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葉如蒙想了想,緊了緊懷中的彩蝶戲花軟枕,“不怕,我有娘繡給我的抱枕?!?/br> “那就好?!比~長風憐愛地摸了摸她柔軟的長發,“爹就在屋里,要是做夢害怕了,就大聲叫出來,爹一定會第一時間趕過來的?!?/br> “嗯?!比~如蒙乖乖地躺下睡了。 葉長風起了身,趿著睡鞋,走到花梨木六角三彎束腰小香幾旁,拉開小屜子,從中取了一支安神香,點燃后插在牡丹草龍泉浮紋刻花釉面香爐中,又側頭看了她一眼,柔聲道:“要留盞燈嗎?” 葉如蒙點點頭。 葉長風便給她留了一盞小蠟燭,這才動作輕柔地打開門出去了。 他負手立在門前,心情久久不能平靜,他覺得自己也像是在做一場夢似的,可是,是莊周夢蝶,還是蝶夢莊周? 葉長風出去后,葉如蒙躺在床上眨了眨眼,覺得有些悶熱,一把掀開了掩在肚子上的薄被,三兩下便把寢衣脫了下來,她天氣一熱,便習慣穿著肚兜睡了。 她這豪放的動作,看得梁上的祝融一怔,都忘了眨眼。此時天色晦暗,可是燭臺上還燃著蠟燭,橘黃色的光線映射在她如雪般的肌膚上,更顯出了幾分曖昧,祝融本就是眼力極佳之人,這會兒竟看得個一清二楚,連她胸前的起伏也落入眸中,他頓時整張臉都燥熱起來,忽而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多荒唐。 其實,她已經十四歲了,明年及笄后……便能嫁人了。 葉如蒙低頭,抓了抓自己胸前的兩個小籠包,覺得有些脹痛,似乎癸水也快來了。其實嘛,這手感也不錯,不過她覺得自己發育得稍微晚了一些,她記得前世自己的身體發育得還算不錯,有水蜜桃般大,只是后來到了靜華庵,才瘦了一些。今世若是沒有那么煩心事,那會不會發育得更…… 想到這,葉如蒙有些羞,又托了托自己的小籠包,還是別長太大,跑起來墜得難受,順其自然吧。這么想著,葉如蒙才撩了一下自己的長發,乖乖躺下。躺下沒半刻,她便睡著了。 這邊,梁上的祝融看得目瞪口呆,整張俊臉漲得通紅,他膚色本就白皙,這會兒臉龐竟粉紅得不像話,耳朵尖兒也是紅得像熟透的蝦一般。 在梁上發呆發了許久,他才想到要下來。 這邊,架子床的葉如蒙已經睡熟了,呼吸平穩,胸前微微起伏著。祝融輕輕落了地,本是朝著窗外的方向去的,忽而又止住了步,折了回來,立到床前,慢慢地,俯下身來。 她睡得安詳,像個孩子一樣毫無防備,濃密而長卷的睫毛,在眼簾下投下一片陰影,睫影被燭光拉得長長的,像芭蕉葉的影子,因著天氣有些熱,她鼻翼微微沁出些細汗。 他的目光,落到她唇上,她的唇,是嘴角會微微上揚的菱角唇,乍一看像是在微笑,唇色如同花瓣一樣櫻粉櫻粉的,唇形飽滿,引人采擷??墒?,此時的祝融并沒有意識到自己有親吻她的欲望,這感覺太過陌生,他還有些辯不清,他只知道,此時此刻,他極度地想親近她。 他伸出了手,那手背的皮膚比她潔凈的面色還要茭白,他修長的手指,像一只踽踽獨行翩翩起舞的丹頂鶴,在她眉眼上,鼻間,唇邊,跳躍著旋舞而過,卻獨獨不觸碰到她。 他的心情很是愉悅,仿佛已經觸碰到了她的眉眼,鼻唇,仿佛安撫到了她詳和乖巧的睡顏,像是已經親近到了她,他感到了欣慰。 他就這么靜靜地看著她。久久之后,他忽然覺得,還不夠,像是從心底突然崛起的一種寂寞與空虛,為什么親近到了,反而心中會覺得更加落寞呢?像是一種得到后又失去的落寞。 