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節
且不提崔家父子自回侯府,只說云鬟跟清輝兩人上車而回,清輝心中原本想的是董錐跟鄧雄兩人的糾葛,可因見了崔鈺,不知怎地心里竟有些不自在。 只是云鬟不曾開口說及,清輝思忖片刻,才道:“往后行事,要越發留意了?!?/br> 云鬟竟道:“嗯,我知道?!?/br> 清輝道:“你知道我說的是什么?” 云鬟道:“你是說……方才見過鈺兒的事……” 清輝一笑:“你既然自有警覺,就不必我多言了?!?/br> 兩人目光相對,各自了然釋懷。 只聽得車行轆轆,清輝不覺又想董錐之案,便道:“董錐跟鄧雄原本兄弟情深,兩人對桐花兒姑娘的情意,也算是極真的,只是因為一點誤會,竟弄得不死不休……且不知世間還有多少誤會不解之處,弄得有情翻做仇人,甚至鬧得如今這個下場,豈不叫人可惜可嘆?” 云鬟心中一動,默然片刻,道:“這鄧校尉也叫人不解,既然對桐花兒情深,怎地輕易就拋卻了?雖然是世間安有雙全法,也不至于用這樣令人切齒痛恨的法子……董錐變得如今這樣,雖有幾分是性情使然,因起,卻是鄧校尉的‘無情’?!?/br> 清輝道:“鄧雄那人,天生性直,是個很鉆牛角的,一旦認定了,便不肯回頭,其實兩人雖是一水一火,卻也都是自有一股執拗,怪不得他們昔日那般氣息相投,最后又是這般慘烈收場。其實上天本給了他們一次機會,他們兩人重逢京中,若肯將昔日的情形說個明白,這死結未必不會解開,可偏偏兩個人竟都隱瞞不提……” 清輝輕聲一嘆,殊不知云鬟聽著他的話,胸口忍不住砰然亂跳。 第364章 云鬟回至刑部,向白樘回稟查案的經過以及結果,白樘聽罷,也并無什么特別表示,只令她自退。 本以為就此太平無事,然而過不兩日,忽然御史上了一道彈劾折子,指明說是演武場一案之中,刑部擅自插手兵部之事,矛頭直指白樘,且說他身為刑部尚書,明知故犯,罪不可赦。 朝堂上仿佛還因此有一場極為激烈的爭辯。 正是吃中飯的時候,柯憲跟季陶然兩人跟云鬟一桌兒坐著,鄰桌便有人說了此事。 柯憲忍不住道:“按理說,三個案子相互關聯,何其高難,也多虧有你,白少丞,世子相互配合,不然若換了別人,也難以查明真相。這些御史真是吃飽了撐的,消停些不成么?” 季陶然在旁悄悄說道:“話自然是這樣說不錯,要不然鄧校尉不就白死了么?連崔小公子也是白生死未卜……是了,還有個石主事呢。但是御史并不管人死沒死,他們看的是合不合規矩,若按照他們說法來講,倒的確是他們占理,只望別真個兒波及白尚書罷了?!?/br> 云鬟聽到這里,食不知味,低低問季陶然:“尚書回來了么?” 季陶然道:“飯前尚未聽說回來,這會子不知道?!币娝埔鹕?,忙一把拉?。骸昂么醭粤孙埲??!?/br> 云鬟等不及,又匆匆吃了兩口菜,便起身出外。 季陶然不放心,便也不吃了,出外隨她一塊兒去見白樘。 兩人還未到尚書房,便見巽風跟周天水兩人一前一后而來,周天水且行且道:“風哥哥,你聽我說,你別走這樣快,我又不會咬人?!?/br> 巽風也不理,只一抬頭功夫看見云鬟跟季陶然,便放慢了步子。 周天水趁機躍到跟前兒,牢牢地握住他的手腕。 