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7節
趙黼聽罷,早跳起來,且走且命備馬。 且說先前,審問了兩邊兒的人后,白樘推演案發之時的種種情形,又加上季陶然的驗尸尸格,認定了兇器是遼人常用的彎刀,便推斷兇手是睿親王的人。 可睿親王不肯輕易承認,反而質疑。 是夜,白樘查看此案相關的種種記載,又把季陶然所呈的尸格看了許久,忽然想到了一點細微關鍵之處。 次日早上,白樘便派人去請睿親王、以及當日案發之時的那些遼人護衛將官等,竟又重回到了蘭劍山下的湖邊兒。 睿親王淡淡道:“尚書這是何意?我今日在醉紅樓定了午時一刻的桌兒呢,尚書最好在此之前便完事妥當?!?/br> 白樘掃他一眼,又看他身后的那幾個遼人,便把那日跟睿親王的推論當眾說出。 這些遼人聽了,神色各異,有的惱怒,有的驚疑,吵嚷道:“胡說,我們怎么會自己人殺自己人?” 白樘身后跟著的,除了巽風離火,阿澤浮生,還有季陶然跟云鬟兩人,見遼人敢如此無禮,他們自然也暗自不忿。 白樘卻并不在意,只道:“不必著急,我有一事想問?!?/br> 睿親王抬手制止了眾人的鼓噪,卻聽白樘道:“各位進京,隨身帶幾件兵器?” 一員遼將道:“我們雖然日夜兵器不離身,但是因為是來議和,不是來打仗的,所以并沒有帶大兵器,只是每個人一把匕首防身罷了,前日射獵用的弓箭還是跟你們要的呢?!?/br> 白樘道:“那么各位的匕首,現在可都在么?” 此刻云鬟打量在場眾人,卻早看見有一人驀地低頭,抬手摸了摸腰間,竟面露憂慮之色。 其他人卻笑道:“當然是隨身帶著的,如何,難道要見識么?”不等吩咐,彼此相視,竟齊齊地拔刀出鞘! 只見十幾把如同彎月的鋒利匕首,在日影下寒光耀耀,這些人又都目露兇光地盯著白樘,自然是想要用這陣仗,將眼前的舜人嚇倒。 可讓所有遼人意外的是,雖然他們是趁其不備突然亮刀,然而對面的白樘巽風……乃至云鬟季陶然等,卻都無動于衷,只季陶然挑了挑眉而已。 眾遼人略覺失望,這架勢就仿佛這邊兒做盡姿態,自以為天下無敵,在對方眼中,卻顯然不值一提。 睿親王道:“尚書可看見了,我們的護身兵器都在?!?/br> 遼人們哂笑了會兒,自又將彎刀重新送回鞘中。 卻聽得一人道:“且慢?!?/br> 出聲的卻是云鬟,竟指著中間的一名遼人道:“請這位將軍,借彎刀一觀?!?/br> 那被點中的遼人略有些色變,卻道:“我、為何要聽你的?” 睿親王看看云鬟,又回頭看了眼,道:“耶律単,把你的兵器給這位大人看看?!?/br> 耶律単不敢抗命,這才重又拔出彎刀。 云鬟只略微掃了一眼,便對白樘道:“大人,就是他了?!?/br> 睿親王聽說的古怪,不等白樘開口,道:“耶律単,把你的兵器給我看看?!?/br> 耶律単聞言,越發透出幾分忐忑之色,雙手將彎刀呈上,睿親王舉手要拿,他身邊另一名侍衛道:“親王且慢!” 睿親王一愣,那人將匕首接過去,翻來覆去看了片刻,竟道:“這不是你原來的那柄,這是假的!親王請看?!鞭D身將匕首遞給睿親王。 睿親王接過來一看,即刻看出端倪。 原來這幾個隨侍將官的貼身匕首,都是遼國軍中配發之物,故而所有刻花形體等大小一致,只是眾人隨著自己喜好,在把手之上有的自行雕刻名字,有的墜上些骨雕等物罷了。 可是此刻耶律単手中所拿的這柄,大小雖則一樣,但是細看起來,把手上的花紋不同,且彎刀刀鋒也不似他們原先配發的那樣鋒利精致罷了。 睿親王也喝道:“耶律単,你原來的那柄彎刀呢?” 耶律単見被發現,只得說道:“殿下,我那柄彎刀……昨日發現不見了,因找不到,只得先去買了這一把?!?