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7節
藍夫人見他并未受任何驚恐,心中才有幾分安慰,又想到差一點母子便不能相見,仍是淚流不已,只得抱著說道:“母親自然舍不得你了。寧愿跟你一起去?!?/br> 藍泰也伸手抱?。骸疤﹥簩崉t也舍不得母親,只不過心想著若是練成一身好武功,自然可以光宗耀祖,母親也必高興呢?!?/br> 藍夫人聽是這樣的言語,更是情難自禁,又喜又痛,淚流滿面。 宣平侯在旁看著,微微動容。 可雖然藍泰已經回來,但他心中所擔憂的事情,卻仍舊存在。 忽然聽有人道:“侯爺只想著或許公子會不利于父母,然而照夫人的情形看來,縱然你送走了公子,夫人難道就會平安無憂地長命百歲么?” 宣平侯正也是因為想通了這個,所以才飛奔去尋藍泰回來的。此刻回頭看著清輝:“可是,以后如果真的發生了我夢境之中的場景,又該如何是好?” 這個,清輝卻答不上來。 正此刻,云鬟走前一步,道:“若真的如張大人所算,比要輪道平衡……那么要填補那平衡之人,只怕也并不是夫人?!?/br> 宣平侯一愣,回頭看向云鬟,云鬟卻只說道:“侯爺勇毅,夫人仁善,教導出來的孩兒自然不會差到哪里去?!?/br> 見藍夫人正母子相聚,無暇他顧,云鬟辭了宣平侯,轉身往外。 清輝仍在后,跟宣平侯不知說些什么。季陶然原本要跟著,因見趙黼已緊緊跟著去了,他便一笑搖頭,只隨清輝。 不提宣平侯府內,喜憂參半。只說趙黼云鬟兩人出來,仍是上了馬車。 車行了一會兒,趙黼打量著云鬟若有心事,便問道:“在想什么?” 云鬟抬眸看他,說道:“你可知道……前世……本沒有泰兒?” 趙黼暗中尋思,想起昔日的那“薔薇血衣”案。 趙黼到底并未親身經歷,并不知這其中若不是云鬟出力,藍夫人早亡故了,藍泰也不會出生……然他畢竟心思機敏,見云鬟為此沉吟,便也猜到一二,點頭問道:“怎么了?” 云鬟道:“所以,那張大人所言,也并不是沒有道理?!?/br> 趙黼道:“莫非你擔心,他說的話會成真?” 云鬟道:“倘若……有個萬一呢?” 趙黼看出她眼底有些憂慮之色,便慢慢挨過來,問道:“你怕他真的會對侯爺夫人不利?” 云鬟想了會子,終于道:“沒什么了,我只是杞人憂天而已?!?/br> 趙黼見她溫淡答話,情難自禁,憑空想了會子,便低低問道:“分開這幾個月了,你可想過我不曾?” 云鬟咳嗽了聲,趙黼道:“怎么不回話?到底想過不曾?” 云鬟道:“忙得很,世子難道不忙么?聽聞……跟遼人定了和約?” 趙黼道:“忙里偷閑,也自然能想的。我時常想你,難道你真半點沒想過我?” 云鬟見他說的白,又咳了一聲。 趙黼趁機便去捂住她的額頭,道:“是怎么了只管嗽,難道是先前落水,著涼了?” 云鬟道:“沒有?!眳s也并沒有推開他的手。 趙黼心里喜悅,原先按捺著的那些柔情蜜意頓時都要涌出來,不由說道:“阿鬟,先前說的那個‘美貌佳人’,你也看見了?” 云鬟見他主動提起,便道:“看見了?!?/br> 趙黼道:“原本是我母妃的主意,我也沒理會她……不過倒是因此想出一個法兒來,你且聽一聽成不成?” 云鬟道:“什么法兒?” 趙黼道:“她生得有六七分像你,我便留她在府內,讓眾人看見,以后悄悄地把她打發了,你若是變作女裝,在府內出入,自然就沒有人留心了,這叫做‘瞞天過?!?,你覺著怎么樣?”他只顧想的好,說到這里,便又臆想起跟云鬟種種自在,更是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把她弄了進府內去。 誰知卻見云鬟皺皺眉,趙黼問道:“你覺著不好?” 