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
蔣經如癡如呆,堂下公差聽見,不由分說上前,捉小雞般把蔣經掀翻在地,劈里啪啦就打了起來。 這水火棍哪里是好挨的,才打了數下,蔣經已是殺豬般叫了起來:“小人愿說,大人饒命!” 打了十板子,白樘才命人停手,便把蔣經帶上來,蔣經吃了苦頭,又見白樘連他去找蔣武都算計到,已不敢再使小聰明,當下便道:“大人先前問阿義在何處,其實、其實小人是知道的?!?/br> 蔣武低著頭,深皺著眉,聞言便看他,蔣經顧不得,便對白樘道:“小人不敢說謊,阿義……阿義其實已經死了!” 白樘仍是面無表情,道:“詳細說來?!?/br> 蔣經臀上陣陣劇痛,幾乎無法跪穩,便把所知的來龍去脈當堂供認。 原來只因宋姨娘的事發,蔣統領是個急性子爆炭脾氣,雖把阿義打了一頓,卻仍不解氣,當夜,便假意要趕阿義,帶他出了城,卻在城郊的亂葬崗上,用一把尖刀把阿義結果了,尸體便就地用亂草等掩埋了。 當時跟隨蔣統領的,便是蔣武跟蔣經兩個,他兩個遠遠兒地見了這一幕,嚇得魂不附體,蔣統領殺了人后,便返回府中。 又因阿義之事,蔣統領疑心病發作,此后便借故把他兩個也攆了出府。 蔣經說罷,因愁眉苦臉道:“事情便是這般,請大人饒命,小人的確是并沒有做什么惡事?!?/br> 白樘聽完蔣經的供認,卻看向蔣武,卻見蔣武低著頭,手捂著受傷的下頜嘴唇處白樘便道:“蔣武,他說的可是事實?” 蔣武道:“是的,大人?!?/br> 因本朝的律法規定:奴婢不可告主。若奴婢告訐主人,便要處以絞刑,是以蔣經蔣武不說此事,倒也無奈何。 白樘便叫周少隱去叫仵作,隨著蔣經前往城郊亂葬崗找尋蔣義的尸首。 而此事雖然揭發,但白樘見蔣武神色中并無慌張之意,白樘便問道:“西城那所宅子,是你新來購置?” 蔣武仿佛有些意外他為何竟問出此話,遲疑了會兒,道:“是,大人?!?/br> 白樘又問道:“宋姨娘跟阿義實有jian情?” 蔣武一眨眼,目光瞥向別處:“是?!?/br> 白樘看到這里,便笑了笑,忽地又問道:“你哪里來的那許多銀子購置產業?” 蔣武竟不能答,片刻才道:“是、是小人連年來積攢的……” 白樘道:“蔣經跟你一樣的,如何他現在仍為奴仆,你反而如此暴富?本官問他蔣義是否跟宋姨娘有jian情,他說不知,你反而一口咬定,你當真以為……本官會信你的話?” 蔣武喉頭動了動,此刻才露出緊張之色,白樘道:“你還不如實招來,是想本官用刑么?” 蔣武咬了咬牙,仍強道:“小人、小人不過會節省罷了,平日里主人又賞賜的多……而且阿義跟宋姨娘、府內都是人盡皆知的,統領才因此殺了阿義……這難道,還有什么不對?” 白樘揚眉看了他片刻,也不追問,只慢聲吩咐道:“把宋氏帶上來?!?/br> 蔣武聞言,猛然色變! 白樘睥睨望著,嘴角微微一挑,眼底卻是一片洞悉所有的冷澈。 第49章 白樘傳令將宋姨娘帶上來,堂下蔣武的臉色便有些不好。 頃刻宋姨娘到堂,一眼瞥見蔣武,便頻頻地轉眼打量,縱然跪了地上,也不忘悄然相看。 蔣武卻從頭到尾都只低著頭,看也不曾看宋姨娘一眼。 白樘見是這般情態,心如明鏡,卻并不說破,只道:“宋氏,你可認得此人?” 宋姨娘因被羈押在牢房之中,此刻身著囚服,也不似先前一樣妖嬈打扮,蓬頭素面,看著十分可憐,因道:“妾身自是認得,他原本是統領府內的門上小廝,叫做蔣武?!?/br> 白樘點頭道:“你跟他可熟絡?” 宋姨娘微微一震,繼而搖頭:“不……妾跟他并不熟絡?!?/br> 白樘道:“可他卻說跟你是極熟的?!?/br> 宋姨娘詫異抬頭,又遲疑地看了蔣武一眼,才期期艾艾說道:“這個、這個……或許是偶爾我叫丫頭去拜托他們在門上買些吃用之物……” 蔣武聽到這里,便大大地咳嗽了聲。 