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節
刺客呆愣的目光緩緩聚焦,咬牙切齒的用京腔應道“不必,只要能讓我親手殺了錢有森,要殺要剮都隨你” 眾人驚訝道“你不是本地人?” 刺客點點頭,抱緊弟弟沉聲道來。 他兄弟二人自七年前來到豐縣,那時小石頭還不滿兩歲,正是呀呀學語的年紀。 老家遭災,阿娘臨死前,囑他來軍營投奔阿爹。 可惜他年少不識路,反倒跑到豐縣來了。盤纏用盡,弟弟又路遇風寒,求救無門的情況下,季宗便立了塊牌子賣身救弟。 錢有森得知他爹以前是跑江湖的,自己也會點身手,便買下他專門干些殺人滅口的勾當。 直到四年前,打聽到阿爹亡故,季宗這才熄了逃跑的心思,偷摸在豐縣過活。 縣里認識他的人不多,錢有森怕他泄密,還故意分開他倆,只在月初和月中時,才許他兄弟二人碰面。 如今弟弟一死,他心里再無牽掛,與其渾渾噩噩的聽人擺布,還不如拖著仇人一起下獄。 得聞季宗身上背了七條命案,梁子俊也不免怔住。 此等罪行,當真不可輕赦。 季宗神情悲戚的嗤笑“這會兒不想放我了吧?放心,小爺沒想跑,只等殺了錢有森,我便一了百了了” 博林拿出紙筆,等季宗簽字畫押后,才輕撫他發頂嘆道“這幾年難為你了,爹娘若是泉下有知,定不會怪你” “嗚嗚……”季宗嗚咽著把臉埋入弟弟脖頸,當年一個13歲的少年是如何帶著弟弟不遠萬里尋找生父?又是如何在錢有森的門下養家糊口? 猶記得第一次殺人時,心里那股懼怕和恐慌,沾滿鮮血的雙手洗了無數遍都覺得再也洗不干凈,若不是為了小石頭,他早就崩潰了。 “殺人償命,法不容情”梁子俊默默道出事實,嘆息一聲“放心,本官定會留下全尸許你兄弟合葬” “……謝大人”季宗悶著嗓子道謝,不等吩咐,便抱起弟弟走回牢房。 梁子俊強自鎮定,猛灌下一壺涼茶吩咐備上一大一小兩口棺材,又一改之前計策,著人放出風去,就說季宗受傷過重,不治而亡。 六人均曉得他這么做的用意,憑季宗身上的命案,錢有森必然要傾盡全力殺人滅口,可眼下衙署沒憑沒據,僅靠口供實難令人信服,不得已只能雪藏數條罪狀,等時機成熟,再一舉收官定罪。 豐縣發生的種種,遠在省城的陳青自是不知。 可也不知是否心意相連,近兩日里總覺得心神不寧,干什么事都無法專心。 拖著四個月身孕,陳青著手給子俊縫制皮襖,這里天寒地凍,一入冬,憑夾衣根本抵擋不住寒風。 思來想去,還是覺得該縫件貂皮大氅,夾衣做厚了倒也暖和,但憑梁子俊那愛美的天性,哪會愿意穿得跟個球一般? 再說不僅穿著窩囊,也有礙行動不是? 禹州山林甚廣,野狐、野兔等小型動物大肆繁衍,皮子倒不稀罕。陳青上街挑了幾家,便買夠制作大氅的皮料。 鋪子里灰色兔皮最為常見,貂皮則是凈挑銀灰色和黑色的買,另外還買了少許紅褐色狐皮。 大氅式樣多似斗篷,不設衣袖,僅在胸前或脖領處系繩束緊,京里富貴人家也有女眷在滾邊處縫制皮毛,卻不是為了御寒,多為裝點。 陳青為圖保暖,特選用現代普及的貂皮大衣為樣,不僅縫了衣袖、口袋,還把燈籠袖給運用上了,內里縫上暗層,便于攜帶細軟。 帽兜設計的寬大,散下來如同披肩,陳碧試穿不免奇道“哥,這衣裳真特別!” 虎子早早穿上媳婦給做的厚夾襖,如同球一般滾進來笑道“看著跟個毛怪一般,不仔細瞅還當是熊瞎子呢” 梁佳正在裁剪皮料,聽罷笑罵一句“那等做出來你別穿!” 