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
季陶然笑道:“哪里就長進了,也不過是胡亂玩鬧罷了?!?/br> 羅氏見他們表兄妹們熱鬧說話,可崔承還未出現,不由有些不快,便叫丫頭道:“承哥兒呢,是怎么了,這半天不出來?” 小丫頭忙道:“已經來了?!惫徊耪f完,就見崔承的丫頭陪著他進門。 崔承上前先給羅氏見禮,羅氏便道:“敢情是昨晚上又玩鬧了,故而才起晚了?” 崔承見哥哥jiejie們都在,便撒嬌笑說:“昨晚上等看下雪,等了半宿也沒見,就睡著了,還好方才一看,果然地上還有呢?!?/br> 羅氏哼道:“你若再晚些起來,那雪也沒有了。還不快見你哥哥?” 崔承才回頭來見季陶然,卻不行禮,只撲上來抱著道:“哥哥怎么才回來,我盼了好久,你不在家里,都沒有人領著我玩兒了?!?/br> 季陶然也將他抱了一把,卻見小孩兒臉若銀盤,十分可愛,便笑道:“又說頑話,難道府里沒有人陪著你玩么?” 崔承膩在他身上,笑說:“雖然有,可都不及哥哥好,你先前去外祖父家里,如何事先不跟我說一聲兒,我也想去冀州呢?!?/br> 季陶然道:“你還小,等大些咱們一起去。是了,我這次回來給你們都帶了手信,已經叫小廝送與你們的丫頭了,自不是什么貴重的,只拿著或玩兒或賞人罷了?!?/br> 崔承極為高興,崔鈺跟崔新蓉也都謝過。 不料崔承才坐了會兒,外頭就有人來叫,說是老太太那邊吃早飯,問哥兒起了沒,崔承順勢便跟著丫頭過去了。 頃刻,崔鈺跟崔新蓉兩兄妹也起身告辭,季陶然因聽聞崔云鬟回了府來,只不過并未見到,羅氏卻也不說……因此他便不問,只等崔鈺跟崔新蓉兄妹走后,季陶然才對羅氏說:“我聽說云鬟meimei也回來了,如何不見呢?” 羅氏道:“你想見她么?這孩子自打回來,不知是不是又更換水土的緣故,就病歪歪的,我也不叫她每每來請安,只叫她好生養著,你若要見,這樣冷天,就也不用特意叫她過來,你自去她屋里頭瞧就是了?!?/br> 季陶然答應了一聲,道:“既然是病了,我也該去看一看?!绷_氏也并未多言,只叫丫頭領著他過去。 那小丫頭喜兒便領著季陶然往云鬟的院子去,頃刻到了,就見一個面生的小丫頭出來迎了。 喜兒對她道:“露jiejie,季家的小爺來見姑娘呢,快去說一聲兒?!?/br> 露珠兒因問道:“季家是哪家?” 喜兒道:“你來了府內也有陣子了,怎么連這個都還不知道,不正是咱們奶奶的姊妹家么?季少爺算起來是姑娘的表哥呢,先前姑娘在府里的時候也曾見過的,不過那時候年紀小,只怕不記得了,你只快去說聲?!?/br> 露珠兒掃了一眼季陶然,面有難色,小聲兒道:“巧的很,方才姑娘咳嗽了兩聲,說怕是感了風寒,我正要給她找藥呢,特意吩咐了不叫什么人進去探視,免得也染了病氣?!?/br> 喜兒呆了呆:“也感了風寒?這……” 這會兒季陶然聽見了,便說:“我不礙事,只看看meimei可要不要緊?” 露珠兒見他笑得十分討喜,便道:“那……少爺稍等,我進去再跟姑娘說說看?!北慊厣磉M房,不料頃刻出來,便道:“姑娘先前吃了藥,竟已經睡著了,表少爺……” 季陶然見這般,不好強求,只得作罷,因說:“只叫meimei好生保養就是了。病來如山倒,耽擱不得,只快去請好大夫要緊。另外我前些日子在冀州,帶了些當地的土產回來,這兩樣兒給meimei玩就是了,不是什么好東西?!彼砗蟮难绢^上前,把個托盤遞給露珠兒。 露珠兒忙謝過,又接了過去。 季陶然說罷抬頭,見幾桿綠竹葉上頂著雪,被風一吹,微微搖曳,雪花兒便散落下來,綠竹掩映著緊閉的朱紅門扇,竟也聽不見里頭有什么聲響。 季陶然看了一會兒,便轉身自去了。 不多時,羅氏的大丫頭碧玉竟親過來探望云鬟,卻見她已經起了身,臉色尚好,看不出什么有病的樣兒。 林奶娘笑著說道:“你怎么又特來跑一趟?我正要派人去回,其實并不礙事,想來不是風寒,只不過是少喝了水喉嚨疼罷了,方才又小睡了會子,如今已經好了?!?