他的目光,又一次落到了她唇上,這一次,像是被牢牢鎖住了一般,她的唇,好像微微嘟了一下,像是在討要著什么。他喉結忽然一動,心中像是燃爆開了一束絢爛無比的火樹銀花。他忽然低下頭來,他的唇,在她唇上半指之處停了下來。這一刻,他又害怕了,害怕那種人與人之間溫熱的觸碰,熱乎乎的,粘膩膩的,碰一下便會讓他覺得既惡心又難受。 可是,在不久前,他才碰了她,她的指腹暖暖的,溫溫的,摸起來很是舒服。還有,八年前,她緊緊地抱住他,抱了整整一夜。那個時候,是從未有過的溫暖……仿佛他不是在什么濕冷刺骨的冰天雪地,而是處于驕陽遍野的春暖花開時節。 忽地,他察覺到眼前的人兒呼吸一重,緊接著,便見葉如蒙迷朧著睜開了眼睛。當看著眼前緊緊貼著的黑影時,葉如蒙立刻瞪大了眼睛,可是,在還沒來得及尖叫出聲,祝融已經迅速出手點了她的睡xue,她的眼睛瞪大到極致,又沉沉合了上去。幾乎是下一刻,祝融像被燙到似的跳了起來,如同林中受驚的小鹿,從窗口脫逃。 小丫頭,前世欠了你的,我一定會還你。所有欺負過你的人,我也不會放過。 ☆、那年元宵(補個小劇場) 葉長風離開東廂房后直接去了書房,在書房呆了許久,直到天微光,才回了正屋。 他一躺下,林氏倒是醒了過來。 林氏一怔,見葉長風神色疲憊,眼下有著淡淡的烏青,柔聲道:“夫君,你才回來?” “嗯,我在書房呆了許久?!?/br> “怎么了,蒙蒙和你說什么了?” 葉長風沉默了一會兒,翻了個身直接覆在林氏身上,用小手臂撐著,并無壓到她,靜靜地看著她。 “怎么了?”林氏黛眉微皺,怎么這父女倆,都像是有心事了。 葉長風一只手捧起她的臉,拇指輕輕摩挲著她彈滑的面龐,他如今心中很是復雜。他能和她說什么呢? ——若我先你一步離開? 他若這么問出口,她肯定會擔心他,以為發生了什么事。 ——你跟著我,可是會后悔了? 她自然是不會后悔,反而會覺得自己拖累了他。 ——你有沒有想過回葉國公府?當葉國公府的嫡長媳?享受我原本能給你的榮光富貴? 她從來不是貪圖榮華富貴之人。 所有他想問的問題,他心中通通有了答案。千言萬語,只化作深深的一吻。 林氏被他吻得有些喘不過氣,只覺得微微有了些濕意,連忙推開他?,F在不行,她懷了身子了。察覺到了他的欲望,她垂眸微有嬌羞,“夫君?”她在詢問他的意思。有時小日子來的時候,他想了,她也是這么伺候他的。 剛成婚前幾年,他一直不舍得,她也羞于此事。但后來二人愈加恩愛,有一次情難自禁,葉長風竟給她開了頭。這之后二人才明白,真正相愛的人做這事并不會委屈,他們會快樂于彼此的快樂,像是愛到了一個新的境界。后來,寵妻如命的葉長風還會主動要求,享受她給自己帶來的快樂。 葉長風淡淡一笑,在她唇上落下一吻,轉而笑道:“我明日,想回府一趟?!彼闶峭窬芰怂捏w貼。 林氏心下吃驚,她這夫君性格是有些固執的,這么多年了,他一直都寵著她,什么都順著她的心意,唯獨在此事上不肯認步。她也勸過他許多次,可是都聽不進去,怎么今日…… “如何?”葉長風見她怔愣不語,又問道。 林氏舒心笑道:“夫君你能這么想,妾身自是再歡喜不過了?!?/br> 葉長風笑,“我明日先回去一趟,下次尋到合適的機會,再帶你一起回去?!?/br> 林氏微微垂了眸子,面容略有哀婉,“婆婆年紀大了,我們沒有侍奉在她膝前,反而是讓七弟他們代我們盡孝,實是有愧。你若能回去,婆婆定是很開心的?!