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節
誰知道人是請來了,卻成了這樣一個局面。 那知府夫人跟楚小姐,因見趙黼在這樣天兒還穿的如此厚重,且身子又如此不濟,身子不好且罷了,還如此不知保養,竟一味地死灌酒,可見是個沒節制的人。 只是樣貌著實是好的……倒是讓人有些無法舍手,正在兩難斟酌,竟見趙黼咳至嘔血! 先前那場大戰邊界三州自然都知道,如今一年過去了,世子的身子竟仍沒調養妥當,還是這個茍延殘喘的樣式……可見不是個福多命長的,就算天生出身顯貴,若是個短命鬼,卻也無法。 因此夫人跟小姐十分喪氣,一邊兒往回走,夫人一邊兒念叨:“真真可惜了,這晏王世子,明明那樣沒挑揀的一個好樣貌,偏是個癆病鬼似的?!?/br> 小姐嘆道:“看他的言談舉止,倒是不像先前傳說里那樣兇神惡煞似的,可見傳言不準?!?/br> 夫人道:“不似傳言又怎么樣,倒是寧肯他像傳言一樣,畢竟還有個身子在,脾性之類的,或許會慢慢改變,若是連人都沒有了,又是王府……難道年紀輕輕讓你守寡不成?” 正說到這兒,忽然似聽見一聲異響,似是人叫了聲兒。 兩人面面相覷,回頭又看跟隨的丫鬟等,只以為是誰人不留神弄出響動,倒也罷了。 小姐聽了母親的話,微微點頭,忽然悄聲道:“只不知扶著世子的那是什么人?” 知府夫人道:“你說那個看著十分精干的軍官?他倒是不錯……回頭我問問你父親就知道了?!?/br> 小姐臉上一紅,兩人方進了內宅去了。 誰知路上說話,草里有人。 就在兩人交談之時,就在隔廊墻的景窗之后,有個人便欲沖出來,卻給另一人死死拉住。 先前那個,滿臉惱怒之色,竟是張可繁,后面按著她的人,卻是蔣勛,正低低在耳畔說道:“這兒是知府府里,繁弟你別造次,若惹了事出來,世子是要擔干系的?!?/br> 今兒因趙黼和張振都來赴宴,可繁是個閑不住的性子,當下便纏著張振要帶著,張振也不放心留她在云州,生怕跟蔣勛瞎鬧,便索性帶了他們一塊兒前來。 這些低階將官自在偏廳用酒,只是可繁不耐煩吃酒,便拉了蔣勛出來在府邸里亂逛,不料竟偏聽見這一番話。 張可繁素來對趙黼敬愛若天人,如今聽這兩名內宅夫人說什么“癆病鬼”又說什么“兇神惡煞”等話,已經十分刺心。 繼而聽到夫人說小姐“守寡”,更加憤恨,便忍不住嚷道:“尚且輪不到你呢……”一句話沒說完,便給蔣勛捂住了嘴。 可繁又聽那夫人跟小姐竟舍棄趙黼,盯上自家哥哥,心里更是不悅了,雖不能出聲,卻早就白眼亂翻,嘴唇掀動。 蔣勛察覺她的唇在掌心里蠕蠕而動,感覺甚是異樣,原本還心無旁騖,又見她做出種種鬼臉之態,可在他眼中,絲毫不覺丑陋,反甚是可愛似的,心頭竟然一動! 此刻那兩人已經去的遠了,張可繁用力將蔣勛推了一把,蔣勛方醒悟過來,忙紅了臉撤手。 張可繁兀自怨念,啐道:“呸,什么貨色,也敢覬覦我世子哥哥,就算是論先來后到,也是我第一個!”說著,又翻白眼。 蔣勛呆呆地看著她,問道:“繁弟,你說什么……先來后到,第一個?” 張可繁自知失言,忙道:“蔣大哥,我不過是覺著他們對世子十分失禮,我想……第一個過去打她們?!?