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節
那人卻顫巍巍地舉起來,竟似要往船上送。 眾賊見他如此識趣,便呵呵一笑,有兩個賊忙去接手。 誰知仿佛是因為這黃金太沉,這人勉強舉起來,竟力有不逮,顫抖著將要撒手。 箱子傾斜,上面兩塊黃金滾落下來,噗通噗通兩聲,掉進水里! 群賊見狀,盡數驚呼喝罵,那拽著云鬟的胡四不禁也松開手,抻長脖子看。 頓時漁船上早搶過五六個匪賊來,七手八腳地要去搬箱子,又喝罵那人:“不長眼的東西!混忙你娘的什么?誰要你多手?” 誰知不罵則已,一罵,那人越發沒了力氣,頓時半箱的黃金傾斜,那耀眼的金錠如下餃子似的往水里大落。 滿船的賊均怪叫起來,也顧不上罵這人,有幾個縱身跳入水里,不顧一切便去撈金子。 押著徐沉舟的那兩個賊也看呆了,猶豫著也要趕過去。 徐沉舟見機不可失,手肘往后一撞,將兩人撞開。 拉著云鬟的胡四正也跟著怒罵那“笨手笨腳”的船夫,聞聲回頭,卻見徐沉舟跳過來,一腳踹中他腰間,順勢便把云鬟搶了起來。 先前,那為首的賊寇正也盯著紛紛掉入水里的金子,痛心疾首之極,又指著那搬金子的船夫道:“他故意的!快快宰了這廝!” 誰知話音未落,就見眼前人影一晃。 竟是那原本搬金子都手顫的船夫,此刻身形一飛沖天,人在空中,似大鵬展翅,單手揚起,就見一道劍光如白虹貫日,直掠下來。 電光火石間,令人目不暇給,無法反應,第二艘船上的人也有了動靜,雙手一揚,手底銳光閃爍,身側的兩名下船搬金子的賊人無聲無息各自倒下,跌入水中。 此人一言不發,“嗖”地跳上船,二話不說動起手來,眨眼間,已經連傷數人。 那賊首還來不及反應,就被那自舟上襲來的“船夫”逼住,倉促中后退出去。 勉強抵擋兩招,便覺對方并不像是尋常高手,定睛看時,卻對上一張煞神似的臉,不由魂飛魄散。 原來此人曾是鬼刀的一名頭目,在趙黼率領新軍攻打鬼刀巢xue之時曾見識過的,趙黼從暗礁上飛躍上首船之時,他正跟在鬼刀幫主的身旁,對那一幕格外的印象深刻,簡直如最深的噩夢。 本以為趙黼領旨回京去了,所以有恃無恐,躊躇滿志打算卷土重來,又哪里會想到,竟會在此刻又見到此人! 只來得及沙啞微弱地叫了聲:“你是……趙……” 一語未了,喉頭寒痛,最后所見,便是對方一雙明浚冷澈的雙眸,冷冷地看著他。 鮮血狂奔,賊首往后便倒! 眾賊見狀,有負隅頑抗者,有忙不迭逃走者,那胡四從地上爬起來,大罵著揮刀欲沖向徐沉舟。 這會兒趙黼同他尚隔著十數步遠,腳尖一挑,便把地上那賊首散落的刀挑起,微微用力,那刀凌厲破空,自胡四后心穿入,前胸透出血色刀刃。 胡四張口結舌,搖搖晃晃,往前撲倒。 只不過剎那之間,船的甲板上,已經滿是鮮血,幾乎無落腳之地。有幾個賊人見勢不妙,忙都翻身下水。 這會兒徐沉舟護著云鬟,也擊倒了一個攻過來的賊匪,因見船上亂糟糟地,便顧不得,回身才要抱起云鬟,卻有一個人比他更快。 這人閃身過來,便將云鬟抱住,順勢躍起,竟輕輕地跳到來時的那一葉扁舟上。 徐沉舟站在漁船上回首,卻見那人已經去了斗笠蓑衣,正小心翼翼將云鬟放在舟上,自始至終,目光竟都只在她面上。 先前云鬟見眾人大開殺戒,只得緊閉雙眸,忽覺身子騰空而起,接著落在一處。 