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6節
云鬟本是要說,可話將出口,忽然想到這案子牽扯之事,便有些微停頓??墒且痪湔f完后,才想起來,此事白樘盡知,他自會向趙世稟明。 見趙世這般問,云鬟道:“先前,有人發竹簡指點皇太孫殿下,說是東宮失蹤的杜管事在沈相爺府中,后來,草民發現親王殿下擅雙手書,才推測那竹簡是他所寫?!?/br> 趙世道:“這件事白愛卿跟朕說過。但是以蕭利天的性情,他總不會兩次去謝府,都是為了此事?” 云鬟道:“是。第二次睿親王前往,卻是因為……” 趙世道:“因為什么?如何,竟不便出口么?” 云鬟暗中握了握拳,方道:“圣上饒恕。因為親王那一次去,大有輕薄之意,故而不便稟告圣上?!?/br> 事實上,第二次蕭利天去見她,說起的卻都是難以啟齒的:比如看見云鬟跟趙黼兩個當街之事,比如懷疑她的身份,且問起那如月珮。 這三件事,哪一件兒都是不能跟趙世說明的。 故而云鬟只撿了這一節。 趙世聽罷,不置可否,半晌才笑了笑,道:“原來果然如此?!?/br> 云鬟聽他仿佛有些弦外之音,正不解,趙世輕描淡寫道:“先前朕傳了蕭利天來,也問了他這兩件事,你猜他怎么回答?” 云鬟面上雖還過得去,心底卻毛骨悚然。 她本要答“不知”,卻連回答的力氣都無。 不知過了多久,才聽趙世淡淡道:“巧的很,他也是如你一樣的回答。并沒多少出入?!?/br> 云鬟又是意外,又暗中松了口氣。 想蕭利天何等狡黠,自知道哪些該說哪些不該,他竟忖度拿捏,恰到好處。 趙世目光閃爍,盯著云鬟道:“難得,蕭利天從來眼高于頂,故而這把年紀了,尚未娶親,可在朕面前,竟不諱言說是瞧上你了,你說可笑不可笑?!?/br> 趙世說到這里,仿佛真的想到什么可笑之事,眼睛微微晃亮,看著云鬟。 對京內的百姓們而言,只有少數的人才察覺在皇帝行獵離京的那一天一夜里,京城仿佛是個要變天的模樣。 就好似有一場極大風暴醞釀著,將要席卷而來。 但是不知怎地,那氣勢洶洶的風暴,卻又在一夜之間被消弭于無形。 據說是靜王殿下及時進城,才將反叛者及時壓制。 朝中有幾位參與恒王謀變的黨羽,也隨之被肅清……然而只要是有心人,便能發現,借著這一場肅王謀反而肅清的朝中臣子之中,其實有將一半兒,并不是恒王殿下的人。 至于是誰的人,便很值得探究了。 比如回京后的沈相,見是這般殘局,幾乎也發了雷霆之怒。暫不必提。 另外還有一件驚人的事,那便是參與謀變的恒王父子,竟被皇太孫趙黼給斬殺了。 ——此事傳播的極快,最后竟把謀變的風頭都給壓住了,滿城人議論紛紛的,便是這皇室自相cao戈的慘事。 次日一早,皇帝從行宮起駕回京。 過午,皇駕回宮,稍事休息,靜王便同厲統領等入內,稟報昨日肅反的經過等。 趙世一一聽罷,當聽完厲統領說恒王跟趙濤“無端”身死,其黨羽指控趙黼之時,趙世才問道:“皇太孫如今何在?” 靜王道:“在殿門口候召?!?/br> 趙世閉著雙眸想了片刻,便對旁邊的白樘說道:“白愛卿,你是刑部尚書,照你看來,出現這般情形,該當如何處置?” 白樘出列,垂首道:“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既然有人指認是皇太孫殿下行兇,自然要查問清楚?!?/br> 趙世道:“你要如何查問?” 白樘道:“自然是請皇太孫殿下配合行事?!?/br> 趙世點頭:“既然如此,人便在門外,你帶了去罷?!?/br> 白樘道:“臣遵命?!?/br> 靜王在旁聽到這里,忍不住道:“父皇!兒臣有話……” 趙世眼皮不抬,淡淡道:“不用說了,你要說的朕已經知道了,出去罷?!?/br> 趙穆張了張口,終究只得緘默,便跟眾人一并退了出來。 門口處,趙黼其實已經聽了個大概,按照他先前的性子,此刻只怕已經沖進殿內質問了,可不知為何,此刻只是面色冷肅,靜默不動。 白樘跟靜王等出來,趙穆無法開口,低頭看向別處。 趙黼道:“四叔,別的我不放在心上,只是我父王呢?我想見一見他,他如今在哪里?” 趙穆道:“仍在……圣上跟前伴駕?!?/br> 昨夜趙黼曾回東宮探望過太子妃,卻喜恒王的人并未敢沖進東宮,只在外頭把守而已,見趙黼跟靜王聯袂而來,又看陣仗不對,早便繳械投降。 趙黼知道母妃無礙,如今所掛心的,便只有趙莊。 趙黼道:“我想見父王一面?!碑吘股跏菓n慮,便欲闖入。 靜王忙將他攔住,勸說道:“這是非常時刻,你且收斂。先前圣上并未提起,不如我去求一求?!?/br> 白樘道:“王爺,殿下,還是不必如此。圣上只怕不會許?!?