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節
大姑的信兒并沒有很快傳回來,寧婉倒也沒著急,眼下家里人應該在勸喜姐兒,畢竟是她的親事,總要將她說通才好。而想說通喜姐兒,果然要費些工夫的。但看大姑費了那么多心思為女兒安排的這條生路,喜姐兒遲早會答應。 寧婉便將心思放在石炭生意上。 正因為知道衛老東家,寧婉其實根本沒有真正思量怎么賣石炭,但是鐵石也好,路百戶也好,他們都認為她早已經胸有成竹,因此只等著聽她的安排。 想要今年冬天將石炭賣出去,怎么也不能再等了。寧婉想了又想,最終決定請虎臺縣幾家聲譽好的東家一同商量,看一看哪一家或者哪幾家有意,然后拿出一個章程,在虎臺縣里開一間石炭鋪子。 就在寧婉準備寫請帖時,家里來了不速之客——崔太太。 寧婉見了拜帖并沒有想到會是在路上遇到的那個扶余國的崔太太,而以為是縣令錢家的親友,因為拜帖是與錢夫人的一張便簽一同送來的,錢夫人將崔太太稱為她的一位故交,請盧夫人幫忙照顧。因此寧婉就想當然地以為又是一位錢夫人的同鄉來打秋風。 這樣的事以前有過,當時身為趙家當家奶奶的寧婉總會給錢夫人情面,讓她的親朋故交得些好處。眼下她本也想幫幫錢夫人的,畢竟誰都有不方便的時候。 但是見了崔太太,寧婉便將眼睛瞪得老大,半晌才“呀!”了一聲。她當然是吃驚的,但是如此吃驚卻是有些故意的了。 崔太太可是在土匪橫行時都能繼續做生意的老手,看著盧夫人如此的神情還撐住了,只臉上紅了一點,恭恭敬敬地上前行了禮,滿臉笑意地開了口,“無怪上國有一話說‘踏破鐵鞋無處尋,得來全不費工夫!’我先前打聽盧將軍家在何處,竟怎么也沒有打聽到,結果那天與錢夫人閑話,才知道原來盧將軍就在虎臺縣!” “我也不知道崔太太竟與錢夫人是故友呢!”寧婉面上驚嘆著,心里卻想,看來虎踞山的路通了,崔家的生意還真做大了,就連虎臺縣他們也開始涉足。要知道在她的記憶里,扶余商人只與安平衛做些小生意,根本到不了虎臺縣。 而且,錢縣令竟然連外族人的生意都摸上手了!要知道過去趙家掌著典史之職時,這些生意上的事錢縣令是根本碰不到邊的! 當然那時候所有的好處都是趙家與正管著這些事的幾家得了,現在很顯然是到了錢縣令的手里,但錢縣令總歸是父母官,他又要面子,不會給一個商戶寫什么東西,倒是錢夫人寫個便簽還顯得隨意些,就算是被人看到了也只是女人間的小事。 當然就算是錢夫人的便簽也不是隨便寫的,錢縣令要面子,錢夫人也不是不注重聲譽,亦可見崔太太本事了得。 從此處又能瞧出封家的本事不行??! 崔太太不知道盧夫人正想著這些亂七八糟的,急忙解釋,“我與錢夫人結識也有些時日了,又蒙她教導,選購了很多書籍,回到扶余國銷得特別好。因此我們真算得上故交了?!?/br> 扶余國的人喜歡購買漢書,以錢夫人的才學指點崔太太選書自是足夠了,而且還很有可能崔太太就是以此為借口與錢夫人攀上了關系呢。 寧婉就笑道:“既然錢夫人告訴崔太太來找我,有什么忙我自然要幫的?!彼f得親熱誠懇,其實早想通了,錢夫人對崔太太其實還是敷衍,若真心想要自己幫崔太太,早請了自己去縣衙吃酒,當面將崔太太介紹給自己了,如今只寫了個簡單的便簽,終還是差上一籌。但不管怎么樣,她總要在崔太太面前替錢夫人做足了面子。 不過,也只是做足面子而已,寧婉不會因為這張便簽而對崔太太特別照顧。 崔太太為了這封信頗花費了不少,現在聽盧夫人如此說就信了,她畢竟是異族人,對于上國這些女人的心機手段總不能真正明白,陪著笑道:“虎踞山的那些石炭要賣的吧,我們家做生意許多年了,運貨賣貨都很熟了,還請將軍和夫人將這樁事交給我們,石炭賣出去后,我們只要兩成利就行?!?/br> 石炭的生意雖然沒打算瞞著誰,但也沒有對外面露過什么口風,不想崔太太倒看出來了,又主動找上門來,寧婉就笑問:“崔太太怎么知道的?” 盧夫人如此詢問,就是承認自己說的對了。崔太太就低眉笑道:“我們時常自虎踞山下的路經過,自然能看到那么一堆的石炭,當然是要賣出去的?!?/br> “可你怎么知道石炭能好賣呢?”畢竟眼下許多人都不認得石炭呢。 崔太太就笑道:“一路上各家遞鋪都用石炭,就連遞鋪旁新修的客棧、小鋪子也都用石炭燒水做飯,比木柴好多了,這樣的好東西豈能不容易賣!” 278.優厚 崔太太開的條件十分優厚,優厚到比寧婉事先估計虎踞山能得的最高利還要多。 石炭是山里的東西,表面上看一文不花拿出來就能賣了賺錢,但事實上并非如此。