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節
靈雨忙咳嗽了聲,道:“王爺跟靜王爺來了?!?/br> 屋內才沒了聲響,兩位王爺才進內,就見趙黼從里屋轉了出來,上前見禮。又吩咐丫頭道:“你們進去,伺候吃藥?!?/br> 靜王便問道:“他可好些了?” 趙黼不答,只神色古怪問道:“四叔如何親自來看?” 靜王笑道:“我一來見他忽然暈厥,心里擔憂。二來看你著急的那樣兒,也不放心?!?/br> 趙黼瞥著說道:“四叔說什么擔憂不放心,既如此,何必又在皇爺爺跟前說起她呢?” 趙莊見他出言直撞,便道:“黼兒,你怎么對靜王這樣失禮?” 靜王道:“哥哥別計較這些,我跟他慣了如此的?!庇謱w黼道:“那日你說起來,謝鳳是因為你的緣故才被帶累沒了銓選資格,我又聽說他是那樣別有心胸極有擔當的人,便不肯這樣的人才埋沒,因此才對圣上提起,誰知也是機緣巧合,竟很投了圣上的緣,非要立刻召見他……不過,若非我多了這嘴,今兒又如何能見如此盛況呢?可知圣上多日不曾這樣開心兒了?” 趙黼嘆了口氣:“你們都開心了,你瞧她累的那樣,只剩下一口氣了。以后這樣的開心兒再多幾次,只怕她就死的快了?!?/br> 趙莊啼笑皆非,索性不理他,只到旁邊落座。 靜王卻望著趙黼,放低了聲音道:“說來也是怪異,就算是愛才,你對這謝小史,也有些關心太過了?!?/br> 趙黼片刻才說:“罷了,我對他如何關心太過都使得,只要四叔以后別再提她就是了,不管是在皇爺爺跟前兒,還是別的什么人跟前兒?!?/br> 靜王笑道:“好,你說的話,我自然要聽呢。以后再不提了如何?” 趙莊不免搖頭:“你太縱了他了,這樣如何了得?” 趙黼原本因靜王多嘴之事,心里有些不受用,然而見靜王一味謙和退讓,反讓他有些不過意,當下才將此事撇下。 靜王又問道:“謝鳳已經好了么?” 趙黼道:“才醒了。還要再養一段時候?!?/br> 趙穆道:“再養一養倒也好,不過,你先前也聽見了,圣上許他進刑部,白樘也在場,倒也不可一直拖懶著不去,畢竟白樘的性子你也知道?!?/br> 趙黼皺眉道:“他不會去刑部?!?/br> 靜王詫異:“說哪里話,謝鳳去刑部是圣上親準了的,金口玉言。再說當時我們可都在呢,莫非你沒聽清?” 趙黼低下頭去:“雖是聽清了,但此事我會再想法子……” 靜王忙走過來握住手,悄悄說:“你想什么法子?你皇爺爺可正高興,且進刑部不是謝鳳的心愿么?卻是為什么又變了主意?” 趙黼皺眉,他倒是有心說云鬟早答應了跟他去云州的事,然而這種事說出來,誰知靜王又會怎么想法?趙黼便道:“四叔你也看見了,她身子弱,很不該去行那些勞心勞力之事,白侍郎又是個眼里毫無閑人的,一旦進了刑部,豈不是要給他……” 靜王眉頭蹙起,不知要說什么。趙莊因聽見了,過來問道:“黼兒,是圣上決定了的事兒,你可別胡鬧?!?/br> 趙黼知道趙莊的性情,便笑道:“父王放心,我幾時胡鬧過了?” 靜王跟晏王兩人對視一眼,心頭不約而同地想:“不如問你幾時不曾胡鬧過的好?!?/br> 頃刻,兩位王爺去后,趙黼轉到內室,見靈雨跟曉晴已經伺候云鬟喝了藥,她依偎著床邊兒半坐,臉色總算恢復了幾分正常。 