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子俊拉著人跨步邁入一間民舍，這處位于西城區與南城區交界的房子不僅朝向好，天井面積也大，中間除水井外被一道矮墻一分為二。

    三間正房，兩側各二間廂房，倒座房左右各一間，宅門經過改動占了正中間那間屋子。

    對面住著一對老夫妻，笑盈盈的介紹道“公子來啦，隨意看看，我們老倆口用不了那么多間房，就將這房子改動一番格成兩家。就是正房只有一間，若是小倆口住倒也合適”

    梁子俊站在矮墻前同老人家敘話，陳青則是欣喜的四下查看。

    正房右手邊一間，兩側廂房一間可做廚房，一間用于儲物，倒座房用做凈房，院內就有水井，也免得還得去街口挑水吃。

    陳青滿意的不得了，忙湊過去打聽“這房子多少銀子？”

    俗話說姜還是老的辣，見陳青滿意，老丈便抿著嘴輕笑“這房子雖然不大，但難得位置好，又靠近衙署，治安自是穩妥。我二人年歲大了，就指著這房子換點家用，自是不能便宜賣了，我見你也是個實在人，咱就不二話300兩如何？”

    陳青暗道壞了，這一急可就著了相，不由臉色一變，為難的說“太貴了……”

    梁子俊瞧他一眼，暗自悶笑，這笨蛋真是夠蠢的，不等陳青說完就接過話頭“我二人并非買主，是為娘家妹子相看，鄉下人可掏不出300兩銀子。再說你這院子位置雖佳，卻也不值這許多銀子，況且正房只有一間，將來生了娃娃都無處安置，不若您老再好生合計一番，我們也得回去和家人商討，今日便告辭，改日再登門如何？”

    老丈略微斂了笑容，若非正房只賣一間，這房子也好脫手。二老若非顧慮兒孫回來無房安置倒也不介意多讓出一間正房，思慮片刻便答應道“成，公子也是好算計，那咱們就再合計合計”

    出了院子，陳青一臉懊惱，梁子俊冷哼一聲，折扇啪的抽在他頭頂“笨死了，若非你一臉急切，那老丈定不會要這么高價”

    陳青揉著頭頂也不言語，猶豫半晌才吶吶開口“……謝……謝謝了”

    “說什么？爺沒聽見！”梁子俊冷哼一聲，率先丟下陳青朝前走去。

    陳青咬牙，暗罵這混蛋得寸進尺，快走幾步捉住他衣襟，結果等人回過頭反倒不知該說什么才好“……”

    梁子俊歪頭瞅他半晌，語氣不耐的教訓“錯了沒？”

    陳青悶聲點頭，梁子俊再問“知道哪錯了？”

    陳青嘴唇開合半天，抿抿倔強嘴角，語氣牽強的承認“不該急于求成，喜于面……??！”

    梁子俊氣的揮著扇子狠抽那木魚腦袋“你是豬腦子嗎？爺是讓你承認這個嗎？”

    陳青挨打也不由犯了倔勁，一把抓住那不停落下的破扇子，叫到“你再打我頭試試！”

    “就打了怎么著？這不開竅的腦袋要來何用？”梁子俊抽出扇子，再接著打，恨不能敲開那腦子看看里面到底裝了什么。

    陳青捂著腦袋四下躲，再怎么說理虧的都是自己，梁子俊肯不計前嫌幫他找房，已經算是夠給面子了，罵兩句打兩下出出氣也是應該的。

    梁子俊見陳青站著不動挨揍，心下不免嘆氣，他該拿這頭蠢驢怎么辦？“就不知道跟爺服個軟？”

    陳青垂下的腦袋越發向胸脯靠攏，他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是不想跟梁子俊服軟，只得沉默以對。

    梁子俊無奈的伸手用力揉巴一下，輕輕拍著那顆腦袋教訓“你就算好強也不能跟爺擰著來，爺的一番好意不領情便也罷了，怎還能想著往外推呢？你讓我怎般待你才能熄了外心？”

