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節
那伙計卻是個較真的人,攔著寧婉說:“院子里有硝,不許外人進的!”還是另一個認得寧婉的伙計過來拉住他說:“這是東家?!?/br> 那伙計脹紅了臉,寧婉就笑笑,“你說的不錯,正該如此,鋪子里面不能讓人隨便進出?!闭f著向他們點了點頭才穿過鋪子到了后院。 硝皮是很累很臟的活兒,又因要用些有毒的東西更要小心,但也是做皮毛生意最關鍵之處,只有將那*黑乎乎的皮子變成白白的,軟軟的皮毛才能有人買。寧婉因占了先機,不必走彎路,直接請到了一個眼下還沒有名氣,但手藝十分好的師傅,將硝皮的事全交給了他,眼下就見院子里放著十幾口大缸,用草木灰分門別類地泡著許多皮子,一如先前所見。 與外面鋪子里熱熱鬧鬧的情形不同,整個院子靜悄悄的,唯有一個穿著上等皮袍的人拿著一根木棍正在一口大缸里亂攪,弄得水花四濺,寧婉急得跑了過去,“趙國茂!你怎么又不聽話了!” 趙國茂原是背著寧婉的,現在轉過頭來就露出一個純粹的笑來,“表妹!表妹!”說著趕緊在背后將那木棍扔了,仿佛他這樣做就能騙過寧婉似的。只是他還不知道,他臉上好幾道黑印,而身上的那件緞面的上等狐貍皮袍子背面雖然依舊嶄新,正面卻已經看不出原本的顏色,上面還被燒了好幾個洞,不似富貴人家的公子,倒像是街頭的乞丐。 寧婉又氣又急,趕緊板住趙國茂的臉看看,還好臉沒事,只是抹了些灰,再拿起他的手瞧,有一處破了皮,出了些血,也并不要緊,拿了帕子給他包好,心里才松了一口氣,幸虧沒有自己的鋪子里出事,卻向院子里面喝道:“跟著二少爺的人呢!” 第215章 接人 寧婉一聲喝問,從屋子里出來好幾個人,有硝皮的伙計,還有喜姐兒。 小伙計們見狀有什么不明白的,趕緊搶先說:“不管誰來,我們早都告訴了不許亂碰的,傷了衣裳還是小,不小心還能燒了眼睛呢!誰知道我們正忙著,就有人動這硝皮的水呢!” 喜姐此時嚇得臉都白了,急忙跑過來看看趙國茂,又是罵他,“怎么就這么不懂事,一定要跟著我出來,又給我惹禍!”又是罵下人,“跟著二少爺的人都哪里去了!怎么不看著!” 這時方有兩個小丫頭子貼著墻走了進來,寧婉心里都明白,這些十來歲的小丫頭根本不懂事,有機會跟著出了趙家就一心想跑到街上玩兒,哪里還顧得上趙國茂?因此就問:“許媽呢?” 喜姐兒就說:“許媽又病了,他在家里鬧得不成我只得帶他出來?!?/br> 寧婉就說:“趕緊帶表姐夫回去吧,這里可不他來的?!?/br> 喜姐兒趕緊點頭,“我這就帶他走?!闭f著拉了趙國茂要走,可趙國茂正玩得開心,又兼遇到了表妹——他如今已經記得寧婉是表妹,每次見了面都會親熱地叫人,更是不肯走了,“我還要玩兒!我還要玩兒!” 正說著,從院子里面又踱出一個人,陪著笑說:“兩位meimei別急,有我呢。我送二表哥回家?!?/br> 寧婉一看竟是高峻,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冷下臉來說:“你是誰?素昧平生地叫什么meimei!” 高峻倒是不惱,笑著說:“我是國茂舅舅家的,正是他的表弟,姓高名峻。雖然meimei不認得我,可是我卻知道meimei的……” 寧婉見他啰啰嗦嗦的,轉身向里面走,又責備伙計們,“外面的閑雜人等一概不許隨便進來,這道理你們不知道嗎?”她明著罵伙計,其實就是在罵高峻,看他還能有臉再來鋪子里! 喜姐兒就上前說:“他正是年前你見過的高舅媽的兒子,國茂和他是表兄弟?!?/br> 寧婉當然知道,可是她還是一點情面也不給,“這里是硝皮的地方,不論是誰,外人就是不能進來!” 喜姐這時方才想起來,“表弟過來是幫我們收了皮子送來的?!?/br> 皮毛鋪子想生意好除了皮子要硝好,伙計們會賣東西,還有一頂就是能收到便宜的皮毛。當年寧婉之所以選了皮毛生意,就是因為虎臺縣的北門是送皮子的夷人出入最多的地方,這些夷人在虎臺縣里專人引領下進城并不能多留,因此一入北門見了收皮毛的鋪子,再看給的錢不少,就很容易趕緊將皮毛出手,因此她根本不必特別找人收皮子。 當然,若是別人幫忙收了皮子過來,寧婉并不會如此不給顏面,但是對于高峻嘛,就是他把皮子白給自己,自己也不會領情的! 因此她還是冷冷的,“送皮子的只管去鋪子里面!” 喜姐兒見狀倒不好意思了,將寧婉拉到一旁,小聲說:“婉兒,你怎么這樣?這可是親戚,且他人又很好?!?