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9節
趙世便問道:“你覺著,朕的決定如何?” 王治道:“老奴大膽,先前幾位大臣,倒有一大半兒是在靜王殿下一邊的,尤其是除掉了沈丞相,便沒了外戚干政的兇險,且靜王畢竟久居京城,為人最穩重難得,知根知底,可是殿下么……就有些讓人吃不準了,不是老奴說,今兒在場的九位大人里頭,真心懂殿下性情為人的,怕只有一個?!?/br> 趙世呵呵笑道:“你說的是誰,朕倒也猜到了幾分,大舜有黼兒在,必穩,有他在,必正,已經是足夠了?!?/br> 且說趙黼離開寢殿,一路飛奔回了含光殿。 已經天明,云鬟身上大不自在,便只睡了一個時辰就起了,趙黼進來的時候,她正勉強試著端坐。 趙黼將皇帝的話轉述,問道:“那老頭子竟要挾你,你如何不跟我說?” 云鬟道:“何必就氣起來?我不是好端端的么?照我看,圣上這么說,卻竟是盼著你回來、也知道你會回來之意?!?/br> 趙黼道:“他連你都想殺,你卻替他說話?”又想到蕭利天傷她的一節,心里沙沙疼痛。 將云鬟輕輕抱起來,小心放在自己膝上。趙黼不由分說地壓上香腮,道:“方才阿鬟靜靜坐著等待的模樣,卻像是個新娘子在等夫君?!?/br> 云鬟雖心悅他,只是并不喜歡他每每這般親熱。略覺難堪:“這是在宮內,六爺……” 趙黼道:“你再像是昨夜一樣叫我一聲兒?!?/br> 云鬟本想起身離開,身上又難受,便只轉頭不理。 趙黼道:“好,知道你是個正經人。不纏你如何?只讓我看看你的傷?!?/br> 云鬟越發窘然:“都好了,有什么可看的?!?/br> 趙黼卻只是要看,百般好言緩語。云鬟被他纏的無法,便道:“既然要看也使得,只答應我一件兒,看就看,不許動手動腳的?!?/br> 趙黼噗嗤一笑,對上她冷然的臉色,卻只好乖乖點頭:“我答應阿鬟,絕不會動手動腳?!?/br> 云鬟聽他故意咬舌說著,便先讓他放開自己,舉手才要解衣,忽然想到一事。 探手入懷,臉色略見奇異。 趙黼卻正仔細打量她的舉止:“怎么了?” 云鬟道:“沒什么?!迸e止卻是遲疑之意。 趙黼皺眉:“你是藏著什么不給我看?” 一語罷,云鬟變了臉色,趙黼更加心疑:“真的是什么不能給我看的?” 云鬟見他已經起疑,道:“你不要亂說,只是藥罷了?!?/br> 趙黼問:“什么藥?” 云鬟道:“治病的良藥?!贝桓麊?,不料趙黼出手如電,竟將她一把摟住,同時探手入懷。 他卻是故意,并沒拿那物,反趁機肆意亂舞。 云鬟又驚又羞,慍道:“殿下!” 趙黼住手,又早將那物摸了出來,笑道:“我看看這到底是什么東西,還要瞞著我?!痹瓉硎莻€錦袋,捏了捏,里頭是顆硬圓之物。 趙黼挑眉,不由分說倒在掌心。待看清所見,趙黼駭然問道:“這、這是什么……” 云鬟道:“是治病的良藥?!?/br> 趙黼臉色極為難看,不像是看見良藥,卻像是看見了蛇蝎般:“是……哪里來的?” 云鬟皺眉:“怎么了?是上回我病了,白尚書特意尋來送我的?!?/br> 第514章 趙黼悚驚非常,忙握住云鬟肩頭問道:“是幾時給你的,給了多少,你可吃過了?” 雙眼死死地盯著云鬟,聲音顫抖,緊張之情,無以言喻。 云鬟見他如此反常,雖不知為何,卻也有些不安。 她略一遲疑,趙黼已經厲聲催問:“倒是說呢?吃過了沒有!” 手上的力大了幾分,竟捏的云鬟隱隱做疼。 云鬟蹙眉,道:“你不必著急。這個是先前我從監察院出來后,因病了,尚書好意送給我的。就只有這一顆,我……也并沒有吃過?!?/br> 趙黼始終繃緊著身心,聽到最后一句,才陡然放松下來,手心里竟有些汗津津地了。 緊握著那顆藥丸,忙又扔進錦袋里。 趙黼咬牙切齒,面色竟有些猙獰,喃喃道:“白樘,好個白樘……” 云鬟暗中心驚,忖度他的意思,問道:“你怎么了,尚書也是好意,難道這藥會有什么?” 趙黼瞪她一眼,驀地轉過身去。 云鬟復追問道:“莫非……真是不好的?” 趙黼無法再忍,回首恨恨說道:“當初你罵我想給你吃這東西,何等痛恨于我。如今這東西就在你手中,你如何卻拱若珍寶似的珍藏著?難道就是因為是他給的?” 云鬟起初不知他指的是什么,只聽他話里有話,細細一想,才驚道:“你說什么?這個、這個是忘憂散?” 趙黼咬牙切齒,因怒極反而失笑:“我以為,只有我才會動這歪心邪念,沒想到白樘這樣的正人君子也會如此無恥下流行徑,真真是人不可貌相?!?