, 沒有了羊和鹿, 就連存活下來夾在石縫中的雜草,也逐漸枯萎了。 這一場蕭瑟的秋,終究是裹挾著無數狼族的生命, 悄悄飛上了天空。 姜百靈卻覺得很滿足,因為一切都沒有比她想象的更糟,起碼他們倆都活著, 大灰還緊咬著一口氣撐在這世上, 他們一直在一起, 誰也無法把他們分開。 “你怎么會離開我呢,我知道的,你舍不得我?!彼吭诖策呌弥讣庹此磕ㄋ闪训拇桨?,他昏迷了整整兩天三夜,期間他甚至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好像成了一個沒有痛覺的植物人。 大灰的兩條腿大面積燒傷,越靠下越是嚴重,雙腳更加慘不忍睹,姜百靈每次給他換藥的時候,都要掙扎好久,仿佛痛在他身上比她自己還要難熬一樣。 從第二天開始,他原本流血的傷口就開始潰爛流膿,他唯一的反應,大概就是她在清洗膿水時,身體會微微顫抖一下,好像這還表明著,他還有知覺,他還會痛。 “大灰,你是不是要醒了?”她用小勺將混著果汁的清水一點點給他喂下去,雖然大半會流出來,但只要她摸摸他的喉結,他也會或多或少的喝進去一點。 家里的存糧燒光了一大半,不過她掛在床附近的熏rou和放在大陶缸里的植物還有一些。大白和鴛鴦每日會來看他們一次,大白會捎帶來幾條分割開的鮮rou,姜百靈原本不要的,不過想到大灰現在吃不了干rou,還是收下了。 她每日就給他喂些熬爛的rou糜和果汁水,保證他身體基本的營養需求,但是一直這樣過了四五天,他還是迅速消瘦下去,原本線條流暢的肌rou都清減許多。 “大灰,你醒醒啊?!?/br> 她輕輕捶打他的肩膀,他昏迷了幾日,她的眼淚就流了幾日。明明以前也是一個人和自己說話,為什么現在卻這么孤獨又可怕?大概,是因為少了他的呼呼聲吧。 姜百靈輕輕躺到他身邊,虛虛摟著他的胳膊,他身上現在全是草藥和膿血的味道,實在算不上好聞,但她還是把腦袋湊過去了,埋在他肩窩里,像一只缺乏安全感的小獸。 “大灰,我想你了?!?/br> 在第六日的時候,她用光了所有的止血草,那些全都是大白和鴛鴦從四處采來的,因為別的狼族也有許多身受重傷,這些草在這幾日間迅速在森林里消失了蹤跡,姜百靈不得不徒步到更遠的地方去尋找。 但是姜百靈現在一點都不害怕,她帶著幾把淬了辣椒水的匕首和石頭刀上路,一路上只要看到有用的認識的植物,都會割下來丟進背簍里。 人們常說女人最堅強的時候是母親,但是他們有時候會忘了,女人本弱、為愛而強,當她的心堅硬的像石頭一樣時,任何暴力都無法破開她。 她不止一次遇見過成群的牛角鹿,長著獠牙的野豬,他們任何一個,都是比姜百靈強壯幾倍的動物,但是她沒有一次退縮的,不管是再深再可怕的樹林,她也會毫不猶如的進入。 “呼……哈……”她彎腰扶著樹喘息,這附近所有的止血草都已經被她采光了,這一次她選擇一直沿著東邊走,大概半天以后終于來到了一處熟悉的地方。 她初來此的第一天,曾經走到過一處山崖,往下便能俯瞰這世界一角的壯麗景色,大河與草原,流動與停歇。 而現在,她又重新回到了這里。但是此刻吸引她的不是美麗的風光,而是山崖下的一塊凸起之地,上面綠油油的長著些什么。 “姜百靈,我覺得你可以去申請參加奧運會?!彼晕覍捨恐?,從樹叢里扯出來幾根藤條,然后牢牢扎在自己腰上,她站在崖邊往下看,“不過奧運會有攀巖嗎?” 崖邊風很大,呼呼的吹亂了她的頭發,姜百靈將藤條的另一頭捆在樹上,她往后拉了拉,挺結實的。不過不結實她也沒有辦法了,因為她必須要下去。 粗略估計,這座山崖有幾百米高,如果摔下去的話,就會變成rou醬吧。她哈哈笑了一聲,然后毫不猶豫的蹲了下來,當一只腳探出懸空的時候她忽然平靜下來,周圍什么聲音都聽不見了,唯獨自己那顆劇烈抗議的心臟,它好像在說:我受不了了,我要死了! 你還不能死啊,姜百靈這么告訴自己,她大概一輩子都沒有這么靈活過了,她兩只手緊緊攀附著崖邊凸起的石頭,一點一點往下挪去,小心翼翼的像一只貓。 其實這片止血草生長的崖壁沒有電視中演的那么陡峭,這是一大塊橫插在山壁中的石頭,呈大致三角形狀,她這么一點點爬下去的時候,只要不歪到一邊,就是處在石頭上方的,不至于掉到崖底去。 “加油加油,就要成功了?!彼皖^就能看到那些止血草在向她招手,好似距離很近,但是想要伸手的時候卻怎么也夠不到,眼看天色都暗下來,姜百靈有些著急了,她開始加快速度往下攀爬。 但是就像人無法預知你下一腳是不是會踏入懸空一樣,她原本踩住的一塊泥土忽然松動,然后整個人忽然下落,“??!” 她尖叫一聲,雙手胡亂抓著,等到腰上傳來一陣拉力,她才算停了下來。 她的手指死死摳住巖縫,血絲混著臟兮兮的泥土糊在手背上,她兩只手臂都用力到顫抖,陡然的失重會把人嚇暈,但是此刻她卻沒有眼淚,她的眼睛干澀到疼,似乎在他身邊時就已經流干了這一整年的淚水。 “我不會死的?!彼鲱^看著那顆血紅似火的太陽,然后咬牙開始往上爬,手指被巖石擦破了,手肘、膝蓋也都是細小的傷口,被粗糙的皮子一摩擦,又疼又辣讓人恨不得一頭撞向石壁,但是她忍住了。 有崖居的鳥兒盤旋在她身邊,尖銳的鳴叫著像是發現了入侵者,姜百靈害怕它們用爪子和喙來攻擊她,在鳥兒飛過來的時候總會埋首伏在石縫中,等它們飛的遠了再繼續往上爬。 這么一點點,一寸寸的挪動,在她嘴唇干燥到咬破的時候,姜百靈終于攀上了崖壁。 這一趟困苦艱難極了,但是值得欣慰的是那里的止血草從未被人采摘過,她滿滿的裝了一草簍子,大概可以再給大灰堅持個十幾天的用藥。 我必須快點回去。 頭頂的月亮升起來了,太陽像是終于撐不住一樣滾回了老家。姜百靈從地上爬起來,踉蹌著扶著樹往前走,天色越黑森林里越是危險,她沒有攜帶火種,如果在夜晚迷失了方向,她就回不了家了。 她循著森林里彌漫不去的焦糊味道往西邊走,那些沒有枝葉掩蓋的光禿禿的樹干,在白天看已經尤為恐怖了,到了漆黑的夜間,幾乎就像是鬼怪的影子。 偶爾有夜行的狼族出來活動,看到她都靜靜的凝視著,沒有一頭上前打擾,姜百靈深一腳淺一腳跌跌撞撞的前行,幾次被老樹根絆倒摔在地上,都只是一聲不吭的爬起來拍拍膝蓋繼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