/br> 睿親王眼中透出狐疑之色,看一眼白樘道:“什么時候不見的,總不會,是在蕭忠死后不見的?” 耶律単臉色發白,終于答道:“是?!?/br> 睿親王身側的那些遼將原本還一臉猜疑,聽了這句,又想起先前白樘所言以及叫他們所做的,頓時也都有些反應過來,一個個看向耶律単,有性情格外急躁的已經跳起來:“你說什么!” 耶律単道:“我說的是實話,那會兒因蕭忠出事,我跟著下水相救,還沒顧得上穿衣,貼身彎刀等自也放在岸上,誰知等拖了蕭忠上來,卻發現匕首不見了,我只當是先前著急救人的時候,不留神掉到哪里……四處細細地找了一頓并沒找到,因當時事情緊急,才未曾聲張……” 正在此刻,白樘道:“殿下?!?/br> 睿親王跟眾人一塊兒回頭,白樘卻仍是淡然不驚的神情,轉頭看向湖面,道:“昨日我又將案發之時的情形推演了一遍,倘若兇手真的是殿下的隨官,是在借口救援的時候動的手,那么,因當時還有其他人跟隨,他定然只來得及殺人,絕不會再膽大到將兇器也又重新帶回身上,免得給人看出異樣來?!?/br> 睿親王道:“你是說,他把兇器……”也隨著看向水面,“扔在了這湖里?” 兩人說完,眾人更是色變。白樘道:“只叫人去找一找,就知道端地?!?/br> 原來他來的時候,已經喚了一隊水兵來,此刻紛紛地下水,就按照昨日眾人所指示的方向,在底下摸尋起來。 如此,不到兩刻鐘,有一名水兵浮出水面,手中果然握著一把匕首,叫道:“找到了!” 雖然隔得遠,然而那匕首的光在太陽之下,竟極其耀眼,眾遼人走前一步,回頭又看向耶律単,卻見他倒退兩步,目光中透出些許慌亂,忽然道:“必然是那些舜人趁著我救人之時偷偷拿了去,然后不知如何就扔在了水里……這是栽贓陷害,殿下,請為我做主!” 白樘道:“方才你說匕首是何時不見了的?” 耶律単道:“是我救人回來,發現不見了?!?/br> 白樘道:“那就是說,原先一直都在?!?/br> 耶律単道:“不錯?!?/br> 白樘道:“因你們不喜禮部官員隨同,故而他們一直都跟你們隔著有一段距離,縱然是發現湖中內幕,他們也都只是站在十數步開外,如何就能偷偷拿了?且你說你上來后仔細找了一番,并沒找見。而且我趕到之后,也立刻將劉侍郎等眾人帶回了刑部,因此他們竟不曾踏足湖泊邊沿半步,又如何能拿走你的匕首?” 這一句句,說的耶律単啞口無言。 睿親王雖有心護短,此刻卻也有些說不上來,忽然有一名胖粗將官出列,揪住耶律単,一拳便打了過去,道:“擺明了是你拿彎刀趁機殺死了蕭忠,不然還有誰?” 也有一個說道:“原先因為耶律単賭輸了賴賬,蕭忠打了他一頓,一定是因為這個記恨了蕭忠,可怎么就要殺了他!你這無恥卑鄙小人!” 耶律単先是被打了兩拳,后又被人圍著喝罵,正有些驚慌欲分辯,不知怎么,忽然叫說:“不是我,不是我!”廝打中,奮力將那矮胖漢子推開,順勢竟將他腰間的彎刀拔了出來! 睿親王罵道:“耶律単,你做什么!” 耶律単揮了揮手中彎刀:“殿下,真的不是我!有人栽贓……陷害我,我并沒有殺蕭忠?!庇忠獟镀渌说溃骸皠e過來!” 正窮途末路,耶律単眼前一晃,只覺如一陣風過,同時腹部被狠狠擊中,疼的整個人倒飛跌了出去,捂著肚子呻吟,彎刀卻早落在地上。 這些遼人本來正驚怒交加,只見有道人影閃電似的掠過,下一刻,耶律単便倒地不起。 大家定睛看去,卻見出手的,正是白樘身旁那名始終默然肅靜的年青人,此刻正俯身,將地上的彎刀撿起來,回頭往那矮胖將軍一扔。 那將軍慌忙接住,脫口道:“多……多謝?!?