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節
不,不不,百分之五也不可以。 跌跌撞撞著,梁鱈往著溫禮安所在方向走去,也不知道從哪里伸出來一雙手,那雙手攔住了她。 是有著一口烤瓷牙的司儀,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這位想讓世界見識他的現場應變能力。 八顆烤瓷牙在梁鱈的眼前晃動,故作幽默著:“女士,你也想要安吉拉的照片嗎?” 搖頭,眼睛直直看著溫禮安,溫禮安已經拿起水杯,溫禮安要喝水了,推開擱在她面前的手,嘴里喃喃著“他在喝水了,我得去救他,我得去救他……” “你說什么?” 現場燈光驟然變暗。 在驟然變暗的光線下,梁鱈再次聽到自己心“咚”的一聲,前塵往事在那個瞬間蜂擁而至—— 炎熱午后,她剛吃完巧克力,舌尖還殘留巧克力味的甜蜜滋味,心情是滿足的,滿足到她沒把自己現在是一名到教堂偷巧克力的小偷這件事情放在心上,擱在梳妝臺上的那個蝴蝶結漂亮極了,如初夏時節枝頭上的一抹新綠,漂亮得她忍不住伸出手。 最開始她就想試看看而已,然而,一戴上就再也舍不得拿下了。 穿著唱詩班的服裝,頭上戴著蝴蝶結,走在走廊上,有身材修長的少年迎面而來,不知名的夏蟲在耳邊叫個不停。 記憶里,她忘了走廊上戴著翠綠色蝴蝶結的女孩有沒有回頭看。 某年盛夏午后伴隨著“咚”的那聲變成了一場海市蜃樓,蔚藍天空倒影帶地面上,翠綠色的蝴蝶結倒影在地上,長長走廊倒影在地上。 走廊上的少年在午后的微風里頭一點點的,一點點的…… 舌尖還殘留著從卡萊爾神父辦公室偷到的巧克力滋味,那個名字似乎也帶著巧克力味,仿佛下一秒就會從她舌尖跳脫而出。 又遠似近的聲音:“她是今天的現場翻譯?!?/br> 翠綠色的蝴蝶結、長長的走廊、走廊上的男孩女孩如風消逝。 看清楚眼前的人,再去看電子表屏幕,梁鱈大大松下了一口氣,電子屏幕定額在七點五十五分上。 已經走完了一分鐘,溫禮安喝完水,溫禮安好好的呢。 好好就好,好好就好,這個想法讓梁鱈都想脫掉鞋子,鞋跟狠狠往溫禮安頭殼敲:混蛋,下次你要玩這樣的游戲麻煩不要拉上我。 這個念頭一蹦出來,梁鱈就迅速做出了捂嘴動作,口誤,是口誤。 呸呸呸,哪有下次,不會有下次了,她老了,溫禮安要是沉迷這類游戲的話就讓他找小姑娘們去。 梁鱈在心里碎碎念著。 溫禮安朝坐在最前排的十名觀眾席位走去,梁鱈想起自己的任務,呼出一口氣,緊跟在溫禮安身后。 十名幸運觀眾在臺下,溫禮安在臺上,臺上臺下十幾個腳步的距離,梁鱈站在溫禮安左邊,她和溫禮安之間一個半腳步距離。 接過工作人員遞給她的麥克風。 第一名被抽中得到和溫禮安現場互動機會的是一名敘利亞少年,少年此行負責傳達自己一家人的感謝。 敘利亞少年的父親是環太平洋集團旗下一千名難民員工之一,少年的父親有了穩定工作之后把少年和mama從敘利亞接到他所工作的城市,從而實現一家人團聚的夢想。 第二位被抽中的是一名菲律賓青年。 菲律賓青年面對溫禮安:“我和您一樣,來自天使城,現在是一名建筑系學生,我的學費全部來自于溫禮安助學基金會?!?/br> “未來,我會回到天使城,我愛它,我會把我所學到的回饋給我所熱愛的那座城市?!