    陳青聽了猛地一怔，吶吶開口解釋“欠債還錢，這之前說好的事，哪能說不讓還就不還了？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陳青這點擔當還有……再說，我也沒說還完了怎么著，不還得……”

    “還得等我娶媳婦是嗎？你就死了這條心吧，爺這輩子就你一個媳婦！你就別指望我給你一紙休書將你掃地出門！”梁子俊咬牙切齒的將那顆大頭攬入懷中，狠狠揉巴兩下解氣。

    陳青任由梁子俊搓揉，抓著他的衣襟犟嘴“那銀子也得還，不然我直不起腰板”

    梁子俊泄氣一嘆，乎又好心情的低頭在他耳邊細說“那就晚上努力還債吧，我的好夫郎，爺定叫你還完銀子也直不起腰板……”

    陳青猛的推開他，瞪著那個無賴滿面羞惱的罵道“你無恥……臭不要臉的……”

    梁子俊跟在氣急敗壞的身影后，一邊樂呵，一邊聽那細碎的咒罵聲“混蛋、禽獸、色胚……”

    被同是男人調戲的心情真是各種無法言喻啊~陳青心里五味雜陳，隱隱間卻生出一抹理不清的心悸，按捺住飛快的心跳，陳青逃也似的往家的方向跑去……

    耳邊呼呼風聲，似是依舊再提醒他回味那句“晚上洗干凈了，爺定會回來討債……”

    接連兩日，陳青夜里都被討債鬼無休止的糾纏。揉著酸麻的后腰，陳青習慣性先換過小衣，才穿上里衣……

    哎~他現在已經很習慣穿小衣了，夜里不穿著睡覺肚皮都會發涼。將臟衣服抱到院子，又去澡堂打了溫水泡上，撒上皂角蹲在地上搓洗。

    洗好衣服，做飯，喂雞，喂豬，之后才打了水進屋喚那習慣性賴床的債主。

    梁子俊慵懶的睜開眼睛，任由陳青狠狠將布巾丟在臉上用力擦了幾把，左手伸完遞右手，之后才爬起來穿上里衣洗漱。

    “天還涼著呢，別穿個里衣跑堂屋吃飯”陳青皺眉拽回不省心的東家，給他穿上夾袍和外衫才放人出去吃早飯。

    伺候個孩子便也罷了，這都老大不小的爺們還得跟個孩子一樣讓人追屁股后面盯著，你說陳青心里能不堵的慌嗎？

    梁三爺吃飯不算挑剔，但吃完必要喝茶漱口，最近還新增個愛好，喜歡抓把零嘴跟在陳青屁股后面看他干活。

    你說不幫忙拉倒，蹲跟前看著算怎么回事？自己干活還有個監工，時不時再指揮兩句，你說來氣不來氣？

    “沒事干就去鎮上把房子的事定下來”陳青推開礙事扒拉的rou盾，將劈好的細柴抱進灶房。

    “還有嗎？”梁子俊寸步不離的尾隨。

    陳青想了想囑咐他“別忙著交銀子，先把價格談妥，最好壓在二百兩，要是不行……你先墊付，晚上還你”陳青耳朵發燒越說越快。

    梁子俊強忍笑意，認真答應“得嘞~”

    “杵著干嘛？還不趕緊滾！”陳青惱羞成怒，揮著手里的柴火將人趕出灶房。

    “呵呵……別忘了早點去布坊，我先走了??？”梁子俊嬉笑著竄出院門，正碰上來串門的陽哥。

    “嘖~大哥虐待你啦？一臉菜色”梁子俊頓住腳步倒退回來，戳著陽哥的腮幫子開玩笑。

    陽哥拍掉作亂的手指，沒好氣的翻個白眼“哼~這兩天rou吃多了，上火！”

    “嘖嘖~瞧你這富貴命呦，多少人想吃rou還吃不到呢”梁子俊一臉夸張的搖著腦袋走了。

    陽哥對著背影直比劃，末了才進院跟陳青抱怨“啊青~你這還有菜干沒？天天吃rou，連屎都快大不出來了”

