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節
人退后,白樘將名單拿了給太子過目,太子看了片刻,目光沉沉,便對管事道:“都拿下?!?/br> 即刻起身,叫人帶了那朱砂印,又往外而去。 才出了院門,就聽隔壁有個女人的聲音,哭叫道:“不要拿我,不要拿我!我并沒作惡!” 眾人正經過旁邊的院落,云鬟轉頭看去,見正是先前被她指認出來、記錄在冊的一名下等粗使的婦人,正被兩名侍衛擒住,一邊兒掙扎,滿面淚痕,哭叫不休。 此處亂鬧之時,其他兩名侍衛,卻被顧詹士指著,去拿另一名女子,那卻是個伶俐丫頭打扮的,面露畏縮之色,一徑后退。 顧詹士望著笑道:“翠姑娘,得罪了?!?/br> 云鬟這會兒才也記起,原來這丫頭竟正是伺候皇太孫妃萬氏的,那紫菱身死之時,她曾陪著萬氏在門口出現過。 正詫異中,兩個侍衛到了跟前兒,一人抬手便要去拿下,那丫頭見退無可退,便叫起來:“你們想要如何?無緣無故是要怎地?” 顧詹士道:“我們不過是奉命行事?!?/br> 此時,忽地前頭萬氏面帶怒色而來,喝道:“你奉誰的命?我身邊的丫頭,難道是賊么?” 第334章 皇太孫妃正攔住怒斥,太子趙正踱步出來,淡淡道:“如何?這是孤的命令?!?/br> 萬氏方不敢造次,垂首行禮道:“參見太子殿下,只是……不知道翠兒到底所犯何錯,竟要將她拿下?” 趙正掃了她一眼,道:“孤做事,難道還要向你訴說詳細么?” 萬氏驀地抬頭,雙目微紅,嘴唇蠕動,卻說不出話來。 趙正不再理會,仍是率人而去,背后萬氏盯著他的背影,眼中淚光閃爍,最終抬袖子拭去淚痕,低頭去了。 此刻侍衛們將翠兒跟那婦人壓下,翠兒兀自叫道:“皇妃救我……”卻終究亦被押下,那同行的婦人便一直哭告不停。 云鬟遠遠地看著,心中滋味有些異樣。 此刻趙正已經出外,白樘見云鬟不動,便回頭看了她一眼。 阿澤忙拉她一把道:“走了,發什么呆呢?!?/br> 眾人又來至二重門上,于那府中的習練場的空地上,命管事將外間府中所用的人手召集起來,依舊如法炮制。 因外面的使喚人手比里頭更多,自然越發耗神,防備也更加森嚴。 云鬟不敢頃刻疏忽,只顧盯著看,一個時辰之后,終究陸陸續續地也篩選出了三個人。 這三個,卻比里頭的翠兒跟那婦人難辦多了,他們早聽說里頭有變,如今見上頭指指點點,其中一個立即便跳起發難,趁人不備,從腰間撥出一柄解腕尖刀,不由分說間連殺兩個下人,便又向著趙正沖來。 被這般鼓舞,另一名細作也跳了起身,這兩人的武功竟都不弱,周圍又都是些不會武功的仆從,頓時數人血濺當場。 云鬟見是這般,便想回過頭去避開。 誰知才略一動,卻聽白樘的聲音傳來,竟吩咐道:“仔細看著?!?/br> 云鬟忙又忍著不適,打起精神來看著現場眾人的反應。 因為事發突然,這些在場的太子府下人跟侍衛們,多半都是驚愕恐懼,有人逃走,有人大呼,有人委頓倒地……然而…… 云鬟凝眸定神細看,只不知為何,刀劍相交,金鐵之聲中,耳畔也仿佛有些轟鳴重響,擾得她頭越發疼起來。 只仍是咬牙盯著。 此刻偌大的院落,便如修羅場似的,那兩名殺手砍翻數人,便同侍衛們戰在一塊兒,早又有太子的貼身侍衛,將趙正圍在中間護住。 