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5節
窘然中,三王爺拽住她道:“發什么呆,天這樣冷,不如進來也陪我們喝一回酒?!?/br> 天鳳舌尖澀澀,滿心滿眼都是前方的趙黼,早不知是誰在身邊兒聒噪,更加無暇去看。 跟三王同行的那人笑道:“殿下,今兒已經盡興,不如改日再喝,郡主一人在此卻是不便,不如讓我送她回去?!?/br> 說了這句,卻見天鳳面上透出忸怩之色,目光往前頻頻打量。 這人方有些意外,才要回頭瞧瞧天鳳是在看什么,便聽到耳畔有人冷冷喚道:“賈少威?” 陡然聽了這一句,此人臉色立變,忙轉過身來,卻見有道挺拔軒昂的身影,自人群之中緩步走出,臉似冰雪之色,眼如熠熠寒星。 旁邊的天鳳跟三王均都愕然懵懂,天鳳原本以為趙黼是沖著自己走回來的,因此心如鹿撞,滿面緋紅,忽地看趙黼眼神冰冷地盯著旁邊的耶律漣,才驚詫起來。 而三王在醉眼朦朧中仔細看了會兒,失聲叫道:“南夜叉!” 趙黼卻誰也不看,只盯著“賈少威”。 原來趙黼先前出宮,是知道天鳳跟在后頭的,只是他心無旁騖,哪里肯理。 方才天鳳撞了人……趙黼也不以為意,可他耳目最佳,那刻便依稀聽到酒樓里有人說話,似乎是在提起天鳳。 其中一個聲音,卻陡然將他的記憶喚醒,瞬間竟想起在鄜州葫蘆河畔柳林中那難忘情節。 本以為是錯聽,誰知偏偏天鳳被調戲,三王露面,陪他之人也跟著出現。 趙黼回身,觀其形察其言,再無疑問。 其實這“賈少威”的名字,不過是賈少威在大舜當細作時候的化名,此人在大遼的本名叫做耶律漣,如今人在三王爺身邊兒做個帶兵的副統領。 沒想到竟會在這里,跟昔日的“仇敵”狹路相逢。 其實對耶律漣來說,鄜州那一節,本是十多年前的事兒了,但一想起那個年幼卻緊咬自己不放、那股狠勁兒連他也為之膽寒的少年,卻仍是無法淡忘。 后來趙黼回到云州,雖不曾再照面兒,私底下卻也做了些事兒。 這會兒見了,耶律漣意外之余,心中生出一股寒意。 可一想到今時已經不同往日,卻又極快鎮定下來。 當即反而一笑,拱手見禮道:“原來是趙爺。久違了?!?/br> 趙黼盯著他,眼神有些古怪。 耶律漣道:“才聽說趙爺來了上京,沒想到竟會在此偶遇……榮幸之至?!?/br> 趙黼嘴角一挑:“榮幸?” 耶律漣見他神情不對,心頭掂掇。 但自忖此乃上京,周圍又人來車往,且三王殿下跟天鳳都在側,且如今兩國議和,難道他還敢有什么異動? 正忖度中,聽趙黼道:“可還記得,在鄜州你欠了一條人命?” 耶律漣喉頭一動,干笑道:“那畢竟都是過去的事兒了,如今兩國已……” 趙黼并不聽他說什么,自顧自道:“當時我曾答應過一個人,定會親取你的人頭?!?/br> 耶律漣眼神微變:“趙爺……” 趙黼抬頭看天,竟是笑道:“這可是天意?怪不得我總覺著心里有件事兒擱著,卻又想不起來是怎么樣……不料臨去之前,偏就又遇見你,倒是終于可以了了這宗心愿了?!?/br> 他說的云淡風清,耶律漣卻是遍體寒徹:“趙爺、是想做什么?” 趙黼笑容微斂,緩緩抬手,目光在手指上掠過,淡淡道:“要你的命?!?/br> 第489章 鬧市大亂。 原本平靜的人群忽然炸鍋似的,人潮四散,如同奔流的河水被一只從天而降的巨手阻斷攪動。 尖叫聲不絕于耳,眾人拼命奔逃,想盡快離開這是非圈。 “呼”地一聲,是有道人影如箭似的倒飛出去。 將擺在店鋪門口的一列架子撞翻,這人重重地摔在地上,手捂著胸口,吐了一口血。 耶律漣撐著起身,昂頭嘶聲叫道:“趙黼!那不過是個無關緊要的女人!你何必!” 在他面前,趙黼緩步走上前。 起初他也覺著,那是個無關緊要的丫頭而已,只不過誰叫那個丫頭……對崔云鬟而言,卻是如家人一般最珍視的存在。 ——他記得當時云鬟傷心欲絕的模樣。 ——他答應過她的話,終究要實現。 耶律漣試圖后退,卻是四肢百骸都疼痛難禁。 幸而這一刻,三王爺反應過來,大喝道:“趙黼,你跑到上京來也敢這么放肆!” 天鳳被這突如其來的意外驚呆了,總算也有幾分回神:“趙殿下!請手下留情……” 與此同時,三王爺卻也如熊羆般直奔過來,將腰間佩刀拔出,泰山壓頂似的劈落,吼聲如雷道:“接招!” 耳畔一聲驚呼,卻是天鳳,復替趙黼擔心地驚叫出聲。 天鳳花容失色,當事人卻波瀾不驚,腳下輕旋,飄然連避三王爺兩招。 