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回應她的是機車發動機的轟鳴聲。 提高聲音:“我現在才二十一歲,約會、接送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只不過和我約會的對象兜里錢多,又不老,你們才看不慣而已?!?/br> 是的,是那樣的。 發動機的噪音蓋過梁鱈的聲音,眨眼功夫消失于大片綠色中。 后知后覺,梁鱈拍了拍自己的頭,她并不是喜歡多管閑事的人,相反,她尊從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法則。 這個晚上,梁鱈的名字第一次上遲到榜單,五分鐘的遲到時間被扣掉五美元,那五美元導致于梁鱈在拉斯維加斯館看到等在那里的溫禮安時臉色糟糕。 和梁鱈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溫禮安,表情一派輕松,甚至于還說出以下一段話:“我在員工遲到榜上看到你名字,多管閑事的代價可一點也不便宜?!?/br> 也許吧,她的多管閑事出發點怪異,而且立場尷尬,如果君浣沒離開,而她沒變心的話,倒是可以勉強稱之為:嫂子對小叔的苦口婆心。 頭盔遞到她面前,梁鱈毫不客氣接過,她怎么也得把那五美元計算回來,坐溫禮安車回去可以幫她省下十比索。 機車從藍色路牌穿過,道路兩邊都是螢火蟲,一閃一閃如夢似幻,如果沒有那平白無故丟掉的五美元的話,此時此刻她心里會很快活的。 梁鱈不知道別人的快樂值多少,但她知道五美元就可以買走她的快樂。 車停下,下車,脫掉安全頭盔,頭盔往機車把手一掛,和溫禮安說了聲再見,從包里拿出鑰匙。 “梁鱈?!?/br> 沮喪得不想去應答。 “記得喂魚,那是風水魚,保佑家宅平安的?!?/br> 第20章 仲夏夜 在甜品店結賬時梁鱈又看到那張卡,讓天使城從事高級娛樂的姑娘們津津樂道的黑卡,在裝修漂亮的商店雅座里,輸入密碼,簽下名字就可以帶走你喜歡的商品。 黑卡醒目位置注有世界知名銀行商標,卡是麥至高的,什么時候被放進她包里梁鱈也不知道。 幾天前梁鱈在整理包時發現了它,次日,她把這件事情告訴了麥至高,“有這回事?”輕描淡寫說著麥至高的注意力似乎集中在菜單上,晚餐結束卡還是沒回到它主人手上。 此時,梁鱈再次在包里發現了它,甜品店老板娘也發現了它,討好功夫做得不動聲色,六十幾比索的甜品動用了得消費滿五美元以上的包裝盒。 甜品店是韓國人開的,韓國人初來乍到,把小巧精致的甜品盒遞到梁鱈面前:“你是來天使城旅游的吧?” 梁鱈接過甜品盒,說了聲再見,在說再見時她特意隱藏住自己的英文發音。 天使城的口音很容易分辨,咬音重再捎帶當地人的俚語語法,用美國人的話來說“聽起來怪里怪氣的?!?/br> 提著甜品盒,敲門。 梁鱈已經有一個禮拜沒回家了,昨天她剛拿到工資。 敲門聲連續響了數十次門才被打開,nongnong的酒味撲面而來,墻角處放著數十只空了的酒瓶,垃圾袋里的垃圾目測有三天的量。 放下甜品盒,回過頭,橫抱胳膊,看著梁姝。 酒和煙讓梁女士今天看起來特別顯老,也不過是四十多出頭的人看起來像五十多。 還沒等梁鱈開口神色已經滿滿不耐煩,揮著手:“得了得了,如果你想訓人的話現在馬上走,我沒那功夫配合你?!?/br> 四十出頭看起來像五十多歲的那張臉讓梁鱈已經沒了訓人的心情。 “吃早飯了沒?”放柔聲音。 淡淡看了她一眼,梁姝往房間方向。 “mama?!?/br> 梁姝停下腳步。 “腳怎么了?”梁姝走路姿勢看著不對勁。 “哦……”拉長聲音回應,“昨天喝多了,摔了一跤?!?/br> “媽——” “好了好了,要教訓的話等我醒來再教訓?!?/br> 很快地,房間就傳來了均勻的呼吸聲。 卷起衣袖梁鱈開始整理房間,丟垃圾時和他們家交情最好的鄰居叫住了她。 鄰居欲言又止,那是很友善的婦人,五歲母親去世后被買到馬尼拉,之后當了幾十年菲傭,幾年前回到這里買下了母親的房子,之后再也沒有離開,每個禮拜天會到教堂去幫忙,附近的人們都親切稱她為阿繡婆婆。 聯想到梁女士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樣子,梁鱈心理一突,問:“阿繡婆婆,是不是我mama出了什么事情?” “看把你嚇得一張臉都白了,”婦人笑了笑,“沒事,什么事情都沒發生,阿繡婆婆只是想讓你有空多回家?!?/br> 梁鱈心里大大松下一口氣。 離開前,梁鱈去了一趟房間,朝著呈現大字型睡姿的梁姝做出揍人的手勢,最近幾年她和梁姝的身份似乎發生了改變,現在在鄰居們眼中梁鱈快要變成梁女士的老媽子。 魚鮮市場的小販見到她眉開眼笑“鱈,有空把你mama的賬結一下?!彪s貨店老板和她說“親愛的,你mama到我們店里買酒時順手牽羊走了一包魚干?!?/br> 鄰居拉著她訴苦:“鱈,你mama太不像話了,她前天晚上偷了我們菜地里的洋蔥?!?/br> 出去丟垃圾一趟梁鱈的耳朵都快要被裝滿了,心里發誓著回家第一件事情就是把梁姝從床上拖下來,指著她臉“我說,大歌星,你就沒有羞恥心嗎?” 可這會兒…… 梁鱈在心里嘆了一口氣,這么熱的天還能呼呼大睡,電風扇壞掉了也不懂拿去修。 放輕腳步,離開房間。 熬好的粥連同甜品盒放在桌上,抱起壞掉的電風扇,關上門。 把電風扇拿到集市去修理路上,梁鱈碰到最不愿意見到的人,但凡和君浣、妮卡有關聯的人都是梁鱈不愿意見到的人。 在這些人當中君浣的mama排第一。 君浣的mama全名叫費迪南德.容,名字是西班牙裔的外婆給她取的,在馬尼拉長大,為什么會來到天使城不得而知,坊間傳言說是被政府發放,也有的說是得罪當紅政客。 雖然,君浣mama年輕時也從事性服務,但因為是從馬尼拉來的、再加上得體的談吐使得她在天使城保有較好的名聲。 很多人自動把她的身份代入遭受政治迫害的落寞貴族后裔,見到她時都會親切的和她打招呼:從“小容”到“容”到現在的“容小姐”,這是典型的馬尼拉習俗稱謂。 日當正午,君浣的mama正在下商場臺階,為她撐扇的是塔婭。 梁女士是越來越顯老了,可君浣的mama卻是越來越顯年輕了,四十出頭的人看著最多也就三十五,素色連衣裙配同色手提包,舉止從容優雅,似乎這么毒辣的天氣沒有影響到她的一絲一毫,步伐如在春天的河畔散步。 看著舉止優雅的婦人,梁鱈想起了溫禮安,那把普通的飯菜吃得像儀表課程的溫禮安。 一想到溫禮安梁鱈十分心虛,在那份心虛的驅使下轉身,不敢去面對那位婦人。 快步往著相反方向,如果算上昨晚的話,溫禮安已經吃了四頓她做的飯了。 梁鱈搬到河邊屋子的第四天,一覺醒來,發現小溪邊的幾顆棕櫚多了一張吊床,她還以為那是附近鄰居用來避暑的,近來頻頻飆高的溫度讓人叫苦不堪。 中午,吊床上多了一個人,看清楚那人時梁鱈打開門,也不知道為什么那時心里特別著急,恨不得手里拿著剪刀,把吊床剪個稀巴爛。 站在吊床前,語氣很沖:“溫禮安,你什么意思?” 