/br> 蔣勛狐疑看她,可繁生怕他看出破綻,便拉著手道:“這里沒什么好看的,咱們回去吧?!彼氖謨壕股跏蔷d軟,蔣勛低頭看了看,忽然沒來由地紅了臉。 兩人才回前廳,就得知趙黼要打道回府了,當下忙也都跟著出來,可繁鬼鬼祟祟地跑到趙黼的車駕旁邊兒,叫了兩聲。 張振探出頭來,向她使了個眼色,道:“你還不回去,在這兒做什么?” 可繁眼巴巴問道:“是怎么了,為何忽然要走?” 張振含糊道:“有要緊事……”因周圍都是些軍士,放可繁這樣一個女孩兒在其中,于張振看來,就如狼群里放了只無邪小羊羔似的。 相比較而言,蔣勛也不那么面目可憎了,當下便板著臉對蔣勛道:“好生看著她,回云州再說?!?/br> 蔣勛卻痛痛快快答應了,拉著可繁,自回隊列之中。 張振將床簾放下,回頭看時,卻見趙黼斜斜地歪在車內毛毯上,頭上帽子,身上大氅早已經脫了下來,一邊兒又胡亂去撕領口,嘴里罵罵咧咧,道:“差點沒把老子悶暈了過去?!?/br> 張振見他原形畢露,幾乎笑出聲來:“這可不是你自找的?自古以來只聽說過苦rou計,沒聽說過焐汗計?!闭f到這里,湊近看了眼:“只是佩服世子,穿這樣厚重,自始至終,一滴汗也不曾出,又唱作俱佳,才得把那一桌子狐貍蒙過去呢?!?/br> 趙黼斜躺著,聞言隨意伸腿,便輕輕地踢了張振一下:“你說本世子臉皮厚么?你倒也是機靈,知道我的用意?!?/br> 張振嘆了口氣:“只是我想不通,世子如何竟要如此,你見過繁兒,不喜她的性子也就罷了,這齊州知府的小姐,你見都沒見過,難道就知道不喜歡了?” 趙黼不答,只懶洋洋地搖動手中的毛帽子,道:“你若喜歡你拿了去,楚知府一定求之不得?!?/br> 張振笑著搖頭:“既然做出來了,世子不妨好生想想,回去該怎么跟王妃交代,何況躲過了這次,難道下次也要再想什么法兒?” 兩人說到這兒,趙黼笑笑,輕聲道:“不妨事,頂多罵一頓,也是舍不得狠罵的……至于下次?沒有下次了?!?/br> 張振不解,趙黼沉默片刻,忽然道:“孟驚鴻一行半月后要啟程了,你是如何打算的?” 張振眉峰一動,趙黼盯著他:“大概你也聽說了,朝廷有意剿除江夏口的水匪之患,要調兵往錢塘cao練?!?/br> 張振有所領悟,方道:“世子可有什么打算?” 趙黼道:“我已經寫了折子請命,派人加急遞送京城了?!?/br> 張振越發震動,對上趙黼的目光,忽然說:“世子問我有何打算,莫非是想……” 趙黼一笑:“你是我從兵部借來的,也多蒙你費心,替我訓了那十三個頂用的好手斥候,可對我而言,天底下卻只有一個張教頭。那才是求之不得的斥候之王?!?/br> 趙黼從未說過這樣“正經”的話,張振竟覺有些心潮澎湃,盯著趙黼幽深雙眸,此刻莫名竟想:“怪不得可繁見了他一次就喜歡上了,原來……” 趙黼又道:“我知道你放心不下你妹子,或許想護送她回京……嗯,你不妨再想一想,回頭給我答復就是了?!?/br> 第197章 因遼軍多半都在冬天行動,開春之后草木茂盛,他們通常只做小股攻擊。 又因先前那一場決戰,大挫了遼軍銳氣,再加上云州軍士氣日益高漲,齊州宜州也都整肅軍容,威懾之力更勝從前,遼人不敢直攖其鋒,竟前所未有地安分起來。 在這種情況下,趙黼才決定請命南調,而做出這個決定,自然是有兩個原因。 