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節
寧婉便又關切地問:“軍中可還缺什么?” “棉鞋、棉帽、手套樣樣都有,吃的又好,三天兩頭地還能喝羊rou,就連路百戶都說我們虎踞山各項吃用已經與總兵府親兵們不相上下了!” 說到路百戶,寧婉就問:“你不是放了他的假讓他回安平衛嗎?怎么我剛聽盛兒說在山上看到他?” 佩玉果真是有身孕了,寧婉確定之后便與鐵石一起想出了一個法子,那就是給路百戶放假讓他回安平衛,這樣路少夫人也就能知道了。至于路家的事,就由他們自己決定吧。 “路百戶說佩玉的情形不大好,要多陪她幾天,因而要晚些時候回去。還再三向我保證他就回去晚些,但回來的時間不會變,不會影響我們回虎臺縣的?!?/br> 那就是說路百戶打算減少的是陪路夫人在家里的時間了!其實自剿匪以來,他在家的時間本就很少了。 寧婉如今也不知是何心情了。她與路少夫人情誼很深,自然是偏著她的,且都是正妻身份,怎么也不會喜歡庶出子女。但公平地說,佩玉也不是壞人,而且還是一個很溫婉柔和的女子,她對自己向來極尊重恭敬,讓自己怎么也討厭不起來,但何況,近來她看向自己的目光是那樣卑微可憐,仿佛在無聲地懇求。 這讓寧婉不由得升起一種自己是個壞人的感覺,其實她哪里能去害佩玉肚子里的孩子呢?那可是一條人命呀! 于是她只能嘆了一聲,“唉!路百戶……”其實她也不是怪路百戶,按說路百戶也沒犯什么錯,佩玉也是路少夫人給他的,現在有了身孕也是他的骨血,用心照顧豈不應該? 但事情就是這樣,論到每個人身上都沒錯,可現實就是讓人覺得心里不自在。 盧鐵石就勸媳婦兒,“路百戶也就晚回去幾日,但還是要回去的,而且這樣大的事,他怎么也不敢瞞著家里?!?/br> 果然,路百戶雖然晚了幾日回安平衛,可回來的卻早,且路少夫人與他一同回來了。 路少夫人是第一次到虎踞山上,大家自然是要給她接風的,席間她倒是神情平和,談笑風聲的,唯有只與寧婉在一處時方才苦笑著說:“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如今悔不該沒聽你的話——當初有千般理由不能來虎踞山,但現在出了事還不是一樣過來了?可見所謂的不能來其實都是借口?!?/br> 其實路少夫人又有什么錯?她在家里上面孝敬老人,下面撫養孩子,又要管家,比在虎踞山上陪著路百戶還要辛苦呢。但如今并不是分辨這些事兒的時候,寧婉瞧她神情凄涼就勸道:“事已至此,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不管怎么說你已經有了兩個兒子了,就算佩玉生下庶子,又豈能影響你一星半點呢?!?/br> “我和兒子的身份地位她自然是動不了的,但是我們夫妻間的情分還是差多了?!甭飞俜蛉司洼p聲笑了起來,“你知道嗎?他竟然求我別害了佩玉!” 寧婉初疑佩玉有身孕時也曾擔心過路少夫人會害佩玉的孩子,但她從沒有想過她會害佩玉。后來再細想,其實路少夫人并不是惡毒的人,她既然派了佩玉過來服侍路百戶,有了身孕雖出乎她的意料,但想來她也只能認了。一則是人命關天,她給了自己密方后還曾勸過自己不要太過,如今怎么能做那造孽之事?二則就是哪怕為了名聲和在長輩丈夫面前好看,路少夫人也不會動手。 如今路百戶卻說了這話,再想他先前與佩玉一起瞞著大家的情形,著實讓路少夫人心寒,難不成他竟不相信自己的媳婦兒?只是這話寧婉如何敢說,只勸道:“畢竟是他的骨血,豈能不疼的?!?/br> “太婆婆、公公婆婆聽了佩玉的事都說要我做主,唯有他來求我放過佩玉,你說我這心里是什么滋味?”路少夫人就道:“他這是與我生分了!” 寧婉只得替路百戶找借口,“男人就是這樣粗心,他們根本不懂得女人的心思,路百戶也不過心疼孩子而已?!?/br> “心疼孩子?我看他更是心疼孩子娘!”路少夫人將笑意轉為冷笑,“原本是與我一起長大的丫頭,情同姐妹一般的,現在真弄成了姐妹,反倒是沒有了姐妹情了!” 寧婉又得替佩玉說情,“她倒是守本分的,在山上也從不張狂?!?/br> “這才是我眼瞎的地方,”路少夫人所索性大聲笑了起來,“她要是不裝出個本分的樣子,我豈會讓她跟了過來?豈會喝了避子湯藥還有了身孕?豈會已經懷了好幾個月我才知道?”笑著笑著卻哭了起來。 佩玉有孕的事倒底是什么緣故,已經沒有什么用處了,寧婉拿了帕子給路少夫人擦眼淚,又再三道:“事已至此,你也不要再鉆牛角尖了,想這些不相干的。我素知道你的為人本事,正該靜下心來將事情辦妥,然后與路百戶合合美美地過日子?!?/br> 路少夫人哭了一場,讓寧婉幫著重新凈了面,再坐到妝臺前已經完全平靜了,“我也不是不懂道理的人,但與你說過了這些話心里就好多了?!闭f著對著鏡子將頭發重新攏好,將眼一掃,“你的粉在哪里?給我一些用?!?