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節
趙黼見他皺著眉,臉帶憂色,那本預備要呸人的話便咽下去了,只笑道:“瞧你這模樣兒,嚇壞了么?六爺都不怕,你怕什么?!?/br> 季陶然長長地嘆了口氣,看看那傷,又看看他一臉的毫不在意,心頭難禁敬佩之意,便嘆道:“慘淡天昏與地荒,西風殘月冷沙場。裹尸馬革英雄事,縱死終令漢竹香?!?/br> 趙黼一怔,旋即笑道:“臭小子,你也咒我呢?” 季陶然忙道:“并不是,只是、只是我……”打量他赤裸的肩頭膀臂,趙黼穿著衣服時似有些纖瘦,但此刻脫了衣衫……非但毫無孱弱之意,反而勁瘦精健,是一股蓄勢待發的力度感。 季陶然滿心欽佩,又無法說出口來,只恐說出來反輕賤了,又給他誤以為是拍馬。 蔣勛在旁邊看了半晌,此刻忽然猛地站起來道:“我、我也想……” 白清輝轉頭看他,蔣勛同他對視一眼,道:“我也想從軍?!贝蟾攀勤w黼的眼神太過愕然,蔣勛的聲音漸漸低了:“不知可不可以……” 趙黼把衣襟掩起來,一邊兒圍著玉帶,一邊兒干脆利落說道:“不可以?!?/br> 蔣勛一呆,趙黼嗤之以鼻:“軍中的都是虎狼,你這種小羊兒似的……就不用妄想了?!?/br> 蔣勛低頭,面上露出失落之色,忽然白清輝道:“世子是激勵你呢,何必就當真灰心起來?豈不聞‘有志者,事竟成’?先前若有人說你擅劍術,只怕連你自個兒也不信,如今還不是一樣能打敗個中高手了?” 蔣勛聞言,才又咧嘴笑了起來,竟是滿面春風。 趙黼聽之看之,不禁翻了個白眼。 中午上,趙黼就留在蔣府吃了中飯,白清輝不沾酒,蔣勛也不能吃,只季陶然舍命陪君子,同趙黼吃了兩杯。 誰知他從來酒量淺,一會兒間,便滿面酡紅,舌頭發僵。 趙黼自個兒吃了一壺“羅浮春”,兀自面不改色。 蔣勛早吩咐人去準備解酒湯,這邊兒季陶然頭暈暈地:“六爺這次回京,是為什么呢?” 趙黼見他眼神斜乜,知道半醉了,便笑道:“六爺想你了,特回來看你?!?/br> 季陶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擺擺手道:“你不必哄我,我都知道了,你哪里是想我呢,你不過是想回來……” 白清輝看著季陶然,不知要不要攔著他,趙黼卻偏逗問:“回來做什么?” 季陶然擼著舌頭道:“回來相親的!” 趙黼挑眉,笑著又飲了半杯。 季陶然見他不答,自問是說對了,他是酒力發作的人,早把所有忌憚避諱拋到九霄云霧,因嗤嗤地笑了兩聲,搖頭晃腦道:“我心里可高興呢?!?/br> 趙黼又忍不住笑:“六爺回來相親,你高興什么?” 季陶然聳著肩膀,望著他笑的十分甜蜜,趙黼忍不住側目,對白清輝道:“他是不是看上我了?” 白清輝本想攔著季陶然,又聽趙黼如此說,已經對此兩人無語,便對蔣勛道:“你吃飽了么?” 蔣勛正聽得十分有趣,見白清輝又離席之意,略有些不舍。 忽然季陶然一把拉住白清輝:“小白,你不必走,你難道不知的?他……從來對我云鬟meimei不同,此前還要挾我呢,說什么meimei喜歡他……” 白清輝臉色微變,道:“你喝醉了,不必說了?!本徒腥藖矸鲋咎杖贿M內休息。 不料趙黼看出端倪,因將季陶然拉回去:“然后呢?” 季陶然道:“這回你自相親去,就、就完了……” 趙黼低頭想了想,對白清輝道:“他說什么相親,是不是指的明兒我母妃設宴相請眾人之事?” 