溫禮安合上書,一點也沒有從吊床離開的意思,反而朝著她斂著眉頭,一副很不滿意她忽然出現的樣子。 呼出一口氣,壓低聲音:“溫禮安,你為什么會在這里?” 自私的人通?;畹煤茏晕?,見到弟弟時總是免不了會想起哥哥,她是窮人,沒時間沒精力去緬懷。 “我以前就在這里?!?/br> “什么以前就在這里?”壓低的聲音又再次提高。 “在你還沒到這里之前,這個吊床已經存在了,之前幾天你為什么沒看到它那是因為它被偷了,我那幾天忙,現在你所看到的是新買的吊床,”揉了揉眉骨,“這里距離修理廠不遠,這種天氣哈德良區的房子白天呆不了,更何況是學習?!?/br> 急、惱、一些話不經頭腦:“你學什么習,你不是一個月只需要上一個禮拜的課依然可以拿到第一的天才選手嗎?” “梁鱈,”溫禮安腿往前延伸,疊起,慢悠悠說著,“你是怎么拿到大學通知書的?” “什么……”目光無意識追隨著溫禮安的動作。 腿可真長,又長又直,這樣的腿型在做跳投時一定會引發女孩的尖叫,拔地、身體往空中舒展…… 回過神來,惱怒地叫了聲溫禮安。 溫禮安重新翻開書:“我學習的時間不多?!?/br> 這人是在表達她浪費他的學習時間嗎? “梁鱈,”手蓋在書頁上,他看著她,“我不知道你執著我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的原因是什么,你忙你的事情,而我利用有限的時間學習,這兩者并沒有產生任何沖突?!?/br> 也許吧。 梁鱈不清楚那些一窮二白的人在困境來臨前是不是觸覺會特別敏感,她這個下午嗅到了不安。 如溫禮安說的那樣,等她忙完自己的事情之后,吊床上的人連同吊床已經不見了。 次日,機車的轟鳴聲打破附近的寧靜,機車停在吊床那邊,周遭恢復了寧靜,日頭變成淡黃色時,梁鱈無意間往窗外一看,溫禮安把吊床上的書籍連同吊床收進包里。 心里一動,梁鱈打開窗,聲響驚動經過窗前的人,她在窗前,他在窗外。 “溫禮安,你要不要在這里吃飯?!眳葏鹊?,脫口而出。 就這樣,連續四個晚上,梁鱈和溫禮安都延續著同坐在一張飯桌上、她吃她的他吃他的、他收碗筷她洗碗模式。 吃完飯,一起出門,戴上他遞給她的安全頭盔,機車拐過藍色路牌,夜正式拉上帷幕。 在這之前,梁鱈并沒有覺得有什么,即使她和溫禮安一起吃飯可他們并沒有說話,讓溫禮安載她上班只是因為順路。 直到這一刻,見到君浣的mama,梁鱈才覺得她和溫禮安不能再那樣下去,她得找一個機會和溫禮安說清楚。 自然,她不能告訴溫禮安“溫禮安都怪那天的天色讓我眼睛昏花,導致于那時我推開窗時產生了錯覺,以為站在窗外的是另外一個人?!?/br> 晚餐時間,溫禮安準時出現在門外,背著包,包裝不下的書抱在懷里,梁鱈讓開身體,溫禮安擦著她肩膀進來。 直到晚餐結束梁鱈還是沒能把應該說的話說出口,從她嘴里說出的卻是另外一番話“溫禮安,要是書太多的話,可以寄放一些在這里?!?/br> 這世界哪有“一個月只需要上幾天課考試依然可以拿到第一的天才選手?!蹦嵌际枪适录覀兊目浯笃湓~。 一個月只上幾天課的“禮安哥哥”在不上課時都干了些什么呢?白天在修車廠打工,天剛亮時就出門,提前到修車廠整理衛生,為的是能擠出一點學習時間。 晚上七點到九點時間在雜技團表演,九點半到十點時間屬于拉斯維加斯館,拉斯維加斯館離開去了德州俱樂部,一直到午夜。 為什么打這么多份工,自然是為了錢。 “溫禮安,你攢那么多錢做什么?”好幾次,這話幾乎要脫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