趙黼揮手叫兩個丫頭出去,才到跟前坐下,道:“頭可還疼?” 云鬟道:“不疼了?!?/br> 趙黼將她的手握在掌心里,低頭看著:“方才四叔來說的那些話,你都聽見了?” 云鬟道:“聽見了?!?/br> 趙黼抬眸:“那你……怎么打算?” 云鬟同他目光相對:“你為何不想我進刑部?” 趙黼淡淡說:“我從來就不贊同你如此,只不過是因沒忍住,才跟小白打了那個賭罷了?!?/br> 云鬟問道:“若我說,我想去呢?” 趙黼眼神微變:“為什么?你是想借機離了我,還是另有所圖?” 云鬟道:“我只是……” 眼前驀地出現在吏部之時,那道被瞬間日色掠過,映在地上的那道模模糊糊的影子。 當時吏部那人義正詞嚴地說明她被取消銓選資格等話后,云鬟是真的相信了這一切都是出自“公事公辦”。 當趙黼出現在會館錦華閣下之時,她有過一剎那的念想,覺著趙黼或許……但是那念想卻微乎其微,幾乎并未成形便泯滅了。 不知為何,她本能地知道趙黼性子雖惡劣,卻不會在此事上背地動作。 一直到在文華殿她跪在地上,不知生死的那剎那,白樘從外進來,她無意中看見地上那道模模糊糊的影子,無端竟想到吏部時候的光景。 白樘不想她進刑部?那些話都是白樘指使那位主事所說? 云鬟不能信。 所以在皇帝問她能不能恢復山河地理圖的時候,她幾乎忘了該怎么回答,幾乎就索性……被推出午門斬首,也是一了百了。 直到白樘說了那句話?!绾温牪怀鰜??他是在暗示,只要她接了皇帝的條件,便會許她進刑部。 云鬟著實不懂白樘之心,然而在那一刻,她忽然想要拼一把。 第256章 她果然拼了一把,且已經贏了。 室內靜悄悄地,只門外籠子里的黃鶯兒在啾啾亂叫。 兩人相對,趙黼看著她臉色變化,終于說道:“我何必來問你,當初只答應了小白讓你參與銓選,然而如今……卻已不是銓選的范圍之內,我很不必再遵守昔日的賭約,且你也已經答應了隨我回云州了?!?/br> 趙黼說到這兒,便湊近過來,在云鬟的耳畔道:“崔云鬟,你不能出爾反爾?!?/br> 不等云鬟回答,趙黼已經起身,他轉身往外而行,隨口又道:“今兒的情形你也看見了,皇爺爺很疼我,雖然是什么金口玉言,我去跪求,他未必不會答應。你就安心養著身子,他日隨我回云州?!?/br> 云鬟見他邁步要走,不由叫道:“世子!” 趙黼略轉頭看她一眼,腳步稍微遲疑,旋即又往外而去。 云鬟翻身下地,叫道:“六爺……”畢竟是才醒來不多時候,腳下踉蹌,便來至桌邊兒上,手撐著桌面,才勉強站穩。 趙黼放慢了步子,卻仍道:“這一回,你得聽我的,不管怎么樣,我都不會改變主意?!?/br> 云鬟俯身望著他冷冷地背影,脫口叫道:“六爺,六……哥哥……” 趙黼心頭一抽,復又變得軟了起來,他終于忍不住回頭,卻驚見云鬟正握著袍擺,緩緩地雙膝著地,竟直直地跪在他身后。 趙黼道:“你這是做什么?” 云鬟并未看他,只低著頭說道:“六哥,這樣離開,我……我真的很不甘心?!?/br> 趙黼道:“你為何不甘心?” 云鬟閉了閉雙眸,昔日在會稽,同周天水說過的那一番話復又出現在眼前。 云鬟的眼睛有些濕潤,喃喃道:“從來,我不過是卑微無力,隨波逐流,甚至每每自保都不能夠,可是我……不想如此,我想變得強大,想要有所作為,想能夠……如自己所愿的活著?!?