白清輝見已經說破了,便道:“世子莫非不知道?外頭已傳的滿城風雨?!?/br> 趙黼沉默:“傳的也未必是真?!?/br> 白清輝同他對視片刻,只點點頭,也不跟他辯。 趙黼皺眉看了季陶然半晌,見他仍是笑嘻嘻地,便伸手捏著他的下巴,微微用力:“季呆子,六爺就知道你賊心不死,你還惦記著崔云鬟呢?信不信我立刻揍你?” 季陶然被他捏的下巴發疼,便手舞足蹈將他推開,因醉得越發厲害,便絲毫也不怕趙黼,反看著他笑。 趙黼無可奈何,只轉頭對白清輝道:“這呆子這兩年來沒少往崔侯府跑吧?” 白清輝淡淡道:“他們是親戚,自是常來常往?!?/br> “呸,”趙黼啐了口,方道:“罷了,這呆子醉了,我且不跟他一般見識?!?/br> 不料白清輝問:“世子是什么意思?” 趙黼道:“什么什么意思?” 白清輝道:“世子難道對崔姑娘有意不成?” 趙黼張口,卻見蔣勛也正好奇地看著自個兒,趙黼喉頭一動,便拍桌子:“是又如何?老子就對她有意了!你想怎么樣?” “不敢?!卑浊遢x面不改色,置若罔聞,舉手拿了茶杯要喝。 蔣勛見他杯內只剩了半盞茶,忙給他倒滿了,白清輝慢慢啜了口,淡聲道:“只再提醒世子一句,自古那‘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的事兒甚多著呢?!?/br> 此刻丫鬟來了,便扶著季陶然進內歇息,白清輝也道:“世子要安歇且也自去,清輝先不奉陪了?!笔Y勛見他執意要走,只得也隨著起身,走了兩步,又回頭打量趙黼,卻終究不敢出聲兒。 一時眾人都退,只剩下趙黼一個坐在桌旁,忽然他皺了皺眉,喃喃道:“等等,落花有意?到底誰是落花?你莫非說六爺是……”那邊兒人早走遠了。 趙黼氣得喝了一杯酒,把酒杯拍在桌上,起身往外自去。 只說趙黼出了蔣府,快馬加鞭徑直而回,府中,晏王妃此刻正在午睡,趙黼見上房里靜悄悄地,不敢打攪,便出來外頭,拉了晏王妃身邊兒的大丫頭雙喜:“明兒請客的單子呢?給我瞧瞧?!?/br> 雙喜知道他從來不管內宅的事兒,便問道:“世子做什么呢?王妃都定了的?!?/br> 趙黼催促道:“只管拿來我看?!?/br> 雙喜不敢怠慢,果然給他拿了來,趙黼從頭到尾一一看去,翻到第三頁上,終于看見了一行熟悉的名字,不由望著笑了起來。 第110章 雙喜見他笑得古怪,便問道:“世子是怎么了?” 趙黼道:“沒什么?!眮G下要走,忽然心念一轉又停下來,便悄聲問雙喜道:“是了,我方才看上面有請崔侯府的姑娘,那丫頭還小呢,請她做什么?” 雙喜見他問,便抿嘴一笑,道:“這件事,世子問對人了,我是最知道內情的。說來,原本王妃并沒想請崔家的姑娘,只因打聽說這女孩兒是外面回來的,生母又亡故了,仿佛有些……” 趙黼道:“不要啰嗦,后來怎么又請了?” 雙喜忙答:“是因為聽說眾人都贊她,故而才請了?!?/br> 趙黼奇道:“誰又贊她什么了?” 雙喜道:“仿佛是恒王妃,還有靜王爺……都曾是提過的。王妃也覺奇怪,便索性請來見識見識?!?/br> 趙黼先是笑,忽又蹙眉:“恒王妃倒也罷了,她跟宣平侯夫人是極好的,當初崔云鬟進鳳儀,也是她作保。自然會為崔云鬟說好話。怎么四叔也……” 趙黼想不通,也不好再問,便對雙喜道:“罷了,我不關心這些,你也不用跟母妃說我來看過,知道么?” 