從將石炭從地里挖出到賣到千家萬戶,每一步都要用許多人力物力。 要知道石炭是非常沉重難以運送的!不管是從山上運到山下,還是從山下運到城池里,都很不容易。特別是自虎踞山運到虎臺縣,還要用騾車,花費更大。如此一來,崔太太未必還剩多少利了。 寧婉就不解了,“崔太太如此可是為了什么?” “我見石炭已經積了很多,自然是想幫將軍和夫人的忙!” 石炭果然已經堆成一座小山。但這都是虎踞山的事,與別人無關。畢竟人哪有會無緣無故只為了別人好的,寧婉就想了想就笑了,“崔太太還是擔心路上不太平?” “并不是擔心,我們都信鐵石將軍的!”崔太太趕緊搖頭擺手,“我們就是相孝敬鐵石將軍!” 寧婉忖度她的心思,其實還是害怕路上失了貨物。如果虎踞山上駐扎的并非鐵石,而是隨便另外一個人,定然會向路過的商人收些財貨的,特別是異族的商人,是最被欺負的?,F在鐵石的秋毫無犯,讓崔家不大相信,他們運送的東西太貴重了,為了保全寧愿送些好處給鐵石,買來安心。 他們接下石炭生意應該不大賺錢,但也不會賠的,由此卻與鐵石結成牢固的利害關系,這才是他們最看重的! 既然如此,由崔家幫這個忙也不錯,他們并非想借石炭發財,總會老老實實地做生意。又因一心與鐵石交好,管起來也容易。 但是,寧婉還是要與鐵石商量。因此她便一笑道:“你也知道,這些大事還是將軍做主的,我最多在一旁吹吹風?!?/br> 崔太太來前自然多方打聽過,早已經確定盧夫人的份量,眼下見她說的謙遜其實是不信的,但總知道不能反駁,就低眉順眼地笑道:“那我就等著夫人的好消息了?!毙睦飬s是十分自信,再沒有人能給比自家更好的條件! 崔家可是不賺錢呢! 寧婉也想當然地以為鐵石會同意,將崔家的事說了,卻見他并沒有喜色便笑道:“你是不是怕欠了崔家的人情?那么我們就分給崔家一成的利,便是這樣也比別家便宜!” “不是利益多少的事,也不是人情的事,”鐵石搖頭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石炭的生意不能用外族人!” 不過就是石炭生意而已,與本族人外族人有什么關系? 但她旋即就明白了,畢竟鐵石想得深遠,就不好意思地把頭埋在他的懷里,“你說的對,我竟只想著掙錢了,真是目光短淺?!?/br> 盧鐵石見她這般女兒態就笑了,又好言好語地哄她,“你總歸是女子,沒有在多倫那樣的地方住過。那里華夷混居,大家平素都很好,男人們甚至還能在一處喝酒,但到了戰火起來時,原來的鄰居轉眼就成了仇人。扶余人眼下自沒有惡意,但誰又能說得準將來。我們還是在遼東找一個能干的生意人吧?!?/br> 寧婉重新抬起頭來,“我知道了,明兒個我就回了崔太太?!?/br> 夫妻倆兒正說著話,就聽外面人聲鼎沸的,吳嬸就過來說:“家里來了親戚,老夫人請二爺和夫人過去?!?/br> 鐵石就問:“什么親戚?是我認得的嗎?”自家里親戚出了那兩件惡心事兒,尋常人來了他便不大出去見面。 吳嬸就笑了,“多年不來往了,就是老夫人和我也只聽長輩們說過,還是第一次見面呢,二爺哪里認得!”又細道:“這位吳老爺的爺爺與老夫人的爺爺是堂兄弟,想當年老夫人娘家自山東來遼東時就是聽了吳老爺家在遼東混得很好才動了心,便是我們這些家也多是因為此才來的。如今吳老爺亦是吳家中最有錢有勢的,因要修家譜,特別過來與大家敘敘舊,聽了老夫人爺爺的名諱便道當初他爹還活著時常念叨的,因此特別帶著兒子來看望老夫人,論起來老夫人與吳老爺還沒出五服呢?!?/br> 俗話說“五服以內為親,五服以外為疏”,盡管這位吳老爺與老夫人第一次見面,但大家還是正經親戚,論起來比起常來往的幾家在血緣上還要近些。且吳老爺為了修家譜過來,聽了老夫人的祖輩之名特別前來看望,鐵石與寧婉再沒有一點輕慢之心,趕緊換了衣服去上房。 才出屋門就見院門前停了一輛大車,正有不少下人往屋子里搬東西,大包小包的,比起之前崔太太送的禮瞧著還要重上一些。寧婉就在心里想,果然是吳姓中最有錢的,初次見面的親戚都這么大方,一時在心里想著怎么回禮才好。 及進了上房,就見吳老爺正與老夫人分坐在炕桌兩旁相談甚歡;槐花兒正坐在奶奶的懷里,手里拿著一個黃金嵌寶的九連環擺弄著,顯然很是喜歡這個新玩具;陪著過來的幾位吳家叔伯分坐在炕上說笑,而吳老爺兒子坐在父親身后炕沿上笑嘻嘻地捧著場,寧婉就怔住了——原來吳老爺正是馬驛鎮上的吳糧商,而隨他來的正是吳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