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節
柯憲道:“大嫂,你認得?” 婦人搖頭道:“我自不認得,只不過,前些日子,有一只老鼠忽然死在我家院子墻角兒,像是吃了什么東西毒死的,我卻并沒有下過什么藥,現在見了這個,莫非是老鼠吃了這壽包,所以毒發死了的?” 柯憲挑眉道:“說的有些道理?!?/br> 云鬟見柯憲自柜子底下掏出此物,心中暗想,必然是當日那楊義毒發,把包子打翻,其中一個便滾到底下去了,京兆府的人也并沒發現。 云鬟便任憑柯憲跟那婦人說話,自己卻又蹲下身子,轉頭看那柜子底下,卻見仍有兩三碎片留在里頭。 云鬟舉手將碎片也撥出來,看了會兒,便對柯憲道:“柯兄,這個也收拾起來。是物證?!?/br> 兩人看完了之后,從楊義家中出來,柯憲問道:“現在是不是要去史家了?” 云鬟抬頭看了眼,見去道:“這兒距離京兆府近便,不如先去京兆府?!?/br> 云鬟本想當面而問問季陶然,當初是如何檢驗這包子的,不料到了才知,原來季陶然竟去了刑部。 負責接待的一位參軍殷勤問道:“兩位推府,尋季參軍可有急事?” 柯憲便說起那毒殺案來,參軍道:“原來是為了此事,當初京兆府接手,也著實大鬧了一場呢。的確是季參軍親檢驗的那些包子,法子也十分的……”說著就笑了起來。 云鬟見他笑的古怪,便問:“到底是什么法子,可有效?” 參軍道:“自是有效。季參軍為了檢驗那包子是否有毒,先用銀針探過,銀針刺到了包子餡的地方,一概烏黑,然而包子皮的地方卻未色變。后來,參軍又命人捉了幾只老鼠,分別喂養他們吃包子餡跟皮外的部分,果然,吃了包子餡的老鼠都死了,吃外面那層皮兒的倒是無事,你們說奇巧不奇巧呢?” 云鬟跟柯憲對視,均都點頭:“果然巧妙?!?/br> 因此季陶然雖然不在京兆府,兩個人卻也得了欲得??聭椀溃骸叭缃窨梢ナ芳伊税??” 云鬟笑道:“你倒是迫不及待了呢?!?/br> 兩人便一徑往史家而來,兩刻鐘后,來至史府門口,卻見這府邸便跟楊御史所住的,宛若天壤之別。門首巍峨,飛檐斗拱,門口停著一頂轎子,又有小廝門人等候迎送。 因見他們兩個官員服色,早有那有眼色的小廝上來,行禮道:“兩位是?” 柯憲報了身份,小廝便陪笑道:“原來是刑部的大人,請稍后,我立刻報知我們爺去?!币涣餆焹旱厝雰热チ?。 他們兩人站在門外等了半晌,方有人來接了入內。 又走了一刻鐘,越過幾重院落,才來至內堂相見。 還沒進內堂,遠遠地卻見有一人站在堂上,身著銀紅色的長袍,頭戴銀冠,束發一絲不茍。此人正是保寧侯史寶。 云鬟面雖平靜,心中一嘆——她其實是見過保寧侯的。 因崔印最愛呼朋喚友,前世,也幾乎請了半個京城的人物進府做客,無意中,云鬟便曾見過這位保寧侯史寶,只不過是驚鴻一瞥罷了。 云鬟正思量,因進了廳內,目光轉動間,心底大吃一驚,原來廳中并不只是保寧侯史寶一人,在他身邊兒,左側坐著的,赫然竟是恒王世子趙濤,右邊兒的那位,卻也是老熟人了……竟正是宣平侯藍少紳。 心頭似有波濤涌動,面上卻依舊靜若平湖,同柯憲兩人入內,拱手見禮。 保寧侯道:“聽聞兩位推府都是新進京來的,只怕還不認得,我來給兩位介紹,這位便是恒王世子,這位是宣平侯藍侯爺?!?/br> 柯憲早見趙濤打扮的非同一般,而宣平侯氣質又格外出眾,正猜測,忽聽竟是皇孫跟侯爵,微微色變,不由先看一眼云鬟,卻見她仍是一貫的冷淡臉色,正拱手道:“下官參見世子殿下,參見侯爺?!?