绷质献允迥昵鞍岢龈?,便再也沒有回過葉國公府了,一來是老夫人不肯她入門,二來是她也自覺無顏面回去。 這十幾年來,葉長風的態度也很堅決——若不認他的女人,那也不必認他這個兒子。不知今日,如何就開竅了。 “夫君,你可是想……”林氏忽然想到了什么,手輕輕撫在自己腹上,“若這一胎還是女娃,只怕又要讓婆婆失望了?!?/br> 葉長風想了想,道:“你懷了身子的事,我先不告訴娘。你等會兒可以告訴阿桂,但是老鄭和劉氏,你不能說,也要讓阿桂保密?!?/br> “夫君?”林氏看著他,眸帶探尋之意。 “按我說的做,任何人都不能說?!?/br> 見他神情認真,林氏忙點了點頭,她夫君說的總是有道理的,她也不必問為什么,她是相信他的,定是為了她好。 “柔兒,”葉長風在她額上溫柔落下一吻,“有你,我此生足以?!?/br> 林氏會心一笑,在他下巴輕啄了一下。 葉長風瞇了不到一個時辰,便起了身,見林氏睡得香,躡手躡腳地到凈室里洗漱了一番,穿戴好便出門了。出門時正值卯時一刻,夏日晝長夜短,天已大亮了。 他出門后,沒有直接回葉國公府,反而是先去了八寶齋,在八寶齋呆了一個時辰,順帶著用了早膳,這才叫了輛馬車,往葉國公府去了。 東廂房里,葉如蒙猛地睜開了眼睛,她昨晚,是做惡夢嗎? 她好像,半夜醒來看到了一張放大的臉?因為臉逼得太近,導致她也看不清那人的面孔,可是……卻好可怕! 葉如蒙揉揉太陽xue,起了身,覺得周身黏膩得利害,也是,昨夜悶熱得很。她記得前世的時候,這幾日的確熱得不像話。當時她剛失雙親,連著幾日都哭得中暑暈死了過去,都是讓桂嬤嬤掐人中給掐醒過來的。 別看這天熱,過沒幾日便會有暴雨了,她還記得,那場暴雨是下半夜來的,來勢洶洶,幾乎毫無征兆,傾刻間便狂風大作,緊接著暴雨傾盆襲來,下了整整半夜,直到天大亮,雨才漸漸停了。那場暴雨過后,接下來幾日的天氣倒是涼快了許多。 窗外傳來了洗衣服的聲音,葉如蒙知道,已近辰時了。 她們這個院子,從垂花門進來后便是個方方正正的庭院。東北角,就是她的東廂房與正屋相連這一角,搭了葡萄架,有石桌石凳、秋千藤椅,夏日作納涼之用;往下的東南角,有一棵老柳樹,柳樹下有一口水井,水井周圍讓人圈砌了起來,平日里劉氏便這在井邊洗刷東西;西南角,則如同一個精致的小園子,幾株挺立的翠竹,幾塊形狀怪異的石頭,一座嶙峋的小假山,還有從水井那里引流而來的一個小池塘,池塘周圍錯落有致地擺放著十幾盆或大或小、姹紫嫣紅、生機勃勃的琪花瑤草。整個園子景觀布置得很是精致,可見園主人的玲瓏心思。別人一入垂花門,這秀麗多姿的園景便映入眼簾,如同世外桃源般讓人眼前一亮,敬羨不已;至于僅余的西北角那兒,純粹一塊空地,她爹平日打打太極拳,耍耍五禽戲之用。有時,她爹會在葡萄架下坐著撫琴抑或立著吹笛,她娘則在那空地上翩翩起舞,二人如同一對遠離塵世的神仙眷侶,令她好生羨慕。 她,倒從來沒有幻想過自己的夫君長什么模樣,若真要想像出一個模樣,那當是像她爹那樣的吧,豐神俊朗,溫文儒雅。再不濟,也得是個眉清目秀、斯斯文文的。其實她,前輩子就只喜歡過一個人——容世子。 她又想起了那年元宵節,她被幾個流氓逼得走投無路,幾欲跳下河的時候,他就那樣,像一尊天神般從天而降,墨發玄衣,衣袖翻飛,那張冷若冰霜的臉,美得如同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謫仙。不過三兩下,便利索瀟灑地打得那幾個五大三粗的漢子落荒而逃。