云鬟不答,沉默了片刻,才說道:“那位姑娘叫什么?” 趙黼道:“叫阿郁?!?/br> 云鬟道:“她既然生得貌美,又是王妃的親戚,又何必用什么‘瞞天過?!?,世子為何不……” 云鬟并未說完,趙黼卻明白了,因一把抱緊她道:“你瞎說什么?” 云鬟道:“不過是實話?!?/br> 趙黼將她抱著搖了一搖,半真半假道:“你再說一句,看我饒不饒得了你?!?/br> 云鬟靜默無語。誰知趙黼望著她,卻忽然又想起在宣平侯府內她那句話,福至心靈,便道:“我知道了,原來你……是吃醋了?” 云鬟蹙眉,然而臉頰上卻慢慢地浮出淺淺地薄紅來。 眼見這情,趙黼不覺心情馳蕩。 卻不料外頭馬蹄聲響,有人來問道:“世子可在此處么?” 趙黼不等外頭回答,道:“不在不在!” 云鬟一愕,旋即忍笑。 那外頭人忙稟告道:“是晏王殿下派卑職前來的,要告訴世子一聲,若是無礙,還請世子盡快回府,且有事呢?!?/br> 趙黼聽是晏王的命令,才不敢高聲,只嘆了口氣,對云鬟道:“我本想把那些雜事都料理妥當,再去尋你,咱們好生相處,自在說話,誰知竟出了這種事,到底又是倉促相見?!?/br> 云鬟已經又恢復肅容,道:“世子且還留心去做正事?!?/br> 趙黼道:“什么正事,除你之外,都是雜事?!?/br> 云鬟轉開頭,又不答話。 趙黼道:“是了,你聽好了,以后再不可做這種兇險之事,什么跳河之類……這一次就罷了,下一回,若給我知道你為救人這般,不管你救的是誰,我定要……” 那個“殺了”的話尚未說出來,就見云鬟回頭瞥了一眼,眼神有些冷。 趙黼便停下來,道:“不說就不說,橫豎你心里明白。我可不是玩笑的?!?/br> 先前聽聞云鬟跳了太平河,他匆忙出府趕去的當兒,心頭之慌亂,若行于冰河之上,而馬蹄踏開碎冰,其驚恐懼怕,無以言喻。 若無第一次的死遁,倒也還差一些,尤其是兩者一塊兒想來,豈不叫人神破意碎? 這般叮囑了一句,才又狠狠地在臉上嘬了口,到底下車去了。 如此又過了兩日,朝廷調任專人,一一敲定兩國和約之事,遼人方面兒,睿親王乃是正使,議定遼人退出黑河二州,且賠償昔日侵擾黑河二州的款項,以牛羊毛皮等抵償,且互通商貿往來等,各項不必贅述。 這也是兩國交戰了近五十年來,頭一次議和達成,皇帝昭告天下,群臣百姓,舉國共賀。 議和之后,卻又有一件大事發生,那就是舜國儲君之事。 正如一部分大臣早先預料到的,皇帝冊封了晏王趙莊為太子。 只因晏王幾十年不在京內,到底不如幾位京中的王爺名聲響亮,京城其實還算使得,尤其是些距離京城遠些的州府,因晏王始終淡出視線,乍然提起,一時竟不知乃何許人也。 只有一些有識之士,卻深知晏王的來歷,便說起來,道:“你們不知晏王不打緊,總也該知道晏王世子罷了?這一次遼人主動來求議和,正是世子的功勞,晏王是世子的父親,當然也是個極能耐的王爺?!?/br> 這才恍然大悟,有人便笑道:“不管誰是太子,橫豎只要能打敗遼賊,讓天下太平,給咱們大舜爭氣,那就是好太子,好皇帝?!?/br> 太子冊立大典之后,那原先的世子府便有些住不下了,按照皇帝詔命,早收拾好了西掖的開國太子舊居,便命晏王一家搬入。 一來是冊立之喜,二來是喬遷之喜,因此一連十數日,新太子府皆是門庭若市,委實熱鬧。 因新太子冊立,四夷來朝,文武百官也要登門拜賀,這一日,季陶然便對云鬟道:“我的話,說中了一半兒,如今世子果然成了皇太孫了……” 云鬟笑了一笑,季陶然便道:“四品以上的官兒都已經去拜賀了,好歹我們也跟世子相識一回,要不要也去拜賀?” 云鬟略覺為難,畢竟此刻她也算是有品級的官員,若還是當初小推官,自然爬不進太子府的高門檻,但現在是這般不大不小,按理的確該去恭敬見禮的,至于太子會不會接見,那便是人家的事兒。 