/br> 趙黼原本不知到底發生何事,本想暫且忍氣吞聲,等風過雨停罷了。 誰知如今,非但無法面圣,連親見趙莊都不可能。 趙黼如何能忍,便道:“我自問行事從未有錯,就算恒王跟趙濤也并非是我所殺,從來坦坦蕩蕩,如何竟這般相待,仿佛我犯了彌天大錯一般!我受不得這種,有什么話休要悶著,直接說出來,若真該殺,我絕不皺一皺眉頭!” 趙黼說罷,將兩個擋在跟前的內侍一把推開,竟不由分說,大步進了殿內。 靜王睜大雙眸,當下不顧一切,忙也跟了進去。 白樘跟前一步,想了想,卻又退了回來,只在殿外等候而已。 且說趙黼忍不住這氣,直接沖進金殿,正趙世人在龍椅上,垂著眼皮,仿佛在瞌睡,又仿佛在深思熟慮。 趙黼上前行禮道:“黼兒參見圣上?!?/br> 頃刻,趙世才慢慢抬起眼皮,眼神卻絕不似平日看趙黼時候,只道:“如何不經通傳,便擅自闖入?” 趙黼仰頭道:“黼兒不知哪里做錯了什么,惹了皇爺爺不快,可求皇爺爺務必給我一個痛快,休要這般悶著我?!?/br> 趙世瞇起雙眸,一言不發。 靜王在旁道:“黼兒,不要造次……” 趙黼卻朝上又問道:“我父王呢?” 趙世面無表情地看了他半晌,道:“請太子出來?!?/br> 不多會兒,果然見趙莊從內而出,往下一看,瞧見趙黼之時,便盯著他,往這邊兒緊走幾步。 趙黼原本心里極空兒不踏實,望見趙莊之時,面上才露出歡容,頓時一掃先前的陰霾,喜歡叫道:“父王!” 第464章 趙黼一見父親,甚是喜歡,忙迎上去。 趙莊也不顧一切,疾走幾步,手微顫握著肩頭:“黼兒!” 雖只是才分開這兩日多,卻仿佛久別重逢,彼此心情激蕩,竟是無法按捺。 趙莊情不自禁將趙黼抱了一抱,手在他背上緊緊地一摟,仿佛只有如此用力,才能感覺到趙黼好端端地、才會知道他切切實實地正在。 似乎察覺父親的無言關愛之意,莫名地,趙黼的眼睛有些發熱:“父王,你如何不回府里,母妃很是惦記?!?/br> 趙莊道:“你母妃可好么?” 趙黼道:“昨兒略受了些驚嚇,只是還過得去?!?/br> 趙莊微微回頭看了一眼皇帝,方道:“你皇爺爺身子仍有些不大妥當,我要近便照料,待好些了,自會回府,你不必擔憂?!?/br> 趁此機會,趙黼問道:“父王,是不是我哪里做錯了什么,觸怒了皇爺爺?” 他向來是個百無禁忌的人,但是此刻,眼底卻透出幾分惶惑之色,仿佛一個懵懂的孩子。 趙黼先前也曾做過些任意妄為的事,譬如連圣旨都敢燒掉,可那會兒就算是趙世命廷杖教訓,那種感覺,卻也并不似此刻一般。 他雖不知究竟,卻也嗅出了異樣,知道這一次……只怕非同小可。 趙莊目光閃爍,終于沉聲道:“不,你沒有錯?!?/br> 他略停了停,又說道:“是父王……惹了圣上不喜,跟你沒有關系?!?/br> 趙黼張口,趙莊卻暗將他的手一握,語重心長似的叮囑道:“黼兒,你要聽話,不要讓父王失望?!?/br> 眉頭皺蹙,眼中透出更重的疑色,趙黼卻只道:“是,黼兒遵命就是了?!?/br> 趙莊一笑,撤手道:“好了,出宮去罷?!?/br> 自始至終,皇帝高高在上看著這幕,也并未說話。 趙黼后退一步,又向著皇帝行禮,才轉身出了殿門。 靜王看到這里,才也后退兩步,跟著出殿。 趙莊在后一眼不眨地看著,等見趙黼的身影消失在殿門處時,眼中淚再忍不住,撲簌簌跌落那冰冷的琉璃地面。 只聽龍椅上,趙世長嘆了聲,淡淡道:“怪不得……前些日子欽天監來報,說是客星犯紫薇,帝星晦暗不明……朕還只當時無稽之談?!币宦暲湫?。 趙莊聞言,急咬牙自忍,只做無事狀。 又勉強定神,趙莊回身行禮道:“父皇,如今已經回京,兒臣又憂慮太子妃,不知可否回府探望?” 皇帝道:“不必急于一時,如今京內安穩,她也不至于有事,當初你們在云州的時候也曾夫妻相隔萬里,哪里幾日不見就耐不得了?!?/br> 趙莊見如此說,只得緘默。 皇帝瞥著他,忽然慢慢地說道:“你的性子本就有些太過仁柔,故而當初你自請去云州,鎮守邊境,倒也不失為一種歷練,殊不知,你竟這般讓朕失望?!?/br> 趙莊道:“一切罪責都在兒臣身上,若父皇要懲戒,兒臣甘愿領受所有,只請父皇,萬勿遷怒黼兒跟太子妃等家人?!?/br> 皇帝冷笑道:“你果然還以為,如今這般,只是你一個人的事么?混賬!你難道忘了廢太子府的李氏么!” 且說白樘、靜王跟趙黼一同出宮。趙穆便對白樘道:“雖然在殿上那樣說,未嘗不可以通融些。如今太子在宮中伴駕不得閑暇,太子妃一個人在府里,自然凄惶,何況恒王的死,還待商榷,不如且叫黼兒自回府里去,若要問訊,再傳他不遲?” 白樘道:“殿下說的很是。只怕圣上不樂?!?/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