    陳青一臉惡心的將他推到一邊，嫌棄的說“我剛吃完飯，你閃邊點”

    這季節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連野菜都沒發芽，更何況青菜了。就是有錢這時節也難買到菜吃，梁家還能頓頓吃rou，農家這時候除了吃窩頭配咸菜更沒別的可吃。

    陽哥夸張的抱怨“還有啥零嘴沒？我這兩天聞著rou味就難受，連半碗飯都吃不下去”

    陳青想起自家還有半罐腌梅子，那東西正好開胃。翻了好半天，才從一堆腌菜壇子后面翻出來，陽哥則是捂著鼻子東翻西撿，劃拉了不少菜干。

    “這東西也不能多吃，少吃兩個解解膩還成”陳青不放心的囑咐，他可是見識過陽哥貪吃的樣子。

    陽哥直接掀了封口用手抓出一個塞嘴里，滿足的直咂嘴，賞了陳青一個大大的笑臉，抱著寶貝壇子回家了。

    陳青家里家外收拾一通，又把繡活塞進布包，想了想便沒背竹筐，拎著布包徒步去了縣里。

    柳衡山一早就候在柜臺，見陳青來了，忙將他引到里間囑咐“繡娘那邊已經安排好，一會兒你直接跟伙計去繡房就成，記得留點本事，別傻呵呵的全教給旁人”

    陳青笑著點頭“放心吧，我曉得呢，不會把吃飯的家伙都賣出去”

    柳衡山會意一笑，雖說他大致有點眉目，但陳青和三爺都沒承認，他也就按著不知情囑咐。即便是自家買賣，手藝也不能全攤在明面上講。

    有伙計引路，沒一會兒二人便走到新租的繡房，陳青跨步進入小院，里間便迎出兩個婆子和5位繡娘。

    “陳師傅，還勞您多費心了”伙計恭恭敬敬施禮，說完才關上院門親自在外面守著。

    無論是教書授業還是傳授技能，在夏國都是受人尊敬的行業，即便只是手藝活，教一天也得尊稱一聲師傅。是以5位繡娘明明年歲都比陳青大，卻也行了大禮叫了聲陳師傅。

    陳青也沒二話，大方受禮便招呼眾人進屋講解。兩個婆子都是買回來的奴婢，送過茶水后便規規矩矩的立在門外候著。

    陳青先是讓五人逐一展示自己所會針法，結合蘇繡的針法兩相比較一番，發現有些繡法竟是比自己研究的還要巧妙。

    蘇繡最常見的幾種針法是齊針、散套、虛實針、亂針、打點、戳紗、集套、正搶、反搶等。有些繡法同此時代女性所研發的幾種針法亦有異曲同工之效。

    陳青從講解簡單針法開始，穿插她們所掌握的幾種針法進行對比，分出優劣以及應用范圍。之后才重點講解施針和打子這兩種針法，并將刺繡所精妙的部位一一拆開來解釋。至于個人能理解多少，陳青也不強求，畢竟針法只是基礎，刺繡最注重的還是如何運用這些針法將繡品完美呈現出來。

    陳青花了一個時辰概括基本針法和應用，之后才開始演示幾種針法的下針步驟。5位繡娘都是精通刺繡之人，許多話只要點到就好，不需陳青過多復述。等拿起針后，更是進步飛快，還有人能夠按照所講，將幾種針法結合繡出各種不同效果，連陳青看了都受益良多。

    陳青深知一口吃不成胖子，今日所教足夠她們消化一段時間，便也不急于求成，要求她們下午熟練掌握幾種針法的應用即可。

    將自己那件半成品丟給她們做范本，陳青便隨伙計出了繡房。

    “陳師傅，柳掌柜派人來知會，說是有個牙子來店里尋你，讓您忙完了去趟莊宅牙行”伙計邊走邊說。

    陳青猛然想起，他忘記通知牙子不必再費心留意房子，忙跟伙計告辭匆匆往莊宅牙行走去。

    第92章 精致老宅

    人牙子大多都是縣里的坐地戶，有些更是地痞流氓組成，若是不小心得罪了牙子，不說報復吧，凡事給你使點絆子的本事還有。這些人扎根在牙行，大多都是有門路有后臺之人。

    陳青忙是好言好語的謝過牙子，才說明來意。

    “您要是真相中那半間宅子，即便做不成生意也無妨，可我手里這個可是整套宅院，價格放眼青平縣就沒這么劃算的。而且賣主急著出手，若不是我壓著一準被人相了去，您真不去看一眼？”人牙子可不想放跑這單生意，那書生是個出手大方的，若這事辦不妥，那他損失可大了。