/br> 寧婉也正色道:“表姐,他不是個好人,你還是少與他來往才是!” 畢竟此時此地不大方便,二人也不好在眾人面前爭起來,因此喜姐兒就急忙帶著趙國茂回去了,高峻也跟著訕訕地走了。 寧婉在鋪子里看了一回,見請來管事的掌柜用心,帳目清楚,生意也還不錯就坐了車子回家,到了家里又想起喜姐兒和高峻,再回憶起年前的蛛絲馬跡,心里越發不安起來。 只是這種事她如何說出來?且又向誰說呢? 再三琢磨決定還是當面提醒提醒喜姐兒,千萬別被高峻那人面獸心的東西騙了!拿定主意她也不用人傳話,每日都去皮毛鋪子,喜姐既然常去,自然就能遇到,到時候她們表姐妹在鋪子里找個無人之處說話要比別處都方便,自己也好將話說開。 不想一連去了四五日也沒見喜姐兒,寧婉越覺得不對,到了這個時候,她果真不知如何了,在鋪子里等了許久方下了決心,明日再不見喜姐兒,就去趙家,趙太太面前只說找表姐商量生意。 不想坐車回到家里,還沒進門就在院門前遇到了趙家的下人,恭恭敬敬地上前行禮道:“我們家太太請盧夫人過去,說有事情商量?!?/br> 寧婉心里就是一沉,下意識覺得出事了,也不回家里換衣裳,只吩咐白氏,“如果我回來晚了,你按時給副千戶做晚飯?!弊尷狭终{轉車頭去了趙家。 下人引著寧婉走向趙太太的正房,還在離院門很遠的地方就停下,輕聲讓道:“請盧夫人自己進去吧?!?/br> 寧婉上前打開院門,見周圍鴉雀無聲的,上前掀了門簾就聽到哭聲,“趙太太,求求你了,饒喜姐兒一命吧!” 寧婉心里一酸,大姑多剛強的人,現在不得不顏面掃地的求人,快步走上前,扶著癱坐椅子上的大姑,“先別哭,有事好好商量?!?/br> “婉兒,你來了!”大姑就像撈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地緊緊握住她的手,“喜姐錯了,可是怎么也不能要了她的命呀!” 趙太太就冷冷地說:“如果你一定要她活命,那就把她送到我們家的家廟里給國茂念一輩子的佛吧!” 趙家的家廟寧婉是去過的,正在莊子里,但又與莊子隔開,平日里大門緊閉,只有年節時才打開,里面從來都是陰森森的,就是夏日進去汗毛都會豎起來。那樣的地方,喜姐去了恐怕活不了一年。趙太太所謂的活命,只是不直接殺人而已,其實還是死路一條。 大姑雖然不知道家廟是什么樣子,但也明白定然不是好地方,因此怎么也不答應,掙開寧婉的手跪在趙太太面前求道:“趙太太發發慈悲,饒喜姐一命吧!” 寧婉心里說不出的難過,卻也知道這些事情只靠求是求不來的,因此過去將她扶了起來,“大姑,你別急,有什么事我與趙太太商量?!鞭D身看向趙太太,一時竟不知從何說起。 趙太太就先聲奪人地道:“做出這樣傷風敗德的事,要我說一根索子吊死留下全尸也算是好結果了!”卻還又補了一句,“只要你們同意,這丑事我可以壓下不外揚?!?/br> 寧婉聽過類似的事情,多是這樣處理的,對外面就說是急病去的,后事一樣辦理,死者雖然去了,但是活著的人還能保住顏面。大戶人家多覺得如此結果不錯,但是大姑定然是不肯的,因此怎么也不肯松口。 而自己來了,當然要幫著大姑說話,“如果趙國茂是個正常的人,我也無話可說。只是法外還有人情,我表姐做出糊涂事也情有可原,再者這里面還有趙太太的侄兒,若非是他,喜姐兒哪里會有這樣的心思?” 趙太太見盧夫人來了并沒有再三詢問就猜她知道了些什么,現在不想竟能提出高峻來,便將鋒利的目光就落在寧婉身上,“你竟然知道了?” “我也是才有些猜疑,現在才能肯定?!睂幫窬偷溃骸叭羰勤w太太想處置喜姐兒,卻饒了高峻,我可不服氣!” 不想趙太太一點也不受她的威脅,“雖然是我親侄子,不過做出這樣傷風敗俗的事,我也包庇不了他,讓他和喜姐兒做一對同命鴛鴦去吧!” 寧婉再不想趙太太如此狠辣,竟然將高峻舍了出來,只得又道:“我表姐本就是個心思簡單的農家姑娘,雖然愛些虛榮,但其實并不壞,若不是趙太太用權勢富貴誘惑她,她哪里會嫁到趙家,然后哪里還會出這樣的事?要我說這事本也有趙太太的幾分錯在前?!?/br> 若是在別人面前,趙太太一定不會承認自己的錯,但是對于盧夫人,她們曾經較量過一回,自己百般勸說,終還是沒能成功,這也是趙太太難得的敗績之一,因此她完全明白盧夫人雖然年輕,卻不好對付。當然自己同意接了盧夫人過來,也是有別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