/br> 柯憲忙也收斂忐忑心情,跟著拱手見禮。 此刻,宣平侯跟世子趙濤兩個,卻都不約而同地盯著云鬟,只不過兩人眼中之色,卻是各有不同。 柯憲因不知一下子撞見兩個大人物在跟前兒,竟有些心悸訥言。 正緊張時候,見云鬟神情淡靜:“我同柯推府兩人來此,正是為了查清當初楊御史告毒殺一案,有些問題想問史侯爺,還請勿怪?!?/br> 保寧侯史寶笑道:“有什么可怪的呢?可知我天天盼著你們趕緊把此案查個水落石出,好打那老匹夫的臉?省得他整日嘵嘵不休?!?/br> 云鬟道:“既然如此,下官就開門見山了,聽說,因為楊推府參了史侯爺孝期飲酒之事,侯爺記恨在心,甚至生出殺意?” 史寶道:“我記恨是不假,可因此而殺人,就太過了。只是那老匹夫的妄想罷了?!?/br> 云鬟問:“那么,楊御史生辰那日的壽包,是不是侯爺所送?” 史寶哼道:“我送一把刀給他還差不多呢,送包子?還是下了毒的?這也太下作了?!?/br> 趙濤也笑:“要料理他,哪里需要這樣拐彎抹角……” 云鬟眼尾一動,卻又克制并未看他。 宣平侯道:“兩位推府可是信了楊御史的話,今日上門,是為了興師問罪而來?” 云鬟道:“回侯爺,并非如此,今日只是來調查問案而已?!?/br> 史寶便說:“我當呢,無憑無據,就咬說是我毒害,你們且快些細細地調查明白,若水落石出,我要反告這老匹夫誣告良人,看他的老臉往哪里擱?!?/br> 趙濤笑道:“你留神逼人太甚,楊御史一時想不開,羞憤死了就不好了?!?/br> 史寶拍掌道:“死了倒好,落得從此耳根清凈?!?/br> 只藍少紳一直面帶微笑,卻時不時掃一眼云鬟。 云鬟見他們如此肆無忌憚地玩笑,人多口雜,便道:“既然如此,我等先告辭了?!蓖顺鰪d門之時,尚覺著有幾道目光正盯著自己。 從史府一路往刑部回,柯憲道:“這保寧侯跟恒王世子有些太過囂張了。我倒是巴不得他們是兇手了呢?!?/br> 云鬟一笑,心底卻想著藍少紳當時的眼神,只怕他也覺著自己的容貌有些“類似”云鬟罷,自打回京,她偶爾會想起藍夫人跟泰兒,然而卻也只是念頭初起便又壓下罷了。 回到刑部,先向主事稟告了今日所得,退出之后,便同柯憲分頭走,云鬟徑直去尋白樘,誰知撲了個空,才欲先回,就見白樘同季陶然兩人自廊下而來,且說且走。 云鬟上前行禮:“杜穎被殺那日,侍郎問我是否曾看見過店小二……” 白樘道:“你可有發現?” 云鬟點頭:“是,下官記起,雖然并不曾看見店小二,然而卻看見有人提著一把頗大的銅壺,而且,還上了一輛車?!?/br> 第287章 白樘聞聽,便對季陶然道:“且稍等?!?/br> 因走開數步,才低低問云鬟:“可還有別的?” 云鬟道:“正要稟告侍郎,我雖未曾看見車內之人的臉,卻看見了他探手出來,今日往保寧侯府,當時宣平侯跟恒王世子在場,我……發現恒王世子……” 白樘神情微動,擰眉道:“你是說……” 云鬟遲疑了一下,才肅然答道:“是,我發現……恒王世子,正是那日馬車里的人?!?/br> 靜默了片刻,白樘問道:“你如何這般肯定?” 云鬟道:“因我認得恒王世子的手?!?/br> 那日云鬟因醉了,被趙黼扶了往回,當時云來客棧門口一片混亂,許多客人倉皇亂走,也有百姓擠來看熱鬧。 云鬟第一次回頭之時,目光就如流光拖曳,自然什么也看不清。 先前白樘問她是否看見過張可繁,是否看見過店小二,她一概搖頭?!灰驈埧煞笔潜鹊晷《沓鰜淼?,正當可繁被張振抱出之時,云鬟正被趙黼抱上馬車,自然看不見。 