狈坡少e青年提問,“先生,未來的某一天,您會回到天使城嗎?” 全場安靜著,梁鱈也安靜著。 “當然?!卑布降奈⑿?。 全場再響起熱烈的掌聲。 最后一位是來自西班牙的少女,從少女臉上的表情不難猜出她接下來會問溫禮安什么問題。 果然—— “安吉拉,你能告訴我你喜歡的女孩類型嗎?”脆生生的西班牙語。 不懂西班牙語的到場嘉賓、部分媒體、甚至于溫禮安本人臉都朝著那位現場翻譯。 梁鱈只能硬著頭皮把西班牙少女提的問題翻譯一遍。 幾百雙眼睛又往著溫禮安。 直播鏡頭怎么可能放過這千載難逢的好機會,鏡頭對準溫禮安的臉拉近,拉近,再拉近—— 自始至終,溫禮安的目光都沒有離開那位現場翻譯。 大理石般俊美冷冽的五官偏偏有著如春日般的融融笑意,如果細細看的話,可以看到笑意里頭有淡淡的羞澀。 笑著說著:“我喜歡的女孩類型必須是從九歲到二十八歲都有著一頭烏黑長發,用發夾固定住很漂亮,結成斜辮也很漂亮?!?/br> 眼睛一刻也沒有離開那穿著淡藍色襯衫的女人:“洗完頭垂在肩膀上坐在河邊最為漂亮,是那種可以安靜的站在角落一個下午偷偷看著的那種漂亮?!?/br> 在溫禮安的描述中一些東西幾乎是呼之欲出。 聽得懂的現場嘉賓開始竊竊私語開,那竊竊私語聲讓西班牙女孩聞到了八卦味道,回過神來才想起那位現場翻譯。 只是,這會兒,這位現場翻譯光顧發呆了,西班牙女孩剛想開口提醒,那位司儀已經代勞了。 那名現場翻譯如夢方醒,把她心愛的安吉拉剛剛回答的話用西班牙語翻譯了一次。 我喜歡的女孩類型必須是從九歲到二十八歲都有著一頭烏黑長發,這話讓西班牙女孩直接聯想到那位特蕾莎公主。 特蕾莎公主是長發沒錯,只是特蕾莎公主現在好像還沒到二十八歲,也許……也許是另有其人。 女孩剛想把這個想法提出來,那位司儀宣布:九十秒現場互動環節結束。 西班牙女孩只能無奈坐回座位上,心里埋怨那直挺挺站在一邊的女人,那女人號稱現場翻譯,可表現出來的水準真是讓人不敢恭維,要不是她耽擱那會時間的話,也許她可以成功把她的想法提出來。 梁鱈呆站在那里,耳朵已經接聽到那位司儀口中的“九十秒現場互動環節結束”的訊息。 這個訊息代表著她的任務完成了,任務完成了她應該離開這里。 可是,腳卻一刻也動不了,她也不知道為什么,下意識間她覺得有些地方不對勁。 距離發表會結束也就只剩下一分半左右時間,溫禮安現在正在和場外網友互動,場外互動環節采用機器人翻譯。 溫禮安一邊調整翻譯耳機一邊頻頻微笑,一邊往著墨藍地帶移動。 在天花板墨藍色色調映襯下,梁鱈才發現溫禮安一張臉臉色極具不對勁,在和場外網友互動中他大多時間都在聽,聽完就笑,但很少回答問題。 接下來梁鱈又發現一件事情,溫禮安不僅臉色不對勁連笑容也不對勁。 “溫禮安是不是生病了?”喃喃自語著。 下一秒,講臺陷入一片黑暗,此時直播電子表停在00.00間,也就是說直播結束了。 只是結束方式顯得有點奇怪,借助臺下的光線從梁鱈這個角度看,依稀間她可以看到在大團的黑暗中有幾抹身影忽然冒出來,沖在最前面身影是榮椿。 榮椿往著舞臺中央,梁鱈還想再去看。 但也不知道怎么得腦子嗡嗡的,那嗡嗡聲似乎影響到她的視覺,睜大眼睛,還是黑乎乎的一大片。 再睜大眼睛時,講臺燈光大亮。 