/br> 寧婉開了妝匣拿粉,才打開瓷盒的蓋子卻又合上道:“要我說竟不必用這些,他們在前面喝酒,豈不知你在我這里難過?就這么著回去好了?!毖巯侣飞俜蛉搜劬t紅的,臉兒黃黃的,倒比平日另有一種可憐可愛。 路少夫人自寧婉手里拿過粉盒打開,“我就是再難過可憐,也比不了佩玉,她可是在虎踞山上陪著他過了一年最艱難的日子呀!”說著薄薄施了一層粉,用黛筆描了眉,再點了脂胭。 寧婉忖度著這句話,極可能是路百戶對路少夫人說的,便陪笑道:“也不過服侍一年而已,如今你來了才是真正夫妻相伴呢!” 路少夫人站了起來,依舊變回平日鮮艷的美婦人,微笑道:“我一半日就回安平衛去了?!?/br> “你竟就要走了?” “是呀!我這次過來是為了將佩玉接回安平衛的,山上并不是養胎的地方,就是接下來生產養孩子也都不變,又無人服侍,總不能讓他cao心這些事吧?”路少夫人就又笑道:“且他本也是要人服侍的呢?!?/br> 寧婉就有些懂了,“你這是還要……” “不錯,我帶佩玉回去,讓她好好生下孩子。這邊我再留下一個人,是自婆婆那里要來的,名叫藏珠,讓她再陪著我家大少爺一年。這一次我索性大方些,連避子湯都沒有給她喝,看她能不能也懷上一個?!?/br> 這種以毒攻毒的法子寧婉也曾聽過,說白了就是讓偏房們斗去,正室只居中收漁翁之利。表面是多了一個爭寵的人,其實卻不然,身為正室與偏房斗本就是降低身價,輸了贏了都丟臉,置身事外才是正確的法子。 據說男人們就是如此,如果正室與偏房爭寵,心里往往覺得旁邊人可憐,但他們在偏房間流連些日子后就又會感覺到正室的大度和超然,重新心回意轉了。 就比如路百戶,原本覺得佩玉在虎踞山上陪著他吃苦不容易,對她心存憐惜,若是路少夫人也來陪她,至多也與佩玉一樣而已。但是路少夫人將佩玉接回了安平衛,好好地讓她生下孩子,又將藏珠放在虎踞山上,過上一年就與佩玉一樣不容易了。而此時路少爺再想想留在安平衛照顧一家老小并佩玉和佩玉所生子女的妻子,只要他還是個有心的人,最憐惜的應該就是路少夫人了。 道理就是如此,十分簡單明了,效果應當也不錯。 最起碼寧婉此時想不出什么反對的,雖然她心里覺得并不應該如此。 路少夫人見盧夫人什么也沒說,就轉而道:“我竟差一點忘記告訴你,你公公已經將指揮僉事之職給長子襲了,經兵部一紙文書這個四品官職劃入了京衛?,F如今周老夫人去了京城看望兒孫,你公公暫留在指揮史府上襄贊軍務?!?/br> 周老夫人去京城的事不出意料。而公公既然將指揮僉事之職給了在京城的兒子,那么安平衛的指揮僉事府就要交出來給下一任的指揮僉事,所謂的在指揮史府上襄贊軍務也就是幕僚,不過是謀個存身之地而已。畢竟如今公公其實無處可去,恐怕他既不想去京城也不想回虎臺縣老宅,最后只得留在指揮史府上了。 第288章 出頭 路少夫人在山上只住了兩三日,收拾妥當后就帶著佩玉走了,路百戶送了妻妾回家,重新回來時身邊就帶來了一個新人藏珠。 藏珠原是路夫人身邊的大丫頭,寧婉先前也曾見過,大戶人家主母身邊的丫頭都是不差的,相貌言談舉止都很不錯。她與佩玉一樣,對自己都極恭敬。這也是應有之義,若是連這一點子道理都不懂,路家也早就容不下她了。 空婉說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思,對藏珠遠不如佩玉了,盡管藏珠人很不錯,但她的心思就是變了。當然,如今她是千戶夫人,這種不同她亦不表現出來,只是心底里到底是不一樣了而已。 外人自然看不出什么,鐵石卻知道自己的媳婦兒。當初吳家想送表妹到自己身邊,事情還沒明說呢,媳婦兒心里就不高興了,然后就想到了自己將來納妾冷落了她,哭得什么似的?,F在不必說定然又是多心了,便日日哄著她。 當日鐵石要做石炭生意,固然是為了養兵,其實更是為了將山中藏的那些黃金慢慢拿出來用。但不想石炭生意做得十分興旺,賺的錢早足夠養兵不算,還頗為有余。拿出來重新煉過的黃金便沒有用處,他們便鑄成金餅分別放在幾處收著。眼下他靈機一動,讓人鑄了一批金彈銀彈,與小孩子玩的泥球一般大小的,與婉兒在炕上打彈子,哄得媳婦兒展顏一笑。 屋子里玩得膩了,鐵石又帶著她在虎踞山里到處看看風景。 莫道虎踞山處于荒山野嶺之間,四周人煙稀少,此時又正處寒冬之季便無甚風景可看,其實不然?;⒕嵘奖骋星饺f壑,放眼望去浩浩不盡,面前是一條連接東西的長道,俯首而視蜿蜒不絕,入冬后一場場的雪早將這一切都裹了素裝,到處銀閃閃白茫茫一片,令人不知不覺就升起了萬丈豪情。 寧婉穿著厚厚的牛皮靴子,披著紫貂皮的紅緞子披風,頭戴昭君帽,眼睛亮亮的,臉頰紅紅的,興奮地指著一處,“鐵石,你看那里像不像幾條巨大的銀龍在游曳?”驚嘆大自然的神奇造化之下,她早將心里那點子郁結之氣忘得精光。 鐵石就笑了,“你說的一點也不錯——那里就叫九龍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