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節
客廳和廚房之間采用的是拉閘式門,二分之一空間里呈現出年輕女人苗條的背影,背影忙碌,收拾廚房的動作無比自然。 自然到什么程度,自然到…… 薛賀捏了捏眉骨,廚房里的那個女人是有夫之婦。 也就剛剛移動腳步,從廚房里就傳來了:“我給你換了新牙刷,你之前的牙刷我丟掉了,那對牙齦不好,你刷完牙就可以吃飯了?!?/br> 你聽,不僅動作自然而且連說話的語氣也十分自然。 撫額,不能再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了,那對他沒好處。 薛賀從浴室出來時,廚房里已經沒有人,餐桌上放著蘑菇意面、南瓜濃湯、碟子刀叉,水,該有的基本上都有了。 午餐過后,薛賀倚在天臺圍欄上,這是他近階段常做的事情,沿著天臺南面的鋼梯就是海灘,那倚在天臺圍欄上的男人乍看就像在欣賞海景,或者是在看著海灘上穿泳衣的美人兒。 是那樣嗎?說不清,只是在這段時間里他腦子里隱隱約約會浮現出蒼白的女人面孔。 現在,那個女人就在薛賀眼前所及之處,正直午餐時間沙灘上沒有什么人。 她著淺色衣裙面對著海面,迎面而來的海風吹起了她的裙擺,讓她看起來像是一匹舒卷的云,仿佛下一秒就會沿著蔚藍色海面,飛往天空。 出神望著,時間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沙灘上人逐漸多了起來,那朵淺色云朵被各種各樣色彩鮮艷的泳衣所覆蓋,再去找尋時已經不見蹤影,悵然若失間—— 一抹淺色身影飄至眼前,正沿著樓梯一節一節往上。 那聲“梁鱈”叫得很自然,也許那跟他偶爾會在心里念叨著這個名字有關,薛賀想,和那聲叫喚聲一般自然的還有腳步,腳步緊隨梁鱈。 似乎,那串跟在她背后的腳步惹惱了她,加快腳步打開門,想把他關在門外。 三步并作兩步,在門關上之前膝蓋頂在門板處。 很明顯,他的行為讓她很不高興。 “梁鱈,我們談談?!蹦抗馔鞘滞筇幍目噹?,說。 “不需要?!崩淅浠貞?。 關上門,薛賀單手把梁鱈攔住玄關處,讓自己的表情盡量顯得柔和,說:“或許,你需要找個人聊天?!?/br> 那雙落在他臉上的眼眸很平靜。 “我是說……”頓了頓,抹了抹臉,見鬼,從雜志上學到的那些說辭此時被他忘得一干二凈,“我是說……在某些特定的時刻,我很樂意充當一名傾聽者?!?/br> “無聊?!边€是冷冷的語氣。 “梁鱈——”薛賀站直身體。 “是不是在你眼里,那個常常出現在你家,給你做飯打掃衛生的女人是那類在活在丈夫的光環下的主婦,她的那些不正常行為也許是生活空虛所導致,長時間的生活空虛導致于她舉止行為十分怪異?!毖劬χ惫垂吹?,“在這些怪異的行為后面不排除和心理疾病有關,于是你在網上搜尋了大量的資料,已經在面對這類人應該拿捏的分寸?!?/br> 倒退一步,眼神嘲諷,“現在,學以致用的時間到了,很快地你就會把話題引到我的左手腕上?!?/br> 這番話讓薛賀聽得有點尷尬,的確,他在網上搜尋了大量針對年齡段在二十五歲到三十歲的主婦們精神狀態的資料。 “接下來,你是不是要以老朋友的語氣告訴我,也許可以嘗試接觸一些專業機構?!?/br> 眼前的女人無論從表情乃至語氣都和其丈夫一般無異,冷漠,事不關己,咄咄逼人。 “如果你想保住你mama的房子的話,就要管住自己的好奇心?!绷瑚L的目光落在擋住她的那只手上:“讓開?!?/br> 薛賀收回手。 “我困了?!被貧w到以前兇巴巴的語氣。 做出你請便的語氣,薛賀目送她進入自己房間,想起自己床上的若干臭襪子,薛賀慌忙追上去,再怎么說這女人的丈夫也是百億俱樂部會員,平日里自然過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 “砰——”結結實實的一聲把薛賀擋在門板外。 