那個時候的他,雖然身量也夠高了,可是也不過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年。 他轉身離開那一刻,葉如蒙覺得自己的心徹底淪陷了,直到聽到人皮故事。人皮故事直接將她從夢幻的想像中拉了起來,讓她徹底看清了現實。她可以仰慕他、遠觀他,可是卻永遠都不能接近他,因為他是未來的祝相,對于所有人都一樣地遙不可及,除了,葉如瑤。 葉如蒙甩甩頭,不想再想起葉如瑤。大多數時候,她想起葉如瑤都會害怕,可是有時候,也會恨得牙癢癢的,只想沖上去揍她一頓,將那個飛揚跋扈、終日趾高氣揚的嫡姑娘,從那個高高在上的位置,一拳狠狠地揍下來!讓她痛哭流涕、瑟瑟發抖、跪在她腳邊求她原諒! 葉如蒙拍了拍自己的臉,天亮了,她怎么還在做夢。 辰時二刻,葉如蒙去到食廳里用早飯的時候沒有見到葉長風,林氏說葉長風一大早就出去了,葉如蒙一聽,頓時心中有些忐忑,也不知昨夜,爹爹信不信她。 葉如蒙用完早飯后,陪林氏在庭院中散了會兒步,林氏在假山洞中取了個青花仙鶴靈芝松鹿紋花澆壺出來,葉如蒙一見,連忙接了過去,“娘,我去打水?!?/br> 葉如蒙跑去井邊打滿水后,才小心地遞給了林氏,生怕她接不穩。 林氏笑道:“你娘親哪有那么嬌貴?” 葉如蒙嘟嘴道:“爹可是說了,他不在家的話我得好好照顧你的?!弊蛲淼捠悄敲凑f,但要是她和娘同時掉水里了,爹肯定是去救她娘了。女兒沒有了,可以再生;她娘要是沒有了,估計她爹也活不下去了。 林氏來到一盆紫色的桔?;ㄇ?,細細澆了一些水,又有些好奇地問道:“昨夜你和你爹爹都說了什么?” 葉如蒙眼珠子轉了轉,“爹爹說了,當年是怎么和娘認識的。他說他那個時候生得玉樹臨風、英俊瀟灑、風流倜儻,結果娘親對他一見鐘情、見色起意,拼了命地救他?!?/br> 這話聽得林氏臉有些發熱,放下沉甸甸的花澆壺,又忍不住掩嘴笑個不停,“凈聽你爹胡說!” “那娘,當時你為什么要救爹爹呢?”葉如蒙好奇打探道。 作者有話要說: 林氏(羞羞臉) 葉長風(一拍胸口)怕啥! 忘記放這個小劇場了,補補更健康: 祝融:前世你真沒看出來我喜歡你? 葉如蒙(撥浪鼓式搖頭):沒有!今世也沒有! 殺手:前世你自己都沒發現的事,笨女主怎么可能會發現? 祝融:咳咳,當年我可是救了你。 葉如蒙:你不是順便? 祝融:不是→_→ 一般人我才不管她! ☆、水果籃子 林氏面如嬌花,含笑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br> “只是這樣?” “唔……”林氏拿起剪子,修了修綠蘿敗落的凋葉,“你爹那個時候腳都傷成那樣了,還咬著牙沒喊疼,而且我看他……斯斯文文的,說話也輕聲細語……”林氏說著有些紅了臉,“誰知道后來嫁給他了,才知道他是個不知羞的!”語一出,又覺得不當在女兒面前說起這話,連忙住了口,葉如蒙這邊聽得掩嘴直笑。 “唔,蒙蒙,你去把那個童子攀樹花澆壺取來,和娘一起把這花澆了?!绷质媳凰Φ妹嫔嫌行觳蛔?,忙轉移了話題。 “好咧!”葉如蒙樂呵呵地跑了過去。 母女倆二人慢慢澆著花,聊著天,倒有幾分閑情雅致,聊著聊著,葉如蒙有些難為情,悄悄壓低了聲音道:“娘親,我覺得我這幾天胸口有些脹脹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