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節
“阿彌陀佛?!比~如蒙雙手合十,回之佛禮,笑容恬靜。 真是恍如隔世,其實,不正是隔世么。方丈今年年近五十,前世葉如蒙每次見到她的時候,她總是一臉詳和,面色波瀾不驚,今世……不知是因為她身份的原因還是因為葉如蓉的緣故,面容有些忐忑,舉止也有些拘謹。 方丈猶豫了一下,慚愧問道:“王妃,不知葉五施主可有消息了?” 葉如蒙搖了搖頭。 方丈合掌,低頭道:“阿彌陀佛,罪過罪過?!?/br> “方丈不必自責,”葉如蒙道,“一切皆是因果?!?/br> 方丈輕輕嘆了口氣。 葉如蒙微微一笑,自行來到拜墊前禮佛三拜,她希望自己和家人能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方丈略有詫異,沒想到容王妃也信佛,拜佛的動作可謂標準得能與虔誠的佛教徒相媲美。 葉如蒙拜完起身,來到一旁的功德箱前,摸了摸腰間,卻發現自己忘記帶銀子了,面色略有窘迫,往祝融身邊挪去,悄聲道:“帶銀子了嗎?” 祝融搖了搖頭,看向了江管事,江管事連忙上前去,恭敬問道:“不知王爺與王妃欲供養多少?” “一……”葉如蒙比了個“一”字,又看向了祝融,不知道供奉個一百兩會不會太敗家了? “一百兩吧?!弊H诘曢_口,若是蒙蒙前世在這里好過些,他捐個一千兩便是,可是蒙蒙卻在這里受過那么多的苦。 江管事應是,從懷中掏出一疊銀票,抽了一張出來,雙手恭敬地遞給了葉如蒙。 方丈看著葉如蒙將一百兩的銀票投入功德箱的時候,心“撲通”直跳,沒想到王妃出手這么大方,一捐便是一百兩,平日里她們庵堂一個月最多也就得個幾兩銀子的供養,方丈暗中盤算著,有了這筆銀子,便可修上山來的路了,這樣庵堂也不至于這么冷清。 葉如蒙轉過身后,方丈連忙迎上前去,“阿彌陀佛,王妃廣種福田,必有善報?!?/br> “借方丈吉言?!比~如蒙淺笑道,“不瞞方丈,我有個親近的嬤嬤,她的女兒便是在您這兒出的家?!?/br> “哦?”方丈微訝,仔細想了想,“難道是寂證師父?” “正是?!比~如蒙頷首,未待她再語,葉如蒙又道,“如果方丈不介意的話,我想和王爺在庵中四處走走,就不打擾方丈禮佛了?!?/br> “阿彌陀佛,二位請自便?!狈秸梢娙~如蒙沒有想會見寂證的意思,便沒有多提。 葉如蒙頷首,與祝融攜手踏出大殿。 這個時辰,庵中很是寂靜,偶爾從空中傳來幾聲夏蟬的鳴聲,葉如蒙帶著他走過殿前空曠的庭院,這是她前世走過的路,掃過的地。二人十指輕扣,穿過烏瓦紅柱的游廊,繞開了尼舍,來到后山古樸素簡的后院。 這后院是以石塊堆砌而成的圍墻,已經開裂的木門半掩著,葉如蒙輕輕一推,這木門便“吱兒”直響,緩緩地打了開來。 當門全然打開后,他們兩個的腳步卻都有些遲疑了,二人心照不宣,這后院的西北角那兒有一口水井,是她前世的葬身之處。 祝融緊了緊她的手,輕聲道:“我在?!?/br> 葉如蒙側頭看他,朝他微微一笑,勇敢地踏了進去。 庭院中草木深長,郁郁蔥蔥,雜草已長到了她小腿處。 祝融先行一步,替她先把雜草踩扁,拉著她的手徐徐往那口水井走去,兩邊的雜草摩擦著二人的衣料,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臨近水井時,祝融停了下來,給葉如蒙讓開了路。 前世的記憶洶涌而來,那個時候是在一個初春的黃昏,天氣乍暖還寒,天邊還有著血染的彩霞,陽光頗為陳舊,昏黃黯淡。 他們將她扛了起來,不顧她的掙扎,將她頭往下丟入了水井中…… 她的頭先撞到了粗糙的井壁上,血在清澈的井水中迅速地暈染開來,井水透水地涼,她不會游水,拼命地掙扎著,一雙腳亂踢亂蹬,卻怎么也著不到地,她的手胡亂拍打著,被粗糙的井壁刮出無數道傷痕來。 等她的頭好不容易露出水面后,她只呼喚出一句“救命”,便被井水狠狠嗆住了,再也說不出話來。井口上,那兩個黑衣人探著頭觀望著,不為所動。