那扇門直到夜幕降臨依然緊緊關閉著,經過再三考慮之后薛賀來到房間門口。 也許他應該叫醒房間里的人,如果他沒記錯的話,梁鱈中午沒吃飯,以那種狀態,說不定早上也沒吃飯。 手也就剛提起,門鈴聲也響起了。 門外站著前來接妻子的丈夫,這位丈夫手里還拿著一件女式外套,咋看還真像是把孩子托付在鄰居家的家長。 招呼也沒打一下,溫禮安越過他徑直往房間走去,打開房間門再關上房間門,就好像他才是這個房子的主人。 薛賀繼續整理樣稿。 沙發挨著房間墻,房子是老房子,隔音設備十分糟糕,即使房間里的男人聲音壓得很低,但還是一清二楚,“噘嘴魚,誰讓你在別的男人房間里睡得這么香的?”聲音再稍微加大一點“梁鱈?!焙翢o反應,聲音再加大一點點“梁鱈,我來接你回家了?!?/br> 片刻—— 數聲梁鱈還是沒有得到任何反應之后,男聲附帶上一點點的氣急敗壞,“梁鱈,你該不會想耍賴吧?我們約定好了,白天可以呆在這里,晚上得和我回家?!薄傲瑚L,不是只有你才會發脾氣,再不起床的話我就要用那些臭襪子熏你了?!?/br> 終于—— “別吵?!睈琅呐曔澈戎?。 “馬上給我起床!” “我肚子餓……”惱怒的聲音轉換成軟軟黏黏的聲音,像極了備受寵愛的孩子在和自己的家長撒嬌。 “你都沒吃飯嗎?!”現在惱怒的變成男聲。 軟軟柔柔從鼻腔里哼出的那聲“嗯”讓薛賀強行把注意力從一墻之隔的那個世界拉回。 第101章 利維坦 一墻之隔處傳來軟軟柔柔從鼻腔里哼出的那聲“嗯” 讓薛賀強行把注意力從那個世界拉回。 那個世界里那對男女所傳達的和一般夫妻無異,甚至于比尋常夫妻模式還顯得親愛。 現在, 隱隱約約存在于薛賀腦海中“我那有錢又有漂亮臉蛋的丈夫總是愛尋花問柳,這讓我很痛苦,痛苦到讓我不由自主想去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痹O想到了此時也僅僅剩下百分之一的可能。 而那百分之一的可能有一半來自于他的私人情感, 假如是那樣的話那么他就……這個時代,離婚率屢創新高。 房門打開的聲響讓薛賀迅速戴上眼鏡,這個舉動有做賊心虛成份,再怎么說盼望人家婚姻決裂是一種不道德的行為。 推了推眼鏡, 假裝投入于工作的人被聲響打擾到,下意識間去找尋聲響的來源, 溫禮安站在房間門口冷冷地看著他。 類似于被逮到小辮子的尷尬導致于薛賀再次推了推眼鏡, 我才是這個房子的主人多多少少為他增加些許底氣, 坐直身體, 斂眉,薛賀剛想拿出屋主的權威, 溫禮安已經往著廚房。 拉開廚房門, 卷起袖口,打開冰箱,雞蛋、面粉、飲用水、胡蘿卜一一放上琉理臺。 廚房忙碌的男人身影帶有幾分昔日天使城少年的模樣,早熟、勤勞、安靜、純樸。 廚房還在冒著熱氣,溫禮安人已經走進洗手間,從洗手間出來時手里拿著濕毛巾。 片刻,從一墻之隔處傳來“我給你煮了雞蛋番茄面,聞到香氣了沒有?”“嗯——”“香不香?”“嗯,”“擦擦臉?!薄傲瑚L!你得擦完臉才可以吃到面?!敝?,悄無聲息。 說不清是什么心態薛賀把耳朵再往墻貼,乍然響起的那聲“溫禮安,你要把我眼珠子摳出來嗎?” 撫額,薛賀笑。 一個會為妻子下面,會為妻子擦臉的丈夫有什么可懷疑的,之前那個設想這下連百分之十也沒有了,只剩下了可憐兮兮的百分之五,這百分之五性屬一廂情愿。 廚房傳來面條在吸收番茄雞蛋的養份所傳達出的香氣,面一定很香。 薛賀站了起來,在雞蛋番茄面還沒有被端進房間之前他得離開這里,不然他也許會從一墻之隔處聽到類似于很有耐心的家長在哄著自己那偏食的孩子之間的對話。 聽著聽著他也許會忍不住打開那個房間門,嫉妒已經沖昏了他的頭腦,沖著那個女人言辭犀利:“收起你的那一套,你比那些因為心靈空虛到超市去偷東西的富家女們更可惡?!薄霸趺??