/br> 碧玉這才放了心,便笑道:“奶奶不放心呢,才叫我來看看,若要緊便即刻請大夫來看,姑娘果然沒事就罷了?!?/br> 云鬟也說:“讓母親費心了,jiejie回去告訴,只說我沒事兒了,過會兒便去請安了?!?/br> 碧玉回房將此事跟羅氏稟明,羅氏也并未說什么。 等眾人都去了后,露珠兒方看著云鬟,遲疑問道:“我看姑娘也不似是病了的,怎么先前表少爺來的時候竟都起不了身兒呢?” 云鬟不言語,仿佛沒聽見似的。 露珠兒道:“我瞧表少爺離開的時候還總回頭看呢……竟然是這樣有心的人,還給姑娘帶了禮物,快看看是什么?!闭f著,就把桌上季陶然所送的東西端過來給云鬟看。 掀開上頭的帕子,云鬟只看一眼,卻見里頭有一個白洋淀葦編的栩栩如生的小牛犢子,另外便是盒子里放著的一串明黃色的山海關琥珀手串。 云鬟看著這兩樣東西,雖早就知道會看見的必是這些,一樣兒不差,但當真親眼見到之時,仍是忍不住有些雙眼發熱。 她情不自禁地拿起那琥珀手串,摩挲了會兒便放下,只又拿起那頭上帶角的小牛犢子,見它瞪著眼正望著自個兒,透出一股憨憨氣質。 云鬟看了片刻,便把那小牛貼在胸前,此刻,眼睛早已經紅了。 晚間時候,露珠兒因悄悄地對林嬤嬤道:“奶娘,方才跟著二小姐的小荷跟我打聽,問表少爺給了姑娘什么呢?!?/br> 林奶娘道:“她問這個做什么,二小姐跟兩位哥兒不都也得了么?” 露珠兒笑道:“你便不知道了,我趁機也打聽了回來,原來兩位少爺都各自得了一方易水硯,蓉小姐得的也是一串琥珀手串,可并沒有那只草編的小牛犢子呢?!?/br> 林奶娘便也笑起來:“你打聽的倒仔細?!?/br> 露珠兒道:“只興他們問不成?不過,我瞧今兒姑娘這病的有些古怪,怎么好端端地連人也見不了了呢,先前叫我出去打發了表少爺的時候還沒睡,一會兒我回來,就睡得那樣兒了?” 奶娘道:“就你話多,姑娘讓做什么你便做什么就是了,再多嘴,留神我先打你?!?/br> 露珠兒吐吐舌頭,忽然嘆了聲道:“我有些想念曉晴了……怎么姑娘又打發她回去了呢?” 林奶娘“噓”了聲,道:“才說了你,怎么不長記性?”露珠兒忙捂著嘴,果然不敢說了。 原來先前回京途中,云鬟醒了后,她便做主,只說既然府內有人來接,就不必讓陳叔跟著,只叫他先“回”素閑莊去。 因陳叔年紀大了,便帶了兩個仆人,并曉晴一塊兒自去了。 回京之后,崔印也并沒仔細問過此事,只簡略問了句路上可好之類,云鬟也只說很好。 那些崔府去接的侍衛,雖知道云鬟打發了一名老仆,卻也不放在心上。 因此無人知曉的是,陳叔帶著那數人,其實并不是回素閑莊罷了。 對云鬟而言,侯府忽然有人來接,自是在她意料之外,回京也是她百般不愿,可既然無從選擇,只得暫且隨遇而安。 可是回京,便意味著要跟那些她不愿遇上的人再度遇上,其中一個堪稱是她心病的人物,便是季陶然。 云鬟自忖:以季陶然的性情為人,倘若此生沒有遇見自個兒,他應該會過的很好,這點兒毋庸置疑。 只想不到,她千方百計要避開,終究還是回到這條路上,因此今日季陶然來見,云鬟只稱病不見。 但這畢竟不是長法兒,繼母羅氏十分喜歡季陶然,兩下里又是親戚,常來常往,竟是抬頭不見低頭見。 此夜,風吹著外頭的綠竹,發出簌簌的聲響,云鬟抱著那只小牛犢,望著它呆愣愣的模樣,眼底生潮。 前世她得了這小牛,愛極這拙樸的模樣,睡覺之時都要抱著不放。 雖也知道府內季陶然只送給了自己這個,卻也并沒多想,只覺著這表哥實在親切的很,這小牛犢竟比什么貴重禮物都叫她心喜,又因別人沒有,便更加倍珍惜愛顧。 不料有一日,不知為何,這小牛犢好端端地竟不翼而飛,丫頭們把屋內屋外翻來覆去找了數回,都沒找見,云鬟傷心不已,狠狠地大哭一場。 季陶然聽說此事,便安撫了她一番,又許諾說下次去冀州會帶個更好的回來給她。 可對云鬟來說,縱然再帶了新的來,卻也不是她最心愛的那一只小牛犢了。 如今時光流轉,這小牛犢兒失而復得似的就在眼前。 