燈光亮起時,講臺上已經不見溫禮安的身影,在現場司儀的困惑表情中環太平洋副總裁來到臺前,這是一位德國男人。 德國人聳肩,語氣輕松:“這是不懂魔術的安吉拉獻給遠道而來的客人的魔術大法?!?/br> 這話讓現場不少人笑出聲音來。 簡短的感謝致辭之后,現場司儀和環太平洋集團副總裁共同宣布,發表會結束。 現場燈光迅速暗下來,德國人離開時腳步匆忙,媒體、觀眾在工作人員的指引下整齊有序離開。 梁鱈看著自己的腳下,她腳下有數滴暗色液體,暗色液體這里幾滴、那里幾滴沿著深灰色地板。 沿著那些暗色液體梁鱈一路來到演講臺處。 演講臺處的暗色液體更多,也最集中。 低頭數著,一滴、兩滴、三滴、四滴……十一、十二、十三……數到最后已經很艱難了。 只是,梁鱈這會兒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去數那些,她都不知道那些暗色液體是什么,現在她得弄清楚那是什么,不是嗎? 彎腰,在指尖即將觸到時,卻又停頓住了。 然后,梁鱈開始發呆。 發呆間,那聲“小鱈jiejie”直把她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去了,坐在地上,抬頭,眼前忽然出現了臉上長滿雀斑的男孩。 男孩表情寫滿了焦慮,男孩說他一直在找她,男孩一把拉起她,身體輕飄飄的,被男孩拽著,沿著一個方向。 回過神來,她問他,小查理,你要把我帶到哪里去? “禮安哥哥出事了?!?/br> 那一聲,宛如驚雷。 伊瓜巴納當代藝術博物館門前角落處停著一輛深色豐田房車,八點十分,環太平洋集團秋季發表會已經剛剛結束,到場觀眾嘉賓、各路媒體、工作者從博物館大門分流而出。 戴著灰色棒球棒的男人手放在外套兜里,一路低頭往深色豐田車??糠较?,停在豐田車副駕駛車門處,打開車門。 坐在豐田車駕駛座位上是一名穿著軍綠色襯衫,年紀大約在三十五歲左右的白人男人,白人男人丟給灰色棒球帽男人一瓶飲料。 深色豐田車朝著機場方向行駛。 在前往機場途中,豐田車車廂里發生了以下對話。 穿軍綠色襯衫男人:“順利嗎?” 戴棒球帽男人:“表面效果很嚇人,但實際上,距離死亡還有一萬八千里?!?/br> 車子繼續往機場方向行駛。 戴棒球帽男人:“唐尼,我有點好奇這件事情背后的動機是什么?” 穿軍綠色襯衫男人:“我也不知道,但我可以給予溫禮安本人的答案‘當你瘋狂愛著一個人就明白了’?!?/br> 關于“為什么要這么做”這個問題唐尼也問過溫禮安。 十天前,唐尼接到溫禮安電話,現在坐在副駕駛座位上戴灰色棒球帽男人是他父親最得力部下:伊賽爾.托馬斯,前線狙擊手,長期在阿富汗前線執行任務。 伊賽爾.托馬斯在執行任務期間完成四十一次個人作戰,在這四十一次個人作戰中一共射殺一百三十六名武裝分子,其槍法精準程度可以媲美發型師:子彈擦過頭皮,頭發掉落在地上,回過神來,你無法分清在鼻尖縈繞的是硫磺味還是人體皮膚表層的燒焦味。 十天前,電話里溫禮安說:“我希望能借到你父親那名叫做伊賽爾.托馬斯的部下?!?/br> 為什么非得伊賽爾.托馬斯,溫禮安用了三分鐘時間就把他的目的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