這一日,孟驚鴻要回京去,張振竟也隨行。 雖然先前有趙黼的話,但是對張振來說,不能舍棄放心的第一個,自是妹子張可繁。 這妮子自打偷偷來了云州,眼看也是半年時候了,期間京城家中連連飛來好幾封信,都是問長問短,又催他快些護送可繁回去。 因此張振便打定主意,要先送可繁好生回京,再回頭跟趙黼于南邊匯合。 可對可繁而言,心里雖也想念家人,可卻難舍外頭這廣闊好玩兒的天地,又聽說趙黼欲南下,自然巴不得就緊緊地跟著。 奈何趙黼心里恨不得一腳將她踹回京城,再加上若還在外頭瘋玩,只怕果然是大沒有體統了,在張振一番勸說下,只得答應回京。 但是正相反的是,蔣勛卻反而要隨著趙黼南下了。 原來蔣勛終于做了決定,自請留在世子趙黼身邊。對此孟驚鴻雖然有些詫異,可心里也暗覺贊同,因私下里問道:“你如何想留下?” 蔣勛道:“雖然大人甚是厚待,可蔣勛覺著,留在世子身邊兒,經過幾場實戰淬煉,才算真正的行伍中人,也定然大有裨益?!?/br> 孟驚鴻含笑點頭道:“難得,你竟有這等志向。不過……你也須知道,打仗不是鬧著玩兒的,隨時有性命之憂。何況南邊兒的地方形勢更為復雜,我心里其實是不想你過去吃苦的?!?/br> 蔣勛道:“多謝大人體恤愛憫之心,但當初既然選擇了從軍,便早已有馬革裹尸的覺悟?!?/br> 孟驚鴻不由動容,打量了蔣勛半晌,方道:“很好,既然你如此說了,我也不再多言,只是有件事你且記住……”說罷,在蔣勛耳畔低語幾句。 蔣勛詫異道:“這……是為何?” 孟驚鴻道:“總歸你記得就是了??芍粌H是兵部,朝內許多人,都盯著這位世子殿下呢?!碧衷谒珙^輕輕拍了拍,含笑道,“你且記得我的話,好自為之?!?/br> 因此這天,蔣勛竟要跟張可繁道別。他雖自覺可繁比先前已經大有長進,趙黼沒理由再趕她走,然而這一次,卻是可繁的“堂哥”做主,因此他這個外人自然不便說什么。 可繁先是同趙黼道別,趙黼心里暗喜,面上依舊漠無表情,只說道:“好生回去吧,女孩兒畢竟該有個女孩兒樣。來此胡鬧的事兒,回去對誰也別提起,須知道一傳十十傳百的道理?!?/br> 可繁大為感動,又喜道:“世子哥哥,沒想到你這樣替我著想。不如你跟我哥哥說說,帶我南下吧?!?/br> 趙黼抬頭看天色:“當我什么也沒說?!鞭D身飄然離去。 可繁不舍,還要再去多說兩句話,蔣勛卻走了過來,喚道:“繁弟?!?/br> 張可繁只得止步,望著蔣勛的臉之時,才忽然又有些離愁別緒涌出,便道:“蔣大哥,你真的要隨世子南下打仗?” 蔣勛點點頭,望著她的雙眼:“我原本以為你也會一塊兒去,雖然不能,可未嘗不是件好事,你的武功畢竟根基尚淺,去了只怕有危險?!?/br> 可繁有些蔫頭耷腦的,蔣勛想了想,從懷中掏出一串石榴果似的朱紅瑪瑙手串,道:“這是我娘留下的東西,我一直帶在身旁,如今便送給你當個念想……以后也不知能不能再見了,你看著玉,好歹也能想起我來?!?/br> 可繁呆了呆,忙推辭道:“這樣珍貴的東西,我如何能要?” 蔣勛道:“除了這個,我也沒別的能送出手的,只是以后你回了京,且記得仍要勤學苦練,別一離了我,就懈怠下來,以后莫要被人笑了?!?