又因看見云鬟,笑道:“小謝,你這是要去哪兒?” 巽風試著將手抽回,周天水卻握緊不放,且又瞪了他一眼。 云鬟滿心憂慮,難以強笑,便道:“想去看看尚書回來了不曾?!?/br> 巽風看了出來,便問道:“可是因為御史彈劾之事?” 云鬟過意不去,垂頭道:“是……不知道……尚書可怎么樣了?” 巽風道:“尚書什么大風大浪沒見過,這點兒還應付得?!?/br> 周天水也道:“不過你若是想去看……那就去是了,現在尚書正在房中?!?/br> 巽風忽地哼了聲,周天水道:“怎么啦?”巽風卻不答。 云鬟謝過周天水,便仍前去,身后巽風回頭相看,周天水見狀,便伸手擋在他眼前,遮了視線。 巽風道:“你干什么?” 周天水道:“不許看她!” 巽風道:“休要胡鬧?!?/br> 周天水笑吟吟道:“是不是胡鬧,你知道的?!?/br> 巽風心頭震動,垂眸細看周天水,周天水卻又笑起來:“是了是了,且就這樣看著我就好,不許看別人了?!?/br> 巽風皺皺眉,無聲一嘆:“把手放開,叫人看見了成何體統?!鞭D身往外。 周天水果然聽話撒開手,卻仍是亦步亦趨跟上,又笑道:“巽風哥哥,我先前說的話,不是玩笑,你別當耳旁風好么?” 巽風瞥她一眼,眼中大有無奈之意。 且說云鬟跟季陶然兩人來至尚書房外,聽得里頭鴉雀無聲,兩個不敢擅自前往,便站住了。 彼此相看,季陶然小聲道:“若是不想進去,咱們且回去好了?!?/br> 正徘徊中,卻見離火從內出來,看他們在外間,也不格外驚訝,只道:“若是有事,且請入內罷了?!?/br> 季陶然咳嗽了聲,對云鬟道:“你去罷,我在這兒等著。若是尚書罵你,你……” 云鬟苦笑道:“無妨,可知我巴不得尚書罵我幾句呢?!?/br> 云鬟入內,才要行禮,卻見案桌后空空地并不見人。 正詫異中,忽地聽到幾聲輕微咳嗽,從里間傳來,云鬟不敢擅動,便道:“尚書大人?” 喚了一聲,卻并無應答,云鬟有些不安。 才要過去看,卻見人影一動,正是白樘徐步走了出來。 驚鴻一瞥里,他的臉色略有些異常地白,竟透出幾分薄胎細白瓷似的顏色。 云鬟不敢亂看,便只袖手低頭。 白樘自回桌后坐了,淡淡問:“你有何事?” 云鬟道:“聽聞有人彈劾尚書……然而演武場以及軍機閣那案子,卻是我插手的……” 白樘道:“當時那般說,是想你知難而退之意,然而你并不在意??芍m是你插手,卻也是我默許的?” 云鬟驀地抬頭,卻見白樘舉起手來,在唇邊微微攏著,竟又咳了聲。 頃刻,白樘放手,復道:“我并無責怪你的意思。何況御史彈劾,也并不全是為了此事。若無別的事,你且去罷?!?/br> 他的聲音有些微微地沙啞,比起平日來似覺有一絲無力…… 云鬟疑心他身子不適,待要問,又覺逾矩,只得答應了聲,徐徐后退。 將轉身之時,卻又忍不住抬頭看向白樘,卻意外地看見他正也望著自己。 目光乍然對上,云鬟一愣,不由問道:“尚書……可還有吩咐?” 白樘垂眸看向別處,語聲格外輕淡:“并無?!?/br> 云鬟吁了口氣,才又拱手行了一禮,復退出了。 才出門,就見季陶然整個人貼在門口,儼然正在偷聽,姿勢有些難看,壁虎般地趴在墻上。 云鬟本正疑慮,見狀卻啞然失笑,低低道:“做什么呢?” 