宋姨娘猛地???,仿佛知道答的不妥,便有些心虛之態。 白樘冷看蔣武,道:“本官不曾問你話,你倒是敢當著本官跟前兒弄鬼,真當這刑部大堂是好玩之地?”說罷,淡淡道:“拉下去,重打十板?!?/br> 兩邊公差即刻出列,鷂鷹擒鼠兒般將人拖了下去,就在門口上掀翻在地,噼里啪啦,又狠打起來。 這刑部的棍棒自是別有一番滋味,蔣武雖想強撐,卻仍忍不住哀哼數聲。 此刻,宋姨娘便眼珠亂轉,似想回頭看他,已情不自禁流露出了幾分關切之色。 白樘叫對蔣武用刑,一為懲戒,二來,卻也是敲山震虎,如今見宋姨娘是這樣,心中所想越發篤定了。 白樘不理外頭蔣武,便對宋姨娘道:“繼續說來,——你叫丫頭去門上買物件兒,便跟他相識了?” 宋姨娘因方才不慎漏了口風,又見蔣武被痛打,于是不敢再說。 白樘察言觀色,便不再追問,只又道:“是了,本官還要同你說一件事,方才蔣經蔣武兩人都招認了,原來那蔣義并非遠走高飛,而是被統領殺死了?!?/br> 宋姨娘聞聽,愣了一愣,卻也并無格外震驚或者傷懷之意,白樘道:“怎么,你不覺著意外?莫非你早就知道了此事?” 宋姨娘耳畔聽著那棍棒打在rou上的聲音,心驚rou跳之余,便有些神不守舍,聽白樘這般問,才勉強打起精神來,道:“妾、妾……” 白樘不等她說,便又問:“是不是有人告知于你?是誰同你說的?” 宋姨娘張了張嘴,眼底透出幾分慌張,猶豫了會兒,終于道:“是……是統領那次……喝醉了酒自行同我說的?!?/br> 白樘道:“說清楚些,是在哪一次?!?/br> 宋姨娘竟說不上來,只道:“妾……委實記不太清了?!?/br> 堂上寂靜,外頭打板子的聲響跟蔣武的痛呼此起彼伏,宋姨娘的臉也越來越白。 白樘將手上的卷宗翻了兩頁,淡淡問道:“既然如此,先前本官問起你可知蔣義下落,你為何說不知?” 宋姨娘停了停,才道:“原本、是妾身太害怕了……不敢說?!?/br> 白樘道:“你曾供稱,你跟蔣義原本毫無瓜葛,蔣統領正因知道此點才不曾為難你。那本官且問你,統領若相信你,自然不至于再殺了蔣義,他既然殺了蔣義,自然是因無法忍受你們茍且之事,他肯下這般狠手,難道還會輕信你的片面之詞?” 宋姨娘張口結舌,答不上來。 白樘冷哼道:“你這惡毒婦人,你之供詞分明前后自相矛盾,如今還要繼續在本官面前胡言亂語么?蔣府眾人多供稱,你跟小廝不清不楚,只怕你跟蔣義之事是真,你不過用狐媚之術哄的統領饒你性命,實則你處心積慮想為蔣義報仇,故而才伺機殺害了統領,是也不是!” 宋姨娘叫道:“大人,妾跟蔣義的確并無任何茍且之事,何況統領甚是寵愛妾,妾又怎會恩將仇報?” 此刻,公差便把打過板子的蔣武拉了上來,蔣武滿面冷汗,跪在地上。 宋姨娘見狀,不由又回頭覷了過去。 白樘便看蔣武:“你可知罪了?” 蔣武稱是,白樘慢聲道:“甚好,如今宋氏堅稱她跟蔣義并無茍且,你且把方才對本官供稱等話說來?!?/br> 蔣武張了張口,卻說不出來,白樘把書吏遞過來的供詞輕輕一揚,道:“本官提醒你,你方才所說都記錄在案,若還敢在本官面前弄鬼,便是藐視公堂?!?/br> 蔣武嘆了口氣,垂頭道:“小人、小人并不敢……委實是……宋姨娘跟蔣義有些不清不楚,此事跟小人無關?!?/br> 宋姨娘聞聽,便轉過頭來,睜大雙眼看著蔣武。 蔣武飛快地瞥她一眼,重又低下頭去。 卻聽白樘又道:“先前本官問你,為何蔣經并不能確認,你卻一口咬定蔣義跟宋氏兩人之間有jian情,你尚未回答?!?/br> 蔣武眨了眨眼,額上的汗滴紛紛墜地,終于說:“這個、這個自是蔣義臨死之前自行供認了的……當時蔣經因害怕走開了,是以沒聽見,小人、不敢隱瞞?!?/br> 宋姨娘聽了這句,眼中越發透出駭然不信之色。 