趙正目睹這一場,恨得冷笑道:“這幫遼人,當孤的太子府是什么?”才要吩咐統統殺了,忽然想起還要留活口,便只咬牙忍住。 又過片刻,侍衛們傷損了幾個人,那兩名殺手卻一死一個重傷,剩下一人本趁亂欲逃,卻給早有防備的阿澤攔住。 阿澤的武功對付此人,卻是綽綽有余。 這一場突如其來的風波,足有兩刻多鐘才結束。 云鬟看的眼花心跳,腦仁也越發疼了起來,突突亂竄似的。 耳畔起初還能聽見喊殺聲,到了最后,便只聽見“嗡嗡嚀嚀”的刺耳聲響,竟不知從何處而來,難受至極。 白樘見大局已定,低聲問道:“除了這三人,可還有可疑者么?” 云鬟凝眸盯著場中眾人,一幕一幕地回想方才那兩名殺手發難之時,在場眾人的反應。 白樘見她不言語,反而只是目光空空似地盯著場中,便靜默等候。 不多時,云鬟抬手,指著左側一名侍衛打扮、看著其貌不揚之人道:“他?!?/br> 所有人都是一驚,趙正皺眉道:“謝推府說的什么?” 幾乎與此同時,白樘卻道:“拿下?!?/br> 電光火石之間,那侍衛見勢不妙早拔刀而起,只可惜畢竟晚了一步。 離火閃身上前,不由分說地錯開手腕,腰刀墜地瞬間,又在后頸上重重地以手刀一斬,那侍衛便匍匐倒下。 趙正見狀,久久無語,只是面露駭然之色。 白樘躬身道:“請太子恕我方才擅自下令之罪?!?/br> 趙正咽了口唾沫,才勉強笑道:“侍郎何罪之有?只不過……我太有些震驚了,沒想到……府內侍衛里,竟也混有遼人細作?!?/br> 太子的侍衛軍,選拔何其嚴格,卻仍給細作混了進來,卻讓趙正如何不心驚。 趙正忍不住滿面惶然,卻又看向云鬟,遲疑道:“只不知道……謝推府是如何看出來的?” 白樘正也轉頭看向云鬟,卻見她臉色發白,站在原地搖搖晃晃,白樘來不及回答,邁步回到身旁:“怎么了?” 云鬟閉了閉眼,抬手在額上一扶:“沒事……” 耳畔卻又傳來方才內宅那婦人的叫聲:“不要拿我,我并未作惡!” 云鬟極想抱頭蹲地,只是面前是白樘還有太子……便只強撐站立。 白樘見她目光閃爍,大異平常,便道:“后事我自會料理,你累了,且先歇息片刻?!被仡^招了阿澤過來照料。 這會兒太子府的人便將現場清理妥當。趙正便對白樘道:“原先侍郎向我提出這建議之時,我還并不以為意,卻想不到,竟是這等立竿見影之效。若非如此,孤且不知,府中果然有這些賊子潛伏呢?!?/br> 白樘道:“遼人細作防不勝防,縱然今日拿下這些人,卻也保不準還有潛藏的更深的?!?/br> 趙正道:“所言極是。以后孤行事必然會越發謹慎?!?/br> 白樘很知他的意思:“太子放心,此事太子只可約束底下眾人,我也不會上奏圣上,若有人問起,只說是在此查案,遇到遼人行刺就是了?!?/br> 趙正眼中才透出一抹笑意,握住他的手道:“甚好?!?/br> 原來因云鬟同白樘說起太子府內的印記之后,也曾提起昔日宮內之事,此事雖是隱秘,白樘卻也是知曉的。 因當時遼國同舜國修好,便送了一名遼國妃子進宮,不料此妃心如蛇蝎,竟暗中用遼國之魘魅法,畫血咒意圖謀殺宮內得寵有孕的妃子。 所以當時云鬟第一次看見那符咒、畫給白樘并提及宮中舊事之時,白樘知道茲事體大,心中憂慮。 