季陶然抖抖衣袖,道:“我怕尚書責罵你,心想著若是聽見動靜,便入內救場也?!?/br> 云鬟嘆道:“可惜尚書并未責罵我,若是痛罵我一場,我心里或許好過些?!?/br> 季陶然笑道:“得虧不曾,不然我的心里就不好過了?!?/br> 離火自廊下回來,手中卻捧著一個藥罐,見他們去后,便進了屋內,誰知卻見白樘伏在桌上,手捂著嘴,肩頭咳的微微顫抖。 離火叫道:“四爺!”將藥罐一放,匆匆掠到身邊扶住,卻見白樘手心里一團耀眼猩紅。 又過兩日,京內各部都陸續歇了年休。云鬟也得以清閑在府中,休養生息。 只是她忙碌慣了的,忽然閑了下來,竟有些無所事事,卻只樂了曉晴,平日里她去刑部,只晚間才得著人,如今總算能鎮日相守。 靈雨因知道他們都休了假,便也時常過來探望,又說些世子府內的閑話,倒也和樂。 在暖烘烘地炭火氣息、以及滿城連綿不絕、喜氣洋洋的爆竹聲里,過了除夕,便是新年。 云鬟因做了刑部官員,年節里倒也有幾家要相酬的,她能推脫的便自推脫,素日交好的,便過去應一應。 這一日初八,卻是崔侯府做請。 云鬟自然知道這日子,崔印因交游廣闊,年下安排也絡繹不絕,每到初八日,便請京內素日跟他相交的官宦等人,每次都有幾十人之眾。 因上次曾見過崔鈺的緣故,云鬟便不欲過去,以免生事。 誰知這日趙黼過來探問她去不去,云鬟尋思著問道:“莫非也請了你么?我不去,你去就是了?!?/br> 趙黼道:“你不去的話,我去有什么意思?不如明兒咱們兩個一塊兒吃酒,又自在又好,你覺著呢?!?/br> 云鬟望著他發光的雙眼,不由笑道:“那還不如就去呢?!?/br> 趙黼瞇起眼:“你說什么?” 云鬟咳嗽,抓了一把松子握在手里剝著吃,趙黼見她指甲修的干凈整潔,且纖纖手指,玉琢一般,看著不好用力,剝起來甚是費事。 他便握著手,將那把松子自取過來道:“我幫你剝就是了?!?/br> 云鬟見他用的右手,便問:“手如何了?” 趙黼道:“好多了……就只是刮風下雪的時候,還有些酸酸麻麻地痛?!?/br> 云鬟盯著看了會兒:“不可大意,太醫怎么說?” 趙黼道:“太醫說讓我不要動怒,要時常心情歡喜?!?/br> 云鬟詫異:“這話從何說起?” 趙黼笑道:“我怎知道,他們只說這樣便好的快罷了?!焙鋈坏溃骸鞍Ⅶ?,你可知道我怎么才能歡喜?” 云鬟雖知道他多半是說笑,然而她畢竟曾親眼看過這手傷勢之重,因此竟不敢松懈,也不便玩笑,道:“罷了,且先不要使力,還是我自己來罷了?!?/br> 趙黼卻握住她的手親了親,忽含笑道:“這樣玉手,如何能做此等粗糙之事?何況若真有心……那上回如何竟然跳車了呢……” 誰知云鬟聞聽,鬼使神差地想起上次在馬車里他的那句話,耳根頓時先紅了。 ——未曾進江夏王府之前,云鬟聽說過許多說法,比如有人說江夏王天性兇狠殘忍,面貌猙獰,王府更是龍潭虎xue,進去者,九死一生。 然而日子一長,卻覺著那些傳言,有些對上的,也有些不對的。 比如趙黼時常兇狠倒也罷了,面貌猙獰倒是未必,九死一生或許有之,龍潭虎xue么,倒也見仁見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