那冰涼如刀刃的水啊,四面八方洶涌而來,緊緊包裹住她,束縛著她,灌入她的眼耳口鼻,五臟六腑…… 一滴淚落入井里,打破了如鏡般平靜的水面,那水面蕩出陣陣漣漪,又漸漸地恢復平靜,倒映出長著綠蘚的井壁,也倒映出她頭頂的藍天白云,還有一張純凈的臉。 水中央的女子,面若桃花,膚白如雪,妝容精致富貴,一雙眼睛比井里的水還要清澈,似乎是世界上最不應該流淚的一雙眼。她的唇角微微上揚,帶著一種恬靜的微笑,這一張唇,仿佛是為笑而生。 葉如蒙定定地看著井中的自己,仿佛在與前世告別。忽然,她側上方出現了一張熟悉的臉,這是一張俊美得張揚的臉,偏生全天下都知道這張臉的主人的低調,他沒有說話,僅憑一個水中倒映出來的沉默的眼神,便給她帶來了一種安定而祥和的力量。 水中的女子,菱角嘴漸漸上揚,露出一個最美的弧度,她看著水中他的眼,二人眼神交匯,兩雙眼睛也如這清澈的井水般脈脈,似有光流而不動。 祝融也露出了微笑,從她身后擁住了她,將她圈在自己懷中,明澈的水面上,他親吻了她的鬢發,葉如蒙微笑著閉了眼,享受著這愜意的午后時光。 天上飛過比翼鳥,地上纏有連理枝,而他們,是一雙人,經歷過雙生雙世,在這一世終于可以執手偕老。 祝融雙手交握在她小腹前,葉如蒙的手放在他手背上,忽然嘟囔道:“怎么我的肚子還沒動靜?” “什么?”祝融頭一歪,以為自己聽錯了。 葉如蒙嘟了嘟嘴,小小聲道:“容,我們什么時候要個孩子呀?” 祝融失笑,湊近她耳旁道:“要不,我們現在就要一個?” 葉如蒙撇嘴,抬腳在他沒受傷的左腳腳背上踩了一下,“沒個正經!” 祝融朗笑兩聲,又收了笑,一臉正經在她耳邊道:“蒙蒙,我不想那么快要孩子?!?/br> “為什么?”葉如蒙轉過身子來,“你不喜歡小孩子嗎?”葉如蒙看著他,歪頭想了想,似乎也是,他平日里都不喜歡抱她弟弟們。 “你生的,我一定喜歡?!弊H谡?,“可是,你現在年紀太小了,青時說建議我們過一兩年再要孩子,這樣子對大人小孩都好?!?/br> “這樣嗎?”葉如蒙擰了擰眉,有些失望。 “對,至少今年先不要,青時說了,你要是現在懷的話到時恐不易生產?!弊H谧テ鹚氖终\懇道,“蒙蒙,我們先不要孩子好不好?” “可是、”葉如蒙為難,“我娘還讓我早點生呢,要為你們容王府傳宗接代呀?!彼墒侨萃醺莫毭缑?。 “我們以后有的是時間?!?/br> “可是、這也不是說不要就不要的事呀?!比~如蒙借口道,其實她還是挺想要孩子的,像她弟弟們,多可愛呀,她每次抱在懷中都是愛不釋手。 “所以,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弊H诘?。 “什么事?” “有這么一個偏方,只要你在月事凈后兩天服下,連服七日,此后便可避子一年,你癸水前兩日才剛走,今日正是時候?!弊H陬D了頓,“當然,如果你不想也沒關系,我們以后盡量小心些?!?/br> “一、一年?”葉如蒙眉都皺了,“那、那我們是以后一年都不能有孩子了嗎?” “當然不是?!弊H趽u了搖頭,忽然問道,“你不吃柿子的對嗎?” “???”葉如蒙不太明白他怎么突然問起這個,懵了一下點了點頭,她確實從小到大都不吃柿子,因為她覺得這東西十分難吃。 祝融解析道:“這個偏方是以帶柄柿蒂所制,只要將柿蒂焙干后研磨成粉,以黃酒送服即可,服七日后可避子一年左右,如果在這期間你想要了,只要你吃一個柿子就可以了?!?/br> 葉如蒙聽了有些為難了,“要吃一個???一口行不行?” “……” “你吃行不行???” “……” 葉如蒙低垂著頭,很是猶豫。 “蒙蒙,”祝融擁著她,柔聲說服道,“是真的不能要,現在要,我怕你和孩子都會受苦。我也想要一個孩子,一個屬于我們的孩子。我答應你,以后只要你想了,多少個我們都生,反正也養得起?!?/br> “話雖如此……”葉如蒙嘟囔道,“可是我總覺得你好像是有什么私心……” 祝融被她一語戳穿,眨了眨眼,憋了一會兒才道:“蒙蒙,這是為了我們以后的幸福著想?!