/br> 剩下那幾個人卻一擁而上,將耶律単壓住,不由分說又痛打亂揮,也不聽耶律単的解釋。 睿親王聽耶律単的叫聲變作慘叫,忙喝道:“都住手!” 那些遼人才站起來,又紛紛向著耶律単吐出口水。 睿親王心中一嘆,轉頭對白樘道:“白尚書果然明察秋毫,原先是我錯怪了?!?/br> 白樘卻望著耶律単,面上毫無喜色,道:“既然親王如此說,人我便帶回刑部繼續審訊了?!?/br> 睿親王忙道:“且慢!” 他原本以為是舜人所為,如今見是自己人作亂,委實大為懊惱。 睿親王便道:“既然已經水落石出,請尚書將人留給本王……他畢竟是我遼國的將官,需要引回我國、按照我國刑律處置,還請尚書成全?!?/br> 白樘道:“原先接手的時候曾說過,他是在大舜地界上犯案,自按照大舜律法行事?!?/br> 睿親王笑道:“我知道尚書勞苦,此案我也會親自向皇帝陛下報之,想必陛下也一定會答應我的請求?!?/br> 睿親王不等白樘回話,便道:“帶耶律単走!” 白樘道:“王爺。你逾矩了?!?/br> 睿親王心急,耶律単畢竟是遼國將士,誰知道落在白樘手中會不會被套問出別的機密軍情等來,便道:“何況耶律単已經重傷,若是有個萬一,想必也不是白尚書愿意見的,快把耶律単送到車上!” 這一行人除了睿親王,其他都是騎馬而來,因睿親王向來怕曬,特意乘車。 此即一聲令下,那幾個遼人自然會意,忙七手八腳把耶律単抬著,果然扔到了睿親王的車上。 睿親王見白樘未曾阻攔,略松了口氣,忙道:“改日再相謝尚書幫忙找到殺人真兇?!?/br> 終究擔心遲則生變,就揮手讓馬車先行,他后退兩步,跟眾人翻身上馬,匆匆追上。 巽風道:“四爺,如何不攔下他們?”只要白樘吩咐,要硬搶自然不是問題。 白樘還未出聲,季陶然忽道:“有些怪?!?/br> 云鬟道:“ 怎么怪?” 季陶然嘬嘬嘴,只顧盯著那輛馬車,思忖道:“不大對……” 一語未罷,只聽“轟”地一聲,驚天動地,而那疾馳的馬車竟轟然炸裂,碎片四濺,發出團團火焰。 連旁邊兒跟隨的馬兒都受到波及,睿親王等幾個靠得近的侍衛,均都被那股巨大的氣浪掀翻,從馬上滾落在地! 第415章 當時炸飛的碎片四散,雖無法波及此處,但氣浪鼓動,卷的樹搖葉動,熱風撲面,也是灼熱嚇人的很。 季陶然忙踏前一步,張手護住云鬟。 白樘掃了眼,便縱身往睿親王處掠去,巽風仔細看云鬟無礙,也才追上白樘。 兩人沖到近前,見睿親王被一名侍衛護著,壓在地上,卻是灰頭土臉,衣裳之上盡是泥土樹葉,頭發也都被熱氣烤的微微卷起。 因大力跌撞,雖有侍衛相護,卻仍是有些昏昏沉沉。睿親王勉強回頭瞥了一眼,見馬車早就面目全非,殘余火光兀自閃爍,車中的耶律単,也早就死無全尸了。 睿親王只來得及悶哼了聲,整個人便暈厥過去。 因現場也有些慘不忍睹,白樘便命浮生先回刑部調人,又叫巽風阿澤護送睿親王等人回城,云鬟也自隨行。 趙黼在鎮撫司內聽說的,自是這個消息,他本欲去刑部探望,只是看時候已經不早,便思慮這會兒她該已經回府了。 當即急急跳了出門,便往謝府而來。 他策馬而行,走的甚快,才拐彎的當兒,遠遠地正好兒見謝府的馬車停了下來。 趙黼忙睜大雙眸細看,卻見先下來一個人,看著行動自若,趙黼還未來得及松口氣,便又皺起眉頭,原來這下來的竟不是云鬟,而是白清輝。 頓時手底的韁繩一勒,便放慢了馬速,此刻又有一人下車,正是云鬟。兩個人竟雙雙進內去了。 趙黼因見云鬟似并無傷損,畢竟先松了口氣,轉念一想,卻不往前去,只翻身下馬,讓后面趕上來的侍衛牽著馬兒走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