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2節
恒王道:“如何他竟不言語?”看好戲似的瞥向趙黼。 趙黼卻也明白,若他此刻用刑,事后恒王還不知要如何添油加醋,興許會說他是嚴刑拷打才令人“屈打成招”。 趙黼便冷哼道:“董錐,這樣首尾兩端的,虧得你做出來?!?/br> 恒王卻笑道:“其實本王乃是為了軍機閣的事來的,這些兒卻有些不關心……倒不如,請涉案之人出來過堂?” 趙黼不覺掃了云鬟一眼,見她臉色還算平靜,他便命人帶崔承。 片刻崔承帶到,見這許多人在堂上,不免有些詫異,又看董錐跪在旁邊,因一直想不通他先前的話,幾乎忍不住要上前質問,對上云鬟的眼神,才生生按捺住了。 昨日把崔承帶回鎮撫司的時候,已經問過了他,只今日恒王在堂,趙黼便道:“崔承,你當日為何要去兵部?細細說來?!?/br> 崔承便把懷疑鄧校尉之死,前去兵部詢問,卻被人誤引入軍機閣的話又說了一遍。 趙黼道:“你可記得那帶你入內的那人?” 崔承道:“只記得是個不打眼的兵部侍從,中等身量,我因一心尋人,并未看清?!?/br> 恒王道:“這是何意?此侍從是誰?” 趙黼道:“王爺,今兒我們去兵部的時候,正兵部里捉拿刺客,——也正是為了白少丞的那件案子,那刺客又要行刺石主事不得,竟傷了張都司跑了,此事轟動兵部。而這逃走了的刺客,亦是侍從打扮,也必然正是引崔承誤入軍機閣的元兇,整件事,都是他們背后cao縱,崔承只不過是中了他們借刀殺人之計策罷了,故而我才一心審問董錐?!?/br> 清輝也道:“下官也是查到石主事曾駐守宿州大營,鄧校尉、董錐兩人卻也曾在宿州駐扎?!?/br> 恒王頷首,便道:“既然他不認得那侍從,倒也未必就確信,除非將那人著實擒拿歸案。不過你既然認定是董錐cao縱此事,且再問他?!?/br> 崔承卻是才知道此事,睜大雙眸,似有疑惑之色。 正此刻,卻聽得一個低沉溫和的聲音道:“崔承是向來伺候鄧校尉的,鄧校尉日常之事自也知道,不知鄧校尉可提過有關宿州大營的事?”開口的自是云鬟。 趙黼便問崔承:“可聽見了?我們查到鄧校尉跟董錐都是出身宿州,你可記不記得,鄧校尉是否跟你提過有關宿州的情形?” 崔承原本正在想此事,見問便道:“鄧校尉甚少跟我提起過去的事,只是有一次他吃醉了酒,曾說過幾句酒后之語,我是記得的?!?/br> 趙黼便問是什么話。崔承道:“我聽他念過有個人名,什么‘花’之類的,又有什么‘宿州的時候對不住’之類?!?/br> 董錐聽了這句,便猛地抬起頭來,轉頭看向崔承,又驚又疑似的。 云鬟道:“你務必再細想,此事至關緊要?!?/br> 崔承皺眉回思,道:“那次校尉說了好些,只不過都不懂什么意思,比如什么‘跟他好好地,比跟著我強’……還說什么‘會成全你的心意’,當時喝的著實醉了,只抓著我,像是把我認成了另一個人,我還當他是撒酒瘋呢。等他醒來后,我問起宿州是怎么樣,校尉卻不答我,只說曾在那里駐扎過?!?/br> 董錐直直地盯著崔承,臉上的神情漸漸地駭然,身子也搖搖擺擺,最后竟跪不住,咕咚一聲,栽倒下去。 旁邊的侍從忙上前扶住,一探鼻息,道:“他暈過去了!” 恒王也吃了一驚,見狀道:“這是怎么了,莫非……是受刑太過?” 趙黼道:“王爺,他明明是聽了崔承的話,受驚暈厥的?!?/br> 恒王道:“是么?” 趙黼道:“打冷水來澆醒了他!” 崔承看著暈厥的董錐,有些愣怔,不知董錐是怎地了。 清輝問道:“崔承,你再細想,還有沒有別的什么了?” 崔承絞盡腦汁,最終只是搖頭,忽然又道:“鄧校尉雖不曾再跟我說過什么,但是他跟我說過一句?!闭f著,便指著董錐。 趙黼問道:“他說什么?” 