云鬟心底委實悲欣交集,拿在手中把玩許久,便又抱入懷中,心想:“這一回絕不會叫你出事了……絕不會?!彼剖菍π∨僬f的,也似是對季陶然說的。 到年下,侯府內自然忙碌起來,親戚之間也有些走動。 這一日,季陶然來到崔侯府做客,正往姨母羅氏房中而來,把回廊下過的時候,隱隱聽見隔壁有人說話。 季陶然起初不在意,誰知聽其中一個聲音有些熟悉,竟像是崔承。季陶然正要找這小表弟,忙轉過月門去尋。 正含笑往前,卻聽有人高聲喝道:“你敢再說?”是女孩兒的聲音,雖不難聽,卻有些兇巴巴地。 季陶然一愣,揚首看去,卻看見前面不遠,崔承跟一個有些眼熟的女孩子站在一處,而那女孩兒揮手落下,竟是干凈利落地一掌摑在崔承臉上。 崔承沒想到自己會挨打,一怔之下,便“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季陶然嚇了一跳:這崔府內的情形他是最清楚的,一來,并沒有女孩兒是如此兇戾的個性,二來,崔承是府內老太太的心頭rou,平日里恨不得捧在手心里呵護著,連崔印對兒子高聲一些都不成,又哪里有什么人敢打他? 季陶然含驚帶怒,忙跑到跟前兒,喝道:“你做什么?”又拉住崔承看端倪。 崔承的臉何其嬌嫩?頓時便有五個掌印紅通通地浮起來,季陶然心疼之極,起身瞪著眼前的女孩兒,張口便要叱問的當兒,忽心頭一動:“你……” 剎那目光相對,眼前人卻并沒給季陶然開口的機會,只冷哼了聲,拂袖揚長而去! 第67章 季陶然眼見如此,越發驚詫,因崔承大哭,只得先安撫他,又問道:“到底是怎么了,忽然竟打你?” 崔承自打出生以來也沒受過這般委屈,便抽噎著說:“她就是這樣壞,我要跟老祖宗說去?!?/br> 季陶然忙拉住他:“她是誰?” 崔承見他竟不知道,便抬起頭來說道:“不就是崔云鬟么?” 季陶然愣住,一時竟沒了話,崔承又覺著臉上火辣辣地,忍不住又哭起來,季陶然忙又蹲下勸慰。 正在此刻,卻見有個人匆匆走來,口中說:“原來是表少爺在這兒,前面老太太找承哥兒找的急……”話未說完,猛然見崔承哭的如此,便忙上前來,握著肩膀道:“這是……是怎么了?臉上如何是這樣?” 崔承見了來人,便越哭訴說:“是崔云鬟打我?!?/br> 季陶然已經站起身來,原來這來人是崔印的妾室,也是崔鈺崔新蓉的生母,原本是伺候崔印的貼身丫頭的,姓薛,后收了房,人人便都喚作薛姨娘罷了。 薛姨娘仔細端量崔承的臉,又是心疼,又且著急,道:“這個樣子,如何見得了老太太?承哥兒不要哭,先隨我回房去?!?/br> 崔承卻不肯走,嚷嚷道:“我不,我要讓老祖宗打那個沒教養的野丫頭?!?/br> 薛姨娘嚇了一跳:“說什么?” 季陶然正若有所思,聽了這句,也詫異道:“承兒,哪里學來的這些話?!?/br> 崔承眨了眨眼,只含淚道:“不管,她欺負我……” 薛姨娘已經掏出帕子,便給崔承拭淚,又哄著說道:“好少爺,你是大家的公子,不可說那些粗話。小姐動手自是她的不對……不過她怎么竟動了手呢,是為著什么?” 崔承嘟著嘴,卻不回答。 薛姨娘嘆了口氣,對季陶然陪笑道:“表少爺,老太太那邊兒著急呢,我先帶承哥兒回去,把臉上料理一下子,好歹先遮掩過去,大好的日子,若給老太太發覺了,必然又要鬧得不痛快呢。這件事兒表少爺也別透給別人呢?” 季陶然見她如此處置,便道:“放心就是了,我不會對人多口?!?/br> 薛姨娘才行了個禮,果然拉著崔承自去了。 季陶然目送他們離開,又回頭看向崔云鬟消失的方向,皺眉心道:“怎么……云鬟meimei變得這個樣子?” 季陶然自是見過崔云鬟的,印象之中乃是個極為乖靜沉默的女孩子,一雙眼黑白明澈,似能看通人心,這崔府跟季家許多姊妹弟兄們,他獨對這女孩子格外喜愛。 那日在冀州閑逛,看見了那手藝編的小牛犢子,如此胖乎乎甚是拙樸可愛的模樣,竟讓他無端想起那也總是瞪著圓溜溜雙眸看人的女孩兒,因特意買了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