云鬟左右看了眼,卻見人在扁舟之上,左右都是水,目光轉動,不期然對上跟前之人的雙眼,頓時之間,兩個人都驚怔住了。 誰知正在此刻,扁舟用力晃動,竟如同要翻了一樣。 徐沉舟顧不得,大叫:“水下有人!” 云鬟因手腳都被困著,被如此一晃,身不由己撞在旁邊兒船板上,趙黼大怒,一邊兒竭力穩住小舟,一邊兒拔劍,俯身往水下刺去。 就見一股血從船底冒了上來,趙黼正要回頭再看云鬟如何,忽見她眼中露出駭然之色。 趙黼心知不妙,還未反應,水下有個人影沖上來,用力揪住他的手臂,往下一拉! 這舟子極小,禁不住兩人如此相抗,若十分用力,即刻便翻了,趙黼見小舟隨他傾斜,把心一橫,不退反進,縱身一躍,便隨著那水下的賊寇也落了水! 小舟顛簸數下,終于又慢慢穩住,云鬟無法置信,掙扎挪動著靠近小舟旁邊,低頭瞪向底下江水,卻見水面平靜,并不見有人出現。 嘴唇翕動,云鬟不由輕聲喚道:“世子……” 并無人應答,只有旁邊漁船上,殺聲仍舊未止。 云鬟正緊盯著看,忽地覺著船身一抖,卻是徐沉舟跳上來,握著一把撿來的刀,將一個想要翻上來的水賊殺落。 云鬟不理別的,只顧盯著水上看,慢慢地竟見一縷鮮紅血跡涌上來,卻又很快消散在水流之中。 云鬟顫聲道:“趙黼?” 江水泛出一種將涼的蒼灰色,平靜的就仿佛沒有人消失過,也不曾有過什么鮮血,云鬟只覺得心慌之極,不由大聲叫道:“趙黼!” 徐沉舟在旁提刀提防著有賊人再沖上來,聞聲看去,卻見她雙手仍被捆在身后,卻只顧傾身望著江面,蒼白的臉上,長睫亂抖,眼圈兒竟是微微泛紅。 而云鬟才叫了一聲,就見水花涌動,有個人從水底浮了上來。 因被江水浸潤,那容顏越發鮮明,劍眉更似如同墨畫,偏雙眸依舊粲然無比,又因在水中浸過,濕漉漉地便看過來。 眉頭情不自禁地皺蹙,卻又微微展開,云鬟不能置信地看著他。 趙黼忽地靠近舟邊兒,仰頭望著近在咫尺的她:“你叫我?” 云鬟定定地看了他半晌,眼眶越發紅了,眼底似有什么在閃,卻又忍住,似無事地欲轉開頭去。 不料趙黼抬起手來,竟將她脖頸輕輕勾住,一揚首,便銜住了那因驚慌而有些顫抖、卻偏強自按捺的唇。 第225章 此時此刻,目睹這一幕,除了在漁船上廝殺的眾賊,其他人都驚呆了。 驀地睜大雙眸,卻見到他近在眼前的長睫,似溫柔低垂的弧度。 云鬟即刻反應過來,才要掙開,趙黼卻已經松了手,只又凝視著她,復展顏一笑。 云鬟擰眉盯了他片刻,便轉開頭,一言不發地看向別處。 這場對戰很快結束,漁船上那人早發了信號出去,埋伏在岸上的本地守備軍紛紛涌出,有的便乘船前往搜查漏網之魚,務必將所有鬼刀的殘部一網打盡。 徐沉舟因見云鬟手腳被捆,才欲給她解開,趙黼已經縱身跳了上來,輕輕掃了他一眼。 就仿佛江風吹得浪動,叫人透骨輕寒。 徐沉舟只得后退,復又躍上漁船,遠遠地避開了他。 云鬟垂頭不語,趙黼走到她身邊兒,單膝跪了,先給她將腿上的繩索解開,因見捆綁的極緊,疑心傷了她的腿腳,便要掀開褲腳看一看。 云鬟察覺,猛地一縮腿,抬頭瞪向他。 趙黼手一僵,忽地笑道:“瞪我做什么呢?我只是看看傷著了不曾?!?/br> 沉默片刻,云鬟才道:“多謝,不必勞煩了?!?/br> 趙黼微微瞇起雙眸,便又笑說:“好吧?!睆陀挚拷^來,將她雙手的繩索解開。 云鬟的手因被捆在身后,掙動之間,手腕早破了,滲出些血星來,原本如雪似玉的手腕,又是斑斑地青紫痕跡。 