是夜回到府中,卻驚見靈雨也在,見了她回來,便迎著笑道:“大人回來了。我奉世子的命,給大人送些吃食過來?!?/br> 云鬟見桌上放著兩個食盒,不由道:“好端端地送什么吃食?” 靈雨道:“因這兩日太子府宴客,世子吃了兩樣好東西,說是要給大人也嘗嘗,因此特意叫人做了,讓我送過來?!?/br> 云鬟啞然:“又勞煩jiejie多走一趟了?!?/br> 靈雨道:“可知這樣的差事,我是最喜歡的?” 略寒暄兩句,便說道:“這兩日,我聽聞好些官員去太子府見禮,大人先前跟王爺那樣好……如何竟還沒去呢?” 云鬟一笑,靈雨何等機靈,即刻笑說道:“我不過隨口問問,不如來看看送的東西合不合胃口,世子還叮囑過,叫看著大人吃了才回去,要告訴他愛吃哪樣兒,不愛吃哪樣兒,預備以后再送呢?!?/br> 云鬟道:“哪里還敢勞煩?!?/br> 曉晴早拿了碗筷過來,又跟靈雨一同打開食盒將吃食端出,一邊說道:“jiejie還叫世子呢,如今該改口了?!?/br> 靈雨笑道:“是,一時叫慣了,竟忘了?!?/br> 云鬟又去洗漱更衣,才回來落座,卻見兩樣點心,是玫瑰酥同蕓豆卷,四樣菜肴,酒釀海參并蔥燒臺蘑,清炒素蝦仁,豆花一品,另一碗rou絲湯飯,淮山瑤柱湯,并兩個小小地金絲卷子。 曉晴先笑說:“怎么拿了這許多,哪里吃得了?”又對云鬟道:“是皇太孫的一片心意,主子盡力多吃些?!?/br> 云鬟抄著筷子,果然撿著吃了幾樣,倒覺著都很合口,但到底還剩了大半兒,只叫曉晴跟丫頭們拿去吃了就是。 當夜,靈雨去后,曉晴伺候云鬟歇息,卻總是頻頻打量。云鬟道:“可是有事?” 曉晴才道:“主子,我怕說錯話?!?/br> 云鬟把手中的書放下:“什么話?” 曉晴道:“如何今日靈雨jiejie來,跟我說起,原來太子府里,王妃身邊兒多了個什么阿郁姑娘,且生得……竟有幾分跟主子相似?!?/br> 云鬟道:“原來是這個,我知道了?!?/br> 曉晴見她已知,忙又扒著膝道:“主子,你不覺著這件事可疑么?怎么憑空冒出這樣一個人來?” 云鬟若有所思,問道:“靈雨還跟你說什么了?” 曉晴會意:“她還說,六爺對那個阿郁倒也一般,并沒格外親近,只是阿郁時不時地過去端茶送水,格外殷勤似的,故而靈雨心里有些疑慮罷了,今日才跟我偷偷說起來?!?/br> 恰這日,東宮派了人來,遞了請帖。云鬟同季陶然碰頭,才知道他也得了,且清輝也得了。 因此這一日,眾人便齊往新太子府而來,卻見今日請的,多都是些年青些品級低些的官員,卻都是出類拔萃之輩,這些人素日里互有交際,或又有耳聞的,彼此相見了,各自寒暄了一陣子。 趙莊親出來相見,趙黼便陪在身邊兒,云鬟跟季陶然、白清輝站在一處,暗中相見,卻見晏王仍是昔日的模樣態度,并未有改。 趙黼跟在身旁,也自同眾人招呼,這些后進官員,雖聽聞他大名赫赫,卻因是個難交際的人物,因此多只是遙遙見過一面,今日親眼相見,卻見他并不是傳說中的鋒芒畢露令人難受,因此心中均都暗自贊賞喜悅。 趙莊親自陪了宴席,過午之后,眾人方都漸漸退了,云鬟三個人也上前同趙莊辭別,趙莊笑道:“不必著急,待會兒花廳吃了茶再去不遲?!?/br> 見趙莊有挽留之意,自不便再強行離去,此刻又有幾個后進過來行禮,他們便先退出,站在廊下說話。 這府邸對云鬟來說,自是最熟悉的,然而此處招待賓客的殿內,她卻還是第一次踏足,打量眼前那些大樹高墻,耳畔忽地響起熟悉的蟬鳴之聲,一陣陣叫的甚是緊促不安。 忽聞季陶然道:“在發什么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