弊H谛闹邪蛋党泽@,蒙蒙什么時候變得這么聰明了? “可是,”葉如蒙又道,“你說我要要嫁過去一年半載都沒懷上孩子,我怕皇上和皇祖母他們會不會會給你……”葉如蒙說到這,忽然住了口。 祝融臉色一變,盯著她,“你擔心我會納妾?” 他眸中是不快,還有……受傷。 葉如蒙連忙道:“不是!我知道你不會,可是我怕他們、他們會……” “你放心,一切有我。如果到時他們催,我就和他們說我不舉,是你不嫌棄我?!弊H谝荒樥浀?。 葉如蒙聽得臉紅一陣白一陣的,“哪有這樣的,這些話要是傳了出去……” “我只告訴我皇祖母他們,他們哪里會將這些事往外傳?就算真傳出去了也沒什么?!弊H谡f著,忽然低下頭來,在她耳旁曖昧道,“我舉不舉,只要你心里清楚就好了?!?/br> 葉如蒙的臉“唰”的一下就紅了,拿粉拳在他胸口輕輕捶了一下。如果不是顧及他身體還在恢復中,她一定會重重捶下去的。 祝融略有期望地看著她,“那你是答應了?” 葉如蒙猶疑了一下,問道:“那以后要是要孩子了,只要吃個柿子就可以了?” “嗯,不信你可以去問青時?!弊H谡\摯道。 葉如蒙撇了撇嘴,抬手輕輕掐了一下他光滑的臉。 祝融笑,抓住她的小手親吻了一下,他仿佛看到好日子在朝他招手了。 作者有話要說: 矮馬,又有一種要完結的感腳了。 帶柄柿蒂避孕,這個不是殺手胡扯的,真的是網傳的偏方。 殺手第一次看到它時它是這么說的—— 民國時一個□□寫的類似于回憶錄的書中就介紹了避孕的情節,說是在接客之前,老鴇會讓自己喝一種湯水,這種湯水味道有些酸甜,很好喝。喝了后就終身不會懷孕了——她喝的湯水應該就是柿子蒂粉沖泡的水,但也有用黃酒沖泡柿子蒂的說法。民間有個偏方,說將7個柿子蒂用瓦片烤干,連續吃7天就是49個,用開水沖冷服用,可保一年不孕,但一年內不能吃柿子。這種瓦片烤柿子蒂的方法聽起來邪乎,沒什么科學依據。 現在查起來,變成醬紫—— 帶柄柿蒂7個,在瓦上焙干存性,研細末,在月經干凈后12天內,用黃酒50ml送服。服1次可避孕1年(制藥過程中忌用鐵器,避孕期間不可再食柿子、柿餅、大棗,服藥后48小時內忌房事);或用柿蒂42個,于瓦上焙干研細末,每月行經前后各服1次,每次7個,連服3個周期。 這個說的好真實的樣子,然而不可信,殺手借來書中yy一下尚可。 ☆、小綿 祝融正和葉如蒙溫存著, 忽地門外傳來了嘈雜聲, 二人傾耳一聽, 是掃帚“沙沙”的聲音,卻不像是在掃地, 隔了一會兒響起了一個小女孩的哭喊聲, “師父別打了, 我知錯了……” “你整天就知道偷懶!”門外兀地響起了一個中年姑子的聲音, 隨后掃帚的“沙沙”聲又劇烈地響了起來,一下一下的節奏就像是打在了人身上,那姑子邊打邊罵道,“現在還頭疼不!還頭疼不!” “不疼了……不疼了!”小女孩啜泣道,聲音有些凄厲。 葉如蒙聽得一愣, 這個姑子的聲音聽著像是寂修師父, 就是前世那個一直刁難她和桂嬤嬤的那個姑子!葉如蒙連忙提起裙子便往外跑去,還未跑出門口便大聲喝了一聲,“住手!” 門外的寂修登時嚇了一大跳, 怎地這里面還有人? 她一看,只見從里面跑出來一位穿著打扮貴氣精致的女子。這女子雖梳著婦人的發髻,可是年紀看起來也不大,約莫十五六歲的模樣,一看她那穿著打扮便知不是尋常人家。 寂修連忙將手中的掃帚往旁邊一丟,雙手合十笑道:“阿彌陀佛,施主怎么會在這兒?” 葉如蒙見了寂修這張虛偽的笑臉,心中來火,瞪了她一眼也不答話,連忙看向了躲在角落里的小姑娘。小姑娘蹲在地上縮著身子,如同受驚的小兔子般,膽怯地抬頭看了她一眼,小臉上還掛著淚痕。 葉如蒙瞳孔一縮,這個小姑娘看著好生眼熟!葉如蒙凝視細想,眼前這一張滿是淚痕的臉,與記憶中小綿的臉漸漸疊合在了一起,只是還要稚嫩許多,現在的她看起來不過六七歲的模樣。前世的時候,小綿還是在她之后才被送到這庵堂里來的,怎地今世這么快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