還想用你的眼淚、以及楚楚可憐的模樣來暗示你的婚姻生活不幸福嗎?得了吧?!?/br> 再之后呢…… 再之后沖著溫禮安說“喂,學徒,你現在錢多的是,要請到什么樣的心理醫生只需要一個電話?!薄皽囟Y安,你妻子心理有問題!” 站在天臺上,臉朝海面,薛賀深呼出一口氣。 沒關系,也就幾天而已,他現在所要做到的是讓自己置身事外,不要去好奇纏在梁鱈手腕上的繃帶,也許,那真的是無意間在切水果時留下的。 而梁鱈的所有舉動和那些到超市偷東西的富家女性質一樣,僅僅是生活太過于無聊了。 天色已經黑透,海平面銜接著天際像一副由深到淺的水墨畫,直到海天融為一色那扇門才被打開。 懶得回頭,薛賀臉猶自面向海,但注意力已然不受控制地集中在背后,背后傳來兩串腳步聲,落在后面的腳步聲要輕上一些。 兩串腳步聲一前一后從他背后經過,在擦肩時那串較淺的腳步頓了頓,但顯然走在前面的人不樂意。 從細碎的腳步移動聲可以聽出最開始后面的人是有反抗的,也許是力氣不及人,也許只是以妻子的身份在和自己丈夫鬧了點小情緒,往著樓梯處的腳步聲顯得不情不愿,但到了樓梯時又恢復之前的夫唱婦隨。 兩串腳步聲消失在樓梯盡頭,周遭只剩下海浪聲。 抹了抹臉,薛賀回到自己房子繼續沒完的工作,今天他的工作效率極差,那對奇怪的夫妻嚴重影響到他的工作進度。 只是這會兒,薛賀還是沒辦法靜下心來工作,樓下遲遲沒有傳來汽車發動機響起的聲音。 媒體口中的溫禮安被譽為新時代偶像,新時代偶像必須符合以下三個特點:低調、隨性、生活簡樸。 在那名叫梁鱈的女人沒出現之前,薛賀覺得媒體們說得一點也不夸張,溫禮安是低調隨性的:在美國排隊買快餐、在東京擠地鐵、在柏林被和流浪漢一起啃漢堡、穿二十美元的t恤去參加里約市長的生日會、年度慈善人物榜單公布時人們才發現小伙子悄悄做了不少好事。 而現在呢,現在薛賀想對那些媒體們豎起中指:你們是在扯淡! 環太平洋集團創始人最喜歡講究排場了,每次停在他家樓下的車至少有兩輛,司機,隨從,保鏢這些昭顯身份的溫禮安樣樣沒落下。 樓下還是遲遲沒有響起汽車發動機聲響,這讓薛賀心里感到煩躁。 要知道,再過幾分鐘,柔道館的女孩子們完成了沙灘訓練,溫禮安再不走的話有可能被逮個正著,他不想讓自己的耳朵遭罪。 薛賀打開廚房窗戶,從這個窗戶往下看,樓下情況一清二楚。 柔道館門前的小塊空地處停著三輛車,前面車輛和后面車輛分別有兩名身體強壯的男人直挺挺站著,不遠處陰影所在有幾位同樣身材高大的男人在抽煙,數了一下,有五個人呢,這樣算來,溫禮安每次出門得帶七個人。 聳肩,這就是所謂新時代偶像的低調。 只是,這會兒,男女主角都去了哪里呢?薛賀目光落在中間那輛車輛上,講究排場的終極法則:我無時無刻處于世界中央。 中間那輛車靜悄悄的,從車廂微弱的燈光可以判斷出車里是有人的,只是這會兒,是什么事情讓他們在別人家的樓下磨磨蹭蹭的呢? 薛賀稍微矮下腰,第一眼觸到地是兩只印在車窗玻璃上的拳頭,拳頭以一種投降狀的方式微微舉起著,似乎是在做著某種抵抗。 拳頭的主人有一頭烏黑的長發,長發如瀑布般垂放背上,之前用來固定頭發的發夾也不知道被誰拿走了。 此時此刻,那只壓在長發上的手手指修長,正沿著瀑布般的長發逆流而上,一寸寸往上,最后托住那顆頭顱。 伴隨著這個舉動,那印在車窗舉著的拳頭一點點松開,最終擱在那個肩膀上,兩具緊緊貼在一起的身軀在情難自禁間往著車窗傾斜。 薛賀站在窗前也就短短幾分鐘,在那幾分鐘時間里,那雙手最開始是以拳頭狀半舉著的,中間松開擱在溫禮安肩膀上,到最后以交叉方式勾住頻頻把她擠壓到窗前的男人的頸部上。 伴隨著這個動作,薛賀看到溫禮安的臉,那張臉一半被另外一張頭顱遮擋住,一邊臉以一種仰望的姿態往前。 角度拿捏得很完美,不偏不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