趙黼看在眼里,心里滋味竟有些酸酸痛痛地,待要捧著細看看,她已經抽手回去,仍是轉頭看向別處。 趙黼愣了愣,便在她身旁坐了,抬手將濕透了的衣裳擰干些,又叫道:“阿鬟……” 多少年沒有聽過這樣的稱呼,如今忽然傳入耳中,云鬟只覺得寒風乍起,仿佛江風也都冷徹了下來。 趙黼轉頭看著她,嘴唇動了動,一肚子的話,卻不知怎么開口,然而看著她淡淡的模樣,忽然什么也不想說了,便張開手臂,竟一下子便將她抱入懷中。 猝不及防,云鬟身不由己地撞在他的胸前,臉貼在他濕了的衣裳上,情不自禁打了個寒戰。當下忙伸手推了過去,手掌在腹部推搡了兩下,卻如鐵板一般,紋絲不動。 趙黼盼了三年,雖一早就認定了她詐死而逃,但畢竟那么長的時間都沒見著人,心里難免有些七上八下,如今終于,就踏踏實實地在跟前兒,竟再也忍不住,只想緊緊地將她摟在懷里,從此再也不會放開。 云鬟無法掙動,只得叫道:“世子!” 趙黼聽出她聲音里的驚怒之意,但卻也顧不得了,只仍死死地抱著她,手掐著那極細的腰身,只覺得身體里的血都在躁動,幾乎無法自控,便轉開頭,又湊近那鬢邊。 云鬟被賊人捆了一夜,整個兒有些脫力,又乍然跟他相見,真真兒是身心俱疲。 此刻被他摟在胸口,早有些喘不過氣來。 云鬟勉強咳嗽了兩聲,雙眸自他肩頭,看見那一片似廣闊無垠的水域,蒼涼的白色水光跟灰藍色的天際連成一片。 此刻,忽地想起昨兒在那小渡口,當時她看著前頭那碧綠的河水,那種強烈之極的走投無路之感。 正在這時,卻覺著舟子一搖,繼而有人沉聲道:“世子?!?/br> 趙黼聞言,才抬起頭來,望著這人笑道:“巽風,有話待會兒再說,我忙著呢?!?/br> 云鬟正有些恍惚,聽見一聲“巽風”,眼神才慢慢恢復幾分清明,忙又試著掙了掙。 當著巽風的面兒,趙黼更加不肯松手了。 云鬟終于忍不住叫道:“世子,請你放開我?!?/br> 趙黼才要說話,巽風也沉聲喚道:“世子?!?/br> 趙黼咬了咬牙,冷冷哼了聲,終于將她放開。 云鬟被他勒的身子都麻了,慢慢回頭,見身前站著一人,雖也是船夫打扮,但身形挺拔魁梧,的確是巽風無疑。 先前她驚鴻一瞥,目光便被最后的趙黼所黏住了,雖依稀瞧出第一個是徐沉舟,但對第二人,自然沒那么上心了。沒想到竟是巽風。 這也算是:他鄉遇故知了。 心中才涌出一絲微暖的歡喜來,云鬟仰頭看著他:“巽風,真的是你?!北阋酒鹕韥?,然而此刻人在舟上,雙腿又被捆了一夜,才站起來,便一晃跌倒。 趙黼在后才要抱住她,巽風已經搶先一步,將她手臂輕輕一扶道:“是不是腿上傷著了?” 原來先前,徐沉舟在前,巽風在后,他是三個人之中最冷靜而果敢的,還未動手之前,已將全船的情形看了個明白,雖然悶不吭聲地殺賊,實則也隨時留意云鬟的一舉一動,早知道她的腿上有傷。 云鬟道:“不礙事,只是有些麻了?!?/br> 因舟子并不大,趙黼探頭道:“巽風,這兒盛不下你,你回船上去吧?!?/br> 巽風不為所動,沉靜道:“世子不必著急,守備的船已經到了?!?/br> 趙黼回頭一看,不禁失望,原來岸上來救援的船只果然已經近在咫尺。 巽風不等他再說,便對云鬟道:“我帶你過去。你閉上眼,留神犯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