/br> 他雖不知可繁的真實身份,這幾句話,卻著實情深意切??煞辈挥杉t了雙眼,張了張嘴,便是個要哭的模樣。 蔣勛忙道:“別哭,世子最憎人動不動就哭呢?!?/br> 可繁只好忍住,點頭說道:“蔣大哥,你去打仗,也要多保重自己,我在京城等著你們凱旋回去呢?!?/br> 蔣勛也用力點頭,兩人四目相對,蔣勛忽然一把抱住可繁,在耳畔道:“繁弟,別立刻就忘了我?!?/br> 可繁本是一驚,待要掙扎,卻又也緊緊地把蔣勛抱住,眼中的淚就也掉下來,哽咽道:“蔣大哥,我會記得你的?!?。 眾目睽睽下,因是兵士離別,其他人倒也并不覺格外訝異,只是那邊兒話別的趙黼跟張振兩人瞧著這一幕,張振焦心之極,便要過去干涉。 趙黼一把拉住他道:“人家正正經經地告別,你過去棒打鴛鴦似的,反而露了行跡,又讓你妹子情何以堪呢?!?/br> 張振咬牙切齒,又嘆道:“得虧云州沒認得她的,不然的話,張家的臉也都丟盡了?!?/br> “嘿嘿,”趙黼情不自禁笑了聲,忽地見趙振眼神不對,忙又咳嗽了聲,道:“沒事兒,他們畢竟是年少氣盛,豈不聞梁山伯與祝英臺的故事?嘖嘖,這會子可真像是十八相送啊?!?/br> 張振的眼神越發不對,刀光似的飛著趙黼,心里已經隱隱猜到張可繁“落得”這個境地,只怕跟這人脫不了干系,可事已至此,卻也無可奈何。 趙黼卻忽然道:“哎?不對啊,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兒?!?/br> 張振勉強道:“何事?” 趙黼看著張可繁跟蔣勛兩個,琢磨著小聲說道:“可繁雖是個女孩兒,可此事你知我知,蔣勛卻是不知道的……怎么我看他……神情舉止都有些古怪呢?” 張振聞言一怔,半晌反應過來,便抖了抖。 兩人對視一眼,只得裝作若無其事地,各自轉頭看向別處。 送別了這一行人后,不多久,也到了趙黼該南下的時候,晏王夫婦自然及舍不得,但所謂“好男兒志在四方”,又是趙黼主動請命,只得由他去闖蕩。 晏王妃因擔心再遇兇險,連日來每每想到,便流淚不止。 趙莊為安撫王妃,無法,便道:“凡事且往好的地方想,你只想著,黼兒去的是江南,自古以來這江南便多出美女,倘若黼兒在那里有什么良緣奇遇呢?豈不是都不必你我費心給他打量了?他的眼界高,口味高,挑中的人物,自然比你我所選的更好,你說這豈不是一件好事?” 晏王妃聽了,不由破涕為笑,道:“照王爺說來,果然竟是一件好事了?”雖知道趙莊是撫慰的話,心里卻也忍不住有了一絲念想,便喃喃道:“只盼上天垂憐,讓這孩子少些災患,多照拂照拂他才好?!闭f著,忍不住又眼紅垂淚。 這一番趙黼南下,只帶了三個云州軍中的校尉,其他的軍中心腹眾人,卻都留下來聽從趙莊使喚,畢竟云州地方險要,絲毫也松懈不得,內有京內的眼線,外也有遼人虎視眈眈。 若遼人趁機再起事端的話,也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不至于左支右絀,照應不暇。 除了這三人外,趙黼隨身所帶的,一個雷揚,還有一個卻是杜云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