崔承就把先前董錐被帶出來之時所說的那句供述了。 此刻堂官正打了水上來,云鬟忽地對趙黼道:“世子可還記得,咱們去詢問皮主簿的時候,您所說的那句話么?” 趙黼道:“我說了許多話,是哪一句?” 云鬟咳嗽了聲,趙黼看著她的臉色,忽然道:“你是說,賭近盜,jian近殺?可是……” 趙黼本想說那不過是他信口亂說的,何況當時還惹了云鬟不快,然而想到崔承方才所說,又看看地上的董錐,忽然道:“難道果然給我說中了?這案子,還是跟男女jian情相關?” 清輝道:“原本我們猜測,董錐是因為在宿州比武失敗而記恨鄧校尉,可是先前審問他的時候,他的反應已是否認了。方才聽了崔承的回答,又是如此,只怕果然跟男女之事有關?!?/br> 崔承問道:“原來世子去找過那皮主簿了?不知他是怎么說?” 趙黼道:“他一無所知,還甚是稱贊董郎官,問是不是錯怪了他?!?/br> 崔承咬了咬牙,又喃喃道:“真真天理何在,這廝親自殺了校尉,主簿卻替他叫屈?我還當主簿跟小姐不知會哭的怎么樣呢?!?/br> 恒王在旁聽他們一人一句,便哼了聲。 “嘩啦”一聲,一盆冷水潑了下去,董錐抖了抖,猛地爬起身來。 如夢初醒似的,董錐舉目四顧,眼神驚疑交加,因渾身被冰水濕了,抖個不停,臉色發青,嘴唇顫動,卻仍不發一言。 崔承近在咫尺,見他臉色白里泛青,不由問道:“董錐,你先前對我說的那句是什么意思?” 董錐轉頭看他一眼,臉上仍有冷水,眼睛里仿佛也沁了水,眼神十分復雜地望著他。 此后,不管是誰人問話,董錐是失魂一樣,一言不發。 恒王見狀,哂笑道:“你們雖然猜測這人跟軍機閣的案子相關,只不過照本王看來,卻不過是捕風捉影罷了,料得一個小小地郎官,哪里能夠如此覆雨翻云似的?連演武場的這個案子還疑云重重呢,那鄧校尉主動挑釁,董郎官錯手誤殺,都是板上釘釘的,如何又翻出來,平白要污蔑他殺了人呢?你們不是說皮主簿都認同是誤殺了么?皮主簿是鄧校尉未過門的岳丈,也算是半個親人,他都如此說,夫復何言,還是休要無事生非,誣賴好人清白了?!?/br> 趙黼忍無可忍,對恒王道:“王爺當日也未在演武場相看,如何便如親眼所見似的篤定?我有一個法子,立刻便能驗證是誤殺還是故意殺人!” 趙黼霍然起身,指著董錐道:“你且起來!” 恒王道:“世子,你想做什么?” 趙黼還未回答,外間忽地又有人道:“靜王爺到,兵部徐侍郎到?!?/br> 第361章 恒王在內聞聽,臉上便流露出不以為然之色。 頃刻間,靜王跟兵部徐侍郎兩人一前一后出現門口,趙黼還未開口,就見靜王笑道:“大老遠就聽見你又發脾氣,是在說什么呢?” 因見恒王在場,靜王上前見禮,徐侍郎也前行作揖。 恒王道:“靜王,我是奉圣上旨意過來的,你怎么也來了?” 趙穆道:“實在是湊巧了,我原本不知二哥在此,只是聽徐侍郎說起兵部近來風波橫生,所以有些擔心,便同他一塊兒過來看看情形?!?/br> 恒王哪里信這話,卻也并不直接說破,只道:“你來的卻也正好兒,叫我看,這案子著實沒什么可審的,這個董錐么,不過是比武之時失手誤殺了,可你瞧晏王世子把人打的什么樣兒了?方才還暈過去了一次,又被他叫人使冷水生生地澆醒了?!?/br> 恒王說著,又頗有弦外之意地瞟了徐侍郎一眼。 這董錐好歹也是兵部的人,恒王不過是想“禍水東引”,讓徐侍郎對趙黼發話罷了。 眾人聞言看去,果然見董錐有些可憐,因通身澆了冷水,這數九寒天里,渾身濕淋淋,又篩籮似的。 靜王笑道:“只怕二哥言過其詞了,又或者是沒看過問案,所以不知這其中的究竟。叫我看,當著二哥的面兒,世子如何肯動大刑呢?”又看了眼董錐的傷,道:“何況我看這傷,也不似是才受了的,只是舊棒傷罷了?!?