而那所謂“店小二”,卻早不是店小二了,先前因在保寧侯府有所觸動,回來路上,云鬟竭力回想,卻記起曾是個穿著尋常長衫、頭戴紗帽的男子,只身材略有些矮小。 本來她也不知道此人跟“店小二”相關,令她警醒的,卻是此人手中那一把銅壺。 曾經白樘審問那兩名保鏢,兩人口供所說,是那店小二提著一把壺,似要來倒茶。 后來,是可繁的口供之中,也曾提過小二提著什么。 三下里的記憶在剎那間重疊。 偏今日前往見史寶,因趙濤在座,柯憲只為趙濤那渾然天成的可厭氣質側目,誰知云鬟關注的卻大不同。 云鬟瞧見他的手,右手食指上,不知為何有一塊兒很小的傷,食指上戴著赤金嵌翡翠的戒指,拇指上是個松石紋的扳指。 正是那日,撩開車簾,探向那手提銅壺之人的手。 原來她晃眼之間,是曾看見過的:那把壺,以及那憑空消失似的“店小二”。 白樘看著云鬟,因向來知道她的能耐,此刻竟無法再問“你可確定”之類的話。 但是心中卻極想多問一句,只因這個發現,實在非同等閑。 倘若果然恒王世子跟聯詩案的殺手有關聯,倒也說得通,畢竟第三句詩的時候,徐曉口中飛出的那只帝王蝶,便是出自趙濤之手。 然而世子又如何要這樣做?且涉及皇親國戚,這連環案難上加難! 白樘去后,季陶然走過來問道:“聽說你今日出外了?一切可順利么?” 云鬟道:“尚好,你如何在這兒?” 季陶然見左右無人,便說:“上回因為那聯詩案的第三句詩,是我去驗看的,先前第四句的時候,前驗官竟漏看了尸首,所以白叔叔叫了我來,又看了一遍?!?/br> 云鬟好奇此事,便問:“可有什么新的發現?” 季陶然道:“這死者好像是被麻翻了,所以任憑兇手施為,竟一動也不動,所以手腳都沒有被捆縛過的痕跡。只是這兇手也著實高明了,雖然麻倒了死者,卻仍能叫他保持清醒,這法子可非同一般,所以……” 季陶然說到這里,便放低了聲音道:“那杜穎,應該是在清醒的時候,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開膛破肚,掏出心來的……” 云鬟想象那副場景,一時也打了個冷戰,跟季陶然面面相覷,作聲不得。 季陶然又小聲說道:“另外有一樣奇異?!?/br> 云鬟問道:“是什么?” 季陶然道:“現場并沒有兇器,可見是被兇手帶走了的,據我判斷,那應該只一把不大的剔骨尖刀,極鋒利,可是不知為何,杜穎身上的傷并不是一線平整而下,反而像是劃開一段后,停了停,又才繼續?!?/br> 云鬟只覺得有些寒氣森森,看季陶然之時,卻見他面色坦然,并無懼怕畏怯之意。 想當初季陶然連行驗所都十分忌憚,如今卻能對這聳人聽聞的兇案侃侃而談,這三年多里,他自然也經歷了許多非人可想之事。 更或者,這也算是季陶然“長大”了吧。 云鬟心中感慨,面上卻并不露聲色:“這又是何故?“ 季陶然道:“我跟四爺分析,這兇手若不是想故意折磨杜穎,就是……力氣不支?!?/br> 云鬟并沒親眼看過杜穎的致命傷,想了想:“要造成那樣的傷勢,大概是極耗力氣的……” 季陶然搖頭道:“并不是,如果是我……或者四爺那樣的人,只要心狠,一刀便可以切到腹部?!?/br> 云鬟哭笑不得,卻有些聽不下去,便道:“如何做這樣的比方?!?/br> 季陶然見狀,才醒悟過來,便摸著頭道:“我忘了,竟跟你說了這許多,不過我只是想說,若是個成年男子,傷口不該是那樣磋磨之狀?!?/br> 云鬟道:“這是說,莫非兇手是少年?” 季陶然忽然道:“也或者是個女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