/br> 趙黼并不十分懂這話:“你……” 云鬟眉睫一動,低低說:“就像是六哥一樣……就像是……” 她并未說下去,只是深吸一口氣,終于抬頭看向他:“我想進刑部。我想要……成為一名官員?!?/br> 眼中的淚跌了下來,云鬟俯身,在地上重重地磕了個頭:“求你了,王爺?!?/br> 一直以來,對趙黼而言,“王爺”都不是一個很好的稱呼,然而此刻,卻并非如此。 他懂崔云鬟此刻叫他“王爺”的用意。 因為……他正又處在掌控她命運的關鍵時候。 而這也是她前生今世第一次,如此全心全意、主動而急切地向他,“討要”一樣“東西”。 半晌,趙黼一步一步走回,將她從地上拽了起來:“我可以答應你?!?/br> 云鬟抬眸,眼中驚疑交加。 趙黼道:“可是,你要用一樣東西來換?!?/br> 正在這時,外頭靈雨的聲音依稀道:“京兆府季大人派了人來,說是有話傳給謝公子?!?/br> 趙黼回頭冷道:“不見?!?/br> 房門在眼前關上。靈雨遲疑著退下,心里一動,就把阿喜叫來,讓他回稟京兆府來人,就說謝公子暫時不便見客。 阿喜果然出外說了,那小吏道:“其實也并沒特別的事兒,只是季大人叫我來傳話,說是已經緝拿了王二哥,明早兒會去查那香料鋪子,勞煩得閑,能轉告則轉告罷了?!?/br> 阿喜笑道:“知道了,你自管放心,待會兒我告訴我們晴jiejie,是無礙的?!蹦侨酥x過,才便去了。 原來先前季陶然因得了云鬟的指點,飛速回到京兆府,傳了蓋捕頭前來,這般如此叮囑了幾句。 蓋捕頭親自帶人離去,暗中監視著那王二哥。 正王二哥從那苦主王家走出,因他是在香料鋪子里做工,便一路往鋪子而去,下午時候只在店內打雜,并未出門過。 而季陶然醒了酒,便又傳了那王家人來,細細問起王家諸位親戚如何,其中自也有那王二哥。 一問之下,才發現居然大有內情。 原來這王家如今的兒子,并非王婆子親生的,而是從堂兄弟家過繼而來,雖早早娶了妻,但子嗣之上十分艱難,而立之年還沒得子。 這王婆子憂心香火之事,不免動了歪心,便想讓王家一個在鄉下的遠親,再選一個男丁過來,以為傳宗接代之意。 這前來的人,卻正是這王二哥,因他先前在鄉下也是個游手好閑之輩,聽聞京內有這等好事,自巴不得趕來。 本以為從此之后,吃穿不愁,王婆子必然還會給張羅一門極好的媳婦,正滿肚子美夢,誰知他還未到京城,這王家的女人就懷了身孕。 王二失了著落,卻不肯就此回去,王婆子念在是親戚的面兒上,起初也留他住在家中,多有照料。 誰知這王二因自忖不能再“當家做主”了,心情失落不說,暗地里便編排,說著王娘子的肚子來的蹊蹺。 幾次三番,流言蜚語傳入了王婆子耳中,當即就把王二趕了出去。 這王二氣憤憤地,卻也無計可施,只得暫時找了個鋪子做工。 從最初到現在,也換了四五分工了,這香料鋪也是才轉了不久的。 幸而他是個臉皮厚的,若是到那無著落之處,便仍舊去王家蹭吃蹭喝。 王婆等看他有洗心革面之意,且又有了正經營生,再加格外能說會道,便也不似先前一樣冷待。 季陶然又打聽了這王二的住處,叫人去暗中通知蓋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