    陳青面色有絲猶豫，若真是整座宅院，價格又便宜他還真想買下來“多少銀子？”

    “放心，若是價格高我也不敢強壓下來，那宅子雖小，卻是單門獨院，正合你心意”人牙子見陳青猶豫，忙先將人忽悠過去再說。

    陳青想了下，反正原也得給牙子一兩辛苦費，不看白不看“那成，還勞煩您再跟著跑一趟”

    二人說話間就來到西城區一處位于西北角的老宅子。西城區也叫做老城區，宅院大多四四方方、分布均勻，不似北城區街巷規劃雜亂，七拐八彎的小巷能把人繞暈。但這些房子大多老舊，不似南城區都是新蓋的大宅，像梁子俊那般占地一畝往上的都位于南城區。

    老城區所住之人都是縣城延續幾代的世家，祖宅代代相傳，輕易不會外賣，即便發跡在南城區另置了宅院，這祖宅也是不賣的。

    陳青相看了不少宅院，還是第一次踏足老城區。斑駁石墻透出一股陳舊的年代感，宅門上的牌匾也被雨水沖刷出一抹歷久滄桑。

    “你別看這宅子老舊，那可是祖上傳下來的房子，這要再往上數幾輩，都是縣里頂頂有名的大戶，只不過現在沒落了而已”人牙子不無感慨的說道。

    陳青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他倒不討厭老房子，上輩子那些北京四合院，哪個不是越舊越值錢？而且帶了陳舊味道的老房子住起來也別有一番韻味。

    進入院子，正對門三間正房不大，有一個套房，左右各一間廂房，中間挖有一口水井，宅子雖小但五臟俱全。整個院落成長方形，不超200平米的占地面積。

    屋前擺了一溜盆栽，正房下還搭了乘涼的棚子，下面擺了一張石桌一把藤椅，看的出主人家是花費過一些心思來布置。小院整體看起來干凈整潔，細節處又透著一股子精致。

    陳青越看越無力，這房子舊歸舊，卻是陳青喜歡的風格，半間宅子尚且要價300兩，就算這院子小了點估計也不會低于400兩。

    “您覺得如何？”人牙子一臉得意的問道，他不信陳青不喜歡這宅子。

    陳青滿臉愁容的苦笑一下“好歸好，我也甚是喜歡，可這宅子雖小卻處處透著一股精致，怕是要價不低，我看還是算了”

    “別介，屋主還沒見呢，這價格都是可以商談的，他急于出手，說不準就能同意賤賣”人牙子轉著眼珠勸說。

    正巧，屋主推門而入，面色忽閃出一道局促，開口對牙子招呼“我才去牙行找過你，不想你倒是先尋了過來”

    “這不趕巧買主過來看房，也沒事先知會就過來了”人牙子忙哈腰笑說。

    “無妨，正巧我也與這小哥有過一面之緣，今日趕巧碰上，不如進屋詳談？”博林將目光遞向陳青。

    陳青見到白衣書生本就有些尷尬，沒想到這賣房子的人是他？聽聞他說話，忙搖頭拒絕“不了，我原也相中了一套拼房，想必這宅子不便宜，就沒有商談的必要了”

    “等一下”博林叫住欲走的陳青，溫和有禮的開口“上門既是客，若不進屋飲杯茶水，豈不顯得我這主人家沒有禮數？”

    陳青面上有絲為難，人牙子倒是激靈，忙開口化解“原是二位相識，我看不如就由兩位自行商談，反正成與不成該收的銀子我都不會少收，我就在外間候著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