然這王爺是有名的憨魯,一旦纏上,再不肯退。 此刻耶律漣勉強爬起身來,便想趁機踉踉蹌蹌地逃走。 趙黼眼角余光看見,并不著急,數招之后,早看出三王爺的破綻,趁著他氣咻咻揮刀劈落,便用一招“水擊中流”,窄腰微沉,右手輕轉,一掌擊在三王爺胸前檀中xue略靠下之處。 三王爺正似不可一世,被如此擊中,忽然僵住原地,手中的刀當啷落地,而他張口結舌地仰天倒下。 若非趙黼手下留了一寸,這會兒三王爺只怕便是個死人。 天鳳將這一幕從頭到尾看的明白,見王爺直挺挺地倒下,嚇得魂不附體,忙上前抱住,先試了試鼻息,察覺并未就死,才松了口氣。 然而抬頭看趙黼的時候,卻見一道敏捷人影幾起幾落,早消失于眼前。 趙黼消失之后,天鳳獨自一人,扶著三爺跪坐原地,因方才太過震驚憂慮,眼中竟有些濕濕地。 卻也不知趙黼此去,竟會如何。但想到先前他利落且狠辣地對耶律漣動手,若給他追上,只怕也是兇多吉少。 正凄惶無主中,卻有巡城兵馬趕到,因都認得三王,見這情形,忙上前或抬或救。 天鳳見他們接了三王,料得無礙。 她心里還惦記趙黼,正欲沿路追去看一看,忽然身后有馬蹄聲響。 原來是公主府的尾隨趕到,見她好端端地,才都放心,忙道:“大公主聽說郡主私自跑出來,讓我們跟著看看,若無礙,還請快些回宮?!?/br> 天鳳靈機一動,上前牽了一匹馬兒,打馬而去。其他人面面廝覷,見狀卻也只得跟上。 且說趙黼幾個起落,終于追到了耶律漣。 當初他年紀太小,有心無力,竟吃了大虧,如今倒是風水輪流轉了。 耶律漣見他步步緊逼,身邊兒又無救援的人,便深吸一口氣道:“趙爺,我有話說!” 趙黼道:“哦,要說什么?” 耶律漣咬了咬牙:“你不能殺我!” 趙黼身形一晃,竟掠至他的跟前兒。 將耶律漣脖子一握,硬生生抵在青石墻上。 趙黼側身而立,冷冷抬眸,道:“欠債還錢,殺人償命,我如何不能殺你?” 他說了這句,忽地像是想起什么來,又笑道:“這世上最難的就是欠人的情,你不僅欠人的情,還欠人一條命。白饒你多活了十幾年,也夠了?!?/br> 手上微微用力,聽到頸骨被擠壓發出扎扎聲響。 耶律漣拼盡最后的力氣,嘶聲道:“你、不能……我是、我是?!?/br> 趙黼眉峰一動。 忽聽有人叫道:“殿下請住手!” 一匹馬奔雷似地疾馳而至,不等馬兒停下,那人已經掠了過來。 青衣長衫,雖人在遼國,卻仍是故土打扮,似個飽讀詩書斯文一派的儒生,原來正是花啟宗。 他身后跟著兩個隨從,見狀也都翻身而下,將馬兒牽住。 花啟宗眉頭緊鎖,閃身到跟前兒,攔阻道:“殿下快請住手!” 趙黼眼皮兒也不抬,緩緩道:“怎么?此人我是必殺的?!?/br> 當初在鄜州,花啟宗能順利逃獄,正是因“賈少威”的協助,然而花啟宗對賈少威跟青兒之間的事卻并不知曉,忙道:“有話好說,還請留他一命?!?/br> 因見趙黼眼中流露殺意,花啟宗左右掃了一眼,見并無人在跟前,便湊近了在趙黼耳畔幾乎耳語般道:“他是親王殿下的人?!?/br> 趙黼微微怔?。骸笆裁??” 花啟宗見他單手掐著耶律漣,將人抵在墻壁之上,宛若吊在無形絞架上似的,正是半死生間。 當即顧不得猶豫,花啟宗忙又說道:“此人是親王殿下放在三王爺身邊兒的棋子……是親王的心腹,所以殿下……” 趙黼皺眉看著花啟宗,卻也知道他并不會在這時候跟自己說謊,且方才耶律漣也曾說出一個“?!弊?,只怕也是想借此求情。 因見花啟宗說了,耶律漣眼中才又透出一絲亮光,似求生有望。 趙黼聽完,略眨了眨眼,若有所思地問道:“原來如此,那么,當初他在鄜州救了你,應該……也是親王的安排?” 花啟宗點頭:“是。請殿下留他一命,他對親王有功,且留著他也還……有用?!?/br> 趙黼笑了笑:“是么?” 花啟宗愣怔,打量著他這笑容,正覺著有些異樣,卻聽趙黼道:“可……這又跟我有什么相干?” 花啟宗睜大雙眼,正要強行出手攔阻,然而連那一聲“不要”都還未出口,便聽得“咔嚓”一聲。 趙黼松手,耶律漣順著墻邊兒委頓倒地,已經氣絕。 花啟宗先前聽他口吻變得緩和,還當他回心轉意,看在睿親王面上必然會饒了耶律,誰知竟手段雷霆如此。 剎那噤若寒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