虎子趕緊討好認錯,媳婦白他一眼“穿著可暖和了,等我學會了就給你做件狗皮的!” “咋?東家都穿狐貍和兔子皮,到我這就非給弄成狗皮的?不干!”虎子咋咋呼呼的不答應。 那也得花錢買不是?他倆攢的錢雖夠,可也不能胡花!置辦兩件兔皮大氅都趕上起半間房錢了。 “那就做件羊皮的!”虎子轉著眼珠打商量。 “瞅你那傻樣!”梁佳好笑的瞪他一眼,越想一身羊毛卷的虎子越可笑。 任由小倆口嬉笑扯皮,陳青將試做的狗皮帽子戴在兒子頭上“瞧瞧?” 虎子看見憨頭憨腦的良緣,這才樂了。 雷鋒帽能收能放,把虎子稀罕壞了,直央著媳婦先給縫個帽子,省的外出凍耳朵。 良緣身著圓領短貂,頭戴狗皮帽,腳蹬皮毛內翻的羊皮靴,脖子圍著火狐的圍脖,看著整一只圓滾滾毛茸茸的小動物。 除了鞋子不甚美觀,倒也覺出幾分可愛。 陳青脫下短靴,將裁好的鞋面罩在靴上邊縫邊教,半個時辰后,精致保暖的羊皮靴便大功告成。 “有了這身行頭,就是外出一夜都不怕冷”虎子稀罕的摸著小鞋往腳上比劃,末了雙眼晶亮的直瞅媳婦。 “這就出門給你買,行了吧!”梁佳好笑的回屋揣上銀子,拉他去買皮料。 “小佳,你穿兔皮肯定好看,咱就買白色的”虎子心知新婦舍不得花錢,故而只想做一件兔毛皮襖,自己穿啥倒是無所謂。 “不用,只要保暖就成”梁佳溫和的笑了,他這虎子哥仍是一如既往的只惦記他。 立冬之后,陳青將做好的衣帽鞋子統統塞進包袱,又特別標注是給誰的。 大氅做的寬大,倒也不怕穿了不合身,除了梁子俊的一長一短兩件皮襖,陳青還給李舒和同赫連山各縫一件。 鞋子都是梁佳縫完,陳青給罩的面。 五件大氅、六雙鞋子,看似多,卻不像繡衣那般繁瑣,僅花了七天功夫便齊活。陳青還抽空給子俊縫了兩條棉褲,連膝蓋和臀部也都縫上兔皮保暖。 陳碧再三檢查可有漏針之處,看著針腳歪斜的內襯泄氣嘟囔“好在是縫在里面,不然真怕穿出去遭人笑話” 陳青執起妹子千瘡百孔的右手笑嘆“能縫成這樣就很好了,忘了最初縫的那件是啥樣了?” 陳碧捂嘴嬌笑,暗怪哥哥現在還留著那件成衣笑她。 皮子本就不若布料好縫,為了縫制這件大氅,陳碧沒少扎破手,若是博林敢嫌棄她的手藝,他定要扒了這件衣裳不可。 虎子拿到媳婦連夜趕制的狗皮大氅,美得跑到外面吹了半個時辰冷風。 農家貫穿短襖,陳青指點梁佳將腰身改短,余下皮料縫都到棉褲上。 虎子得了新衣新鞋,帶足干糧便趕車送去豐縣,有狗皮帽子罩在頭上,即便坐在外頭也不覺寒冷。 陳青怕路上不安全,還特意提前捎信囑人接應,等梁三爺千盼萬盼等到新衣,早就凍到涕流不止。 臨來前帶了兩身夾衣,這會全裹身上還忍不住哆嗦,一等接過包袱,撿著好看的就往身上套,還笑罵一句“再不來,爺真得被凍病了” 歷經十天安撫,縣城百姓雖然仍是心有余悸,但心底也都明白事理,曉得這是五家借機鬧事。 好在受傷的不少,倒沒真鬧出人命,衙署分發了銀子,便熄了百姓心中怨氣。聽聞衙署因此還死了兩名官匪,即便這會有再大的仇怨,也不敢名目聲討,就怕惹急了那個匪頭,再借機殺人泄憤。 聽聞季宗已死,錢有森明知消息不可靠,卻不得不以此平息四家的憂慮。傷人的打手多為錢、黃兩家,余下三家雖然也在暗中推波助瀾,但刺殺小娃和囚犯的事卻與他們無關。 眼下豐縣仍維持著表面平靜,縣官不究,他們也權當不曾參與,只待捅破這層窗紙,才會厚積薄發的與之一較高下。 