偏偏后來又提起此事,更挖出了死鳥兒,坐實了血咒,白樘見無可回避,這才決心行事。 此舉既然是遼人所用,云鬟偏又提到那《番遼記》一書,其實此書雖然還未編纂完成,但大部分資料卻是齊全的。 白樘親借了細看,發現信奉這血咒的遼人,至為忌憚的便是魔神咒,便是今日他拿了來、讓太子趙正假說是欽天監驅除邪祟的那個圖咒。 若是純正的舜人,自然不知道這是何意,就算知道,也并不在乎。 可是對遼人而言,見了魔神咒,便似見了真的鬼魔一般,自是打心里抗拒。 比如那被拿下的第一個婦人,別說是云鬟,連白樘都看出她的戰戰兢兢、不愿碰觸之意。 其實這婦人也著實并未碰到那魔神咒,只是顫抖著做了個樣子罷了,深怕被魔神詛咒。 所以就算翻開她的手,也看不見沾染的朱砂。 而其他按落掌印的舜人,都是滿手的紅。 當然,并不是所有遼人細作都是如此無用,畢竟要當細作,自然有非常人的心智,比如那翠兒丫頭,又比如外間的這些被拿下之人。 他們只也學其他人的模樣,義無反顧地按落罷了,若是驗看翠兒丫頭的手掌,便是滿手朱砂紅。 但是有一點他們是遮掩不住的,那就是——當他們在看見魔神咒時候的第一反應。 所以當時白樘才對云鬟說起會稽小海棠的事。 因白樘深知云鬟之能,當時她既然能從滿堂賓客里看出那躲在角落的兇手的微小表情,自然也會在一剎那間,發現滿院眾人里,有誰在第一眼看見這魔神咒的時候,是厭惡恐懼的。 事實證明,云鬟不負所望。 他果然是對的。 只不過,倘若太子府一氣兒拿下這許多遼人細作的事傳揚出去,自然太子面上無光,威信也…… 白樘很懂趙正的心意,且也為了社稷穩固著想,便同他挑開了說,不會把此事張揚。 白樘跟趙正說罷,又道:“若太子信得過,這些拿下的活口,我想押回刑部仔細審訊?!?/br> 趙正無有不從,竟道:“侍郎行事,我甚是放心,你自管料理就是了?!?/br> 白樘來時,只帶了離火,阿澤跟云鬟三人,先前便命離火去傳鐵衛,不多時來至太子府,秘密地將留下的幾個活口押到刑部不提。 趙正又問道:“那么,先前那丫頭紫菱之死,莫非也是這些人所為?” 白樘道:“還要審訊完畢才知?!?/br> 趙正道:“如此,就多勞侍郎了?!?/br> 正說著,便見離火匆匆而來,報說:“其他人都好端端地在,只是那叫翠兒的丫頭不知因何竟不見了?!?/br> 白樘跟趙正忙入內相看,太子便喝問那看門之人,道:“這般廢物,光天化日,如何連個丫頭都看不???” 兩個侍衛跪地:“太子饒命!”又低聲道:“先前是皇太孫妃來到,說是要跟丫頭說幾句話,我們卻也不曾疏忽,誰知送走了太孫妃,后來那丫頭就不見了?!?/br> 趙正滿面怒色:“難道是她?” 白樘道:“太子稍安勿躁,未曾查證之前,倒是不可先下定論?!?/br> 趙正頷首道:“侍郎提醒的甚是,此事孤會小心求證?!?/br> 畢竟是皇妃,白樘倒也不好親自審訊,見此地事情已了,便告辭離去,太子親自相送出府。 因離火隨著鐵衛先一步回了刑部,只剩下阿澤云鬟兩人跟隨白樘。 仍是騎馬而回,慢慢地行至半路,云鬟的馬兒漸漸地落了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