次日一早,府內熱鬧非常,外頭相請的各家夫人奶奶們絡繹不絕而來。 趙黼果然如晏王妃叮囑的,規矩地沒往外跑,只仍穿著昨兒那一身兒,在家迎客。 本來因晏王這番并未回京,故而王妃只多請了許多名門貴婦淑媛,為了趙黼之故,也請了幾位素日跟晏王極好的大臣,讓他在外頭招待應酬著。 中午時候酒過三巡,趙黼見無事,借故離席,往后而走。 不覺來至花園,卻見花叢中麗影重重,自然是各家的姑娘們在里頭游嬉。 趙黼知道不能造次,便留意避開人,一邊兒卻又仔細揚首往里頭看,走了半晌,也見了幾個熟悉面孔,卻仍不見他要找的那個。 正想回去,卻見前頭有個小丫頭走來,對著花架子下的一個女孩兒道:“崔姑娘,您要的茶?!?/br> 那女孩兒接了茶,低語了句什么,仍是背對坐著,著淺綠色的縐紗褙子,身量尚小。 趙黼不覺心喜,等那丫頭去了,他便悄無聲息地越過花叢,走到欄桿邊兒。 他武功高,身手又好,腳下一點兒動靜也無,故意在那女孩兒肩膀上輕輕一拍,趁著她回頭的功夫,他卻又飛身躍進廊下,笑道:“我在這兒……” 一句話還沒說完,就已經察覺不對。 此刻那女孩兒也轉過頭來,手中的茶都嚇得扔了出去,茶水灑了一裙子,她猛地站起身來,滿面驚詫。 兩個人四目相對,這女孩子竟并不是趙黼要找的云鬟,卻竟是崔新蓉。 因趙黼去過崔侯府兩次,崔新蓉遠遠地瞧見過,自也認得,一驚之下,忙低頭垂手道:“見過世子殿下?!?/br> 趙黼臉上的笑早蕩然無存,眉頭皺蹙看著她,半晌才不悅道:“怎么是你?” 崔新蓉愕然,起初竟不解他的意思,也不敢吱聲。 趙黼負手欲走,走了一步,驀地又停下,因回頭問道:“崔云鬟呢?” 崔新蓉很畏怯他,吶吶低聲道:“jiejie她……她病了,并沒有來?!?/br> 趙黼皺眉:“病了?” 崔新蓉道:“是……前兒、著了涼,在家里歇息呢?!?/br> 趙黼橫她一眼,負手自顧自去了。 且說趙黼往前廳而去,走不多時,就見季陶然跟白清輝蔣勛三個,正在欄桿前不知張望什么,見了他,季陶然便走過來,道:“六爺去哪兒了?” 趙黼沒好氣道:“才分開多大會兒?就這樣想我呢?” 原來先前晏王妃請客之時,并沒有就請這三個小的,是趙黼回來看了名單后,自作主張又派人下帖給他們,之所以如此,目的不言自明。 誰知人算不如天算呢。 季陶然見他神色有異,便問:“怎么了,倒像是哪里吃了惱似的?” 趙黼自不肯讓他看出什么來,因哼道:“誰敢給我吃惱,多大膽子?” 季陶然笑著拉?。骸凹热绱?,且快進廳內,里頭各位大人都在,你不在,我們都不敢呆了?!?/br> 趙黼且走且打量,見季陶然笑得天真明朗,他心中雖有不快,卻也不好使出來,便勉強道:“你莫非是怕他們灌你酒?可還記得昨兒你吃醉了那個熊樣兒?” 季陶然咳嗽連連,不能答話。 蔣勛在后忍不住捂嘴偷笑,不妨被趙黼看見,便回頭皺眉掃了他一眼,蔣勛十分乖覺,忙放手站定。 過午之后,里頭女眷還未散,外間的男人們走的差不多了。 趙黼對季陶然道:“崔云鬟病了,你可知道?” 季陶然道:“我來的時候才聽說的,似是著了涼,待會兒告辭了,倒要去看看meimei呢?!?/br> 清輝在旁側目,趙黼只當沒看見的,攛掇道:“何必待會兒,咱們這就去看看她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