穿上大氅不但行動自如,還頗顯富貴之氣。 梁三爺全副武裝,頓覺身暖腳暖,蹭著狐貍圍脖嘟囔,還是媳婦貼心! 李舒和幾人穿著本地服飾,圍在炭盆邊上取暖。 成了家就是不一樣,沒瞧見那伙官匪都嫉妒的眼紅不已? 他們都有媳婦給縫的冬衣御寒,只這些馬匪仍穿著補了再補的破襖,若非外頭套著官服,整一出叫花子上街,窮酸畢露。 虎子撓撓腦袋,不好意思的指出“爺,您穿的那件是給大當家的” “啥?”梁子俊抬手展臂,難怪感覺肥大了許多“爺的呢?誰讓他給旁人縫衣了?” 虎子將信紙遞給他,梁子俊看過后,一攬包袱,哼哧道“都是爺的!” 明擺著此地無銀三百兩??!眾人七手八腳搶下信紙,赫連山更是動手就扒“老子可聽懂了,這件是給我縫的!” 梁子俊捂著衣襟開吼“他娘的,生搶??!爺就不給……” 按照信中所指,三人均拿到屬于自己的衣物,李舒和感嘆道“沒想到我也能借光穿上一件” 博林蹬上靴子踩了踩,又脫下來翻看“我說怎么這么軟和,竟然用羊皮縫靴,當真心思巧妙” “我在禹州生活數年,也未見有人用皮毛制鞋,獵戶倒有將皮毛圍在身上御寒,卻遠不及夫人縫的這般美觀”李舒和附和,展臂插兜,又將手攏于袖中,驚道“還有夾層?” 博林笑道“不只袖有乾坤,懷中亦可藏物” 摸著前胸兩處口袋,眾人紛紛圍過來查看,就差沒扒下來親自套身上感受一番。 梁子俊被剝了大氅,氣的頓足喝罵,若非腳上蹬的確是自己那雙,這會非得赤足不可。 等梁三爺確認比其他人的都好看后,才傲嬌的嗤道“遠不及爺的精致!” 梁子俊眼睛多毒啊,隨手一挑,便撿著最好看的拿,除了式樣差不多的皮毛大氅,穿得可都是媳婦捎給他的衣物。 眾人比對過后,才發現博林那件針腳不若旁人的細致,梁子俊上前瞄了一眼“哼~你小子倒是艷福不淺!繡的跟初學者一般,除了陳碧沒別人” 博林略帶尷尬的暗咳一聲,這會是穿也不是,脫也不是,眼見一屋子人虎視眈眈的盯著他看,忙一攏袖子,把衣襟系嚴實了。 他一個南方人,不穿暖了豈不自找罪受? 眾人眼紅歸眼紅,只怪自個不曾跟縣太爺夫人攀上交情。李舒和那三個同窗更是暗恨來前不曾跟陳青照面,不然這么貴重的禮物,他們也當有一份才對。 二當家羨慕的就差流口水了“算他媳婦聰明,知道要拉攏大當家的關照他爺們” 赫連山脫下大氅丟給二當家“老子不冷,你身上有傷,先穿幾天驅寒” 二當家剛還大贊赫連仗義,聽完最后一句,撇嘴抱屈“就穿幾天啊……” 赫連山揚手握拳,把二當家的話頭堵住。他們這幫馬匪,除了爹娘給縫的衣裳,就只能四處搶別人的穿,如今有人給親手縫了一件,仔細還來不及,能借出去幾天都算仗義。 陳青的確感念赫連的幫襯,故此給李舒和裁衣時,順手也給他縫了一件,沒成想卻一舉收獲赫連山的忠心,比之梁子俊的威脅利誘管用多了。 第211章 媳婦來了 虎子到來這天, 正趕上給死去的兄弟燒頭七。 夜里一群漢子圍著火盆燒紙錢,他也都跟著不好受起來。 得知此地缺衣少藥,后院還躺著四名重患, 不等天亮就套上馬車急趕上路。 他得趕緊把消息送給東家, 不然真等出事, 懷著娃的孕夫可受不住噩耗。 梁子俊起身時人早跑遠了,只能催著工匠先把主屋拾掇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