/br> 這忘憂散若服了下去,便會記憶全消,從此只對持藥人百依百順。 前世季陶然事后,因兩人之間勢如水火,云鬟又是萬念俱灰似的,病的幾生幾死。 趙黼雖以崔侯府及靈雨等要挾,卻也奈何不了她的心病難消,日趨消瘦憔悴。 他每每見了,心中又疼又惜,然而因她實在冷倔,趙黼又不是個肯俯就人的性情,因此心里雖然疼惜,面上、舉止所流露出來的,卻是越發的暴烈兇戾。 但凡開口,便冷言惡語,或者以言行折辱之。 云鬟雖始終冷冷相待,心中自然更加惡狠他。 故而兩個人之間竟是半點兒緩和的機會都沒有,反而似堅冰日積月累,就算是費盡九牛二虎之力也無法打破,更遑論融解。 所以就在靜王拿出那藥丸后,趙黼想到這個心病,便動了一點念想。 有那么一剎那,他是想一了百了的……就算是讓她失了心神,也好過就這樣哀哀垂死的情勢。 但最終卻仍是放棄了。 倘若崔云鬟成了沒有她自個兒心神、所想所思考的崔云鬟,那么又跟天底下千千萬萬的女子有何不同?要一具玩偶的話,他哪里得不到。 雖那個誘惑于他來說,就如同口渴之人望著一枚鮮甜紅果,但到底仍是狠心放棄。 卻想不到,今時今日,竟又看見此物。 他越想越氣,幾乎氣沖牛斗:“好好好?!?/br> 因對云鬟道:“如今你可看清他了?這種人物,也值得你那樣欽敬愛戴?” 云鬟沉默不言,過了會兒,才自安靜答道:“不要急,或許是你看錯了,你再細瞧瞧,真的是那種東西么?” “你!”趙黼見她不信,本要著急解釋,轉念間,便望著云鬟:“事到如今,你竟還不信我的話?” 云鬟搖頭道:“我只是知道,尚書不會做這種事?!?/br> 趙黼目瞪口呆:“好啊,我就是個能做這種事的,他就是不會做這種事的?你竟厚彼薄此到這種境地,你、你究竟當我……” 云鬟見他隱隱含怒,輕聲安撫:“你且冷靜些,只好生想想??v然不提我在內,平心而論,你覺著白尚書像是會做這種齷齪事的人么?” 趙黼擰眉。 果然平心而論的話,若這藥不是送給云鬟的,趙黼也必然不會相信是白樘做出來的。 可是他從來當云鬟是心尖rou般,從來是個天底下最獨一無二的,不容人覬覦半分。 白樘又是那樣的人物,卻由不得他完全無視。 方才看出這藥的來歷,他驚心后怕,又且怒火沖天,即刻認定是白樘對云鬟起了邪念,才要用這種下流法子對待她…… 那些日子他不在京內,倘若云鬟吃了這藥,又怎么說? 當真是一顆心都涼透了。 正是悔怕交加,怒意升騰之時,忽地見云鬟仍是靜靜地替白樘辯白,趙黼竭力自控才未曾將那藥捏碎扔了:“好,你既然不信,那么我去問他就是了!” 云鬟見他轉身要去,忙道:“殿下!”急著要攔他,才起身往前,雙腿一軟,往前跌跪下去! 幸而趙黼忙中不亂,即刻旋身,及時將她擁住。 云鬟撞在他的懷中,心怦然跳亂,順勢抓著胸前衣襟。 趙黼垂眸,口中有些澀,問道:“你擔心什么?怕我找他麻煩?我去問清楚又有什么不好?還是你真的怕被我說中了?戳穿了他正人君子的假面?” 云鬟眼前出現的,卻是在城郊風雨亭中的一幕幕場景。 這剎那,卻仿佛極漫長的晃亂時光。 云鬟道:“好,你去找尚書就是了?!?/br> 趙黼皺眉,有些疑惑。 云鬟緩緩抬頭,對上趙黼的雙眸,道:“只是……要求你一件,不要這般挾怒而往,心平氣和地同尚書辨明??珊??” 仍是云淡風輕,并無任何驚惶憂急之色。 趙黼本懷憤不平的很,睹其形察其言,那股惡氣卻無端強壓了下去。 因深吸了一口氣平復心緒,哼道:“好罷了,我明白你的意思,會平心靜氣弄清此事的?!?/br> 抬手在她臉上輕輕撫過,趙黼道:“然而你也該知道,倘若真的是他所為無誤,我……是萬難放過他的。這話要先跟你說明白?!?/br> 云鬟垂著眼皮:“知道了?!?/br> 趙黼這才安心,因將她抱回床邊兒:“我本來想今日帶你出宮,不過……就暫且住著,待我回來再定奪?!?/br> 說完之后,方站直了喚道:“靈雨?!?/br> 靈雨聞聲進來,趙黼便吩咐她盡心照料,不得有違。 趙黼去了不足一刻鐘,便有宮中內侍前來。 小宮女來叫了靈雨出去,頃刻回來,臉上有些茫然之色。 云鬟問是如何,靈雨上前,將手中一個寸長瓶子,一個小小玉盒送上,道:“不知怎么,內侍房有人送了來這個。說是殿下的吩咐,叫給姑娘自用?!?/br> 云鬟起初不解,待掃了一眼,一時有些慍惱。便接了過來,淡淡地扔到枕后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