/br> 恒王白了他一眼,靜王不等他開口,便對趙黼道:“此人先前為何竟暈厥了?想必是牢里受了風寒身子弱?” 清輝在旁道:“只怕并非風寒,而是董郎官心病發了?!?/br> 靜王道:“何為心???” 清輝回頭看向董錐,道:“這個就要問董郎官了?!?/br> 云鬟亦道:“少丞說的很是。先前董郎官熬受棍棒,都不曾發一聲求饒。究竟鄧校尉那些話里有何玄機?才會讓你難以承受,至于暈厥?” 可不管是王爺駕到,還是趙黼所指,清輝跟云鬟的詰問,董錐卻總是置若罔聞。 靜王卻對徐侍郎道:“你我竟遲來了一步,仿佛大有內情?” 徐侍郎道:“這究竟是如何一個緣由?” 趙黼見審問一個案子罷了,這許多人竟接二連三地來了,雖然恒王是來監視并找茬的,靜王卻是來保駕救場的,他心里卻也愀然不樂,更懶怠多話了。 幸而有個崔云鬟跟白清輝在,兩人你一言我一語,極快便把來龍去脈,其中種種糾葛皆都梳理妥當。 靜王跟徐侍郎如在夢中,面面廝覷,無法做聲。 忽然恒王道:“世子,先前你賭氣說,有個法子可以驗證董錐所說是真是假,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法子呢?” 云鬟先前見趙黼按捺不住的時候,就已經猜到,竟不敢讓他說出口來:“世子只怕的確是賭氣的話?!?/br> 趙黼雖然知道她在替自己打掩護,卻仍說道:“我的確有個法子?!?/br> 靜王見云鬟似有攔擋之意,笑說:“你能有什么法子,好好地回座上審你的案子罷了,別只顧想什么歪法兒?!?/br> 趙黼卻明白,來了一位恒王已經是極難纏,本來這董錐已經要招認了,偏給他阻撓打斷,如今恒王一直在這里坐定的話,要審到猴年馬月才行? 趙黼早就耐不得:“先前我曾跟謝主事白少丞說過,當初我看演武場眾人供詞的時候,就覺著有些怪異,我記得,你們審案里曾經有個法子叫做、叫做什么重演來著……” 清輝跟云鬟對視一眼,各懷心思,道:“犯案現場重演?!?/br> 趙黼一拍雙掌道:“就是這個了?!?/br> 靜王失笑道:“說你歪法兒,果然歪的很,當著恒王跟徐侍郎的面兒,可休要胡鬧?!?/br> 徐侍郎卻道:“聽來倒是有些意思,不知究竟是如何?” “很簡單,”趙黼指著董錐道:“讓他跟我,把那日在演武場的情形再現一遍就是了?!?/br> 恒王道:“你說的輕巧,人都給你打壞了,要怎么重現?” 話音剛落,便聽董錐輕聲道:“既然世子命如此,卑職情愿奉陪?!?/br> 這話一出,眾人都覺意外,云鬟在旁看著,很覺不妥,只是如今靜王恒王都在,兵部侍郎也正盯著,竟不好說什么。 因董錐渾身濕透,便命人帶他下去,先行收拾。 正靜王爺在跟恒王說些什么,徐侍郎陪聽。云鬟好不容易尋了個空子,便對趙黼使眼色。趙黼起初只當不知,見她流露幾分著急之意,才尋了個由頭,緩步而出。 清輝略站一站,也跟著走了出去。 在堂外,云鬟便對趙黼道:“世子如何竟這般提議,你難道不知這比試十分兇險?” 趙黼道:“怕什么?你也忒小看我了,我又不是鄧雄飛,何況就算是鄧雄飛,若他事先肯防范這董錐,也不至于落得這樣下場?!?/br> 云鬟道:“但凡沾了兵器,就有三分兇險,何況你的手傷未愈,且董錐居然一口答應,你不覺著十分可疑么?他倒仿佛胸有成竹似的?!?/br> 趙黼見她著實急了,不由握住手,悄然問道:“你是心疼我,還是擔心我?” 云鬟還未回答,就見清輝從內走了出來,云鬟忙抽手,幸而趙黼背對著清輝,擋了個正著。 清輝走到兩人身邊,便對云鬟道:“以我之見,你不必過于憂慮,這董錐答應比試,未必就是胸有成竹之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