白樘道:“宋氏,你可也聽清楚了?” 宋姨娘只顧死死地盯著蔣武,竟不回答,白樘喝道:“宋氏,你口口聲聲說跟蔣義并無茍且,如今蔣府上下都眾口一詞指認,又有蔣武的證供,你又有何話說!” 宋姨娘卻一言不發,只是瞪著蔣武,白樘道:“宋氏,你如何跟蔣義茍且,又是如何心懷怨恨謀害蔣統領的,事到如今,若還不從實招來,休怪本官大刑伺候!” 宋姨娘軟軟地跌坐地上,雙眼卻依舊看著蔣武,蔣武卻仍一眼也不看她。 白樘見她仍不言語,因道:“冥頑不靈,來人?!?/br> 正要刑罰伺候,忽然宋姨娘爬起身來,沖向蔣武,口中叫道:“你這狗養的賊殺胚,敢做不敢當的縮頭活王八!你當初跟我說的是什么,現在又是鬼附了身不成?你再敢說一句,我到底是跟誰不清不楚?當初老爺一刀宰了的如何不是你!” 蔣武冷不防,被她在臉上打了一掌,正中先前搶破了的傷處,蔣武吃痛大怒,便伸手將她用力推開,橫眉怒目道:“你這賤人自做了丑事,如今倒要污蔑好人不成?” 宋姨娘如何經得起他這般大力,頓時往后跌去,頓時氣噎住喉。 蔣武便對白樘道:“大人,這賤人深受我家主人寵愛,她卻天生水性楊花,跟蔣義作出那等丑事,虧得主人留她一條性命……不想她蛇蝎心腸,如此歹毒竟害了主人,如今更胡言亂語要亂攀扯別人,求大人明察!” 宋姨娘直愣愣地瞪著他,聽了這一番話,越發眼前發黑,幾乎暈了過去。 此刻公差上前將她扶起來,宋姨娘手按著胸口,氣喘吁吁地望著蔣武,如白日見鬼。 蔣武卻氣憤憤地,理也不理她,宋姨娘盯了蔣武半晌,終于緩過一口氣來,忽地仰頭,竟大笑起來:“好、好……”一時狀若瘋癲。 堂上的主簿,書吏,以及周少隱等公差們都有些驚呆,只白樘依舊面沉似水,待宋姨娘笑罷,便問道:“宋氏,你方才說……蔣武當初跟你說的什么?你又為何說蔣統領當初應該殺的是他?” 兩個攙扶宋姨娘的公差放手,宋姨娘腳下一個趔趄,竟站不住,順勢撲倒在地上,口中喃喃胡亂說道:“他當初哄我的話……可是好聽的很,哪里是今日這個樣子?”說了一句,淚紛紛滴落。 白樘道:“‘他’是指的蔣武?蔣武又同你說了什么?” 蔣武才要喝罵宋姨娘,忽地對上白樘冷肅的目光,他咽了口唾沫,當下便一個字兒也不敢出。 宋姨娘不答,只過了會兒,才哭道:“我怎么竟這樣傻,怎么竟聽了你的話?”她喃喃說了兩句,便轉頭看向蔣武,叫道:“你為什么要這樣害我?” 蔣武低著頭,只當沒看見的。 白樘道:“宋氏,你之意思,是不是說蔣武也跟此案有關?” 宋姨娘點了點頭,還未回答,因望著蔣武不理不睬的模樣,忽然掩面大哭。 白樘見她幾近崩潰,這才微微皺眉,自覺仿佛問不成了,便叫人將宋姨娘先押回監牢。 蔣武見宋姨娘去了,便道:“大人,且不要信這賤婦的話,她不過是恨小人揭破她跟蔣義的jian情,故而反咬一口罷了,請大人給小人做主?!?/br> 白樘掃著他,道:“是么?” 蔣武摸不清他到底是何意,白樘道:“你雖指認她跟蔣義之事,然而本官提到蔣義之死時候,宋氏渾然不動容,可是當她見到你被用刑之時,卻流露關切之色,難道本官能看錯不成?” 蔣武聽了這幾句,忙便狡辯道:“這多半是因她天生yin賤,因知道蔣義死了,故而忘在腦后,卻盯著小人,怎奈小人不是那種背棄主人的無恥之徒?!?/br> 白樘點了點頭,微微嘆道:“本官第一眼看見宋氏之時,就覺著此女不安于室,早就疑心她了,既然如此,當初你不曾離開蔣府之時,她是否也曾對你……” 蔣武聽他聲氣兒緩和,又聽言語里透著瞧不起宋氏的意思,便也順著說道:“實在瞞不過大人,此女果然曾經意圖勾搭小人,今日只怕也是因小人不中她的計策,又加小人揭破她的丑事,才恨極了小人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