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節
果然,林老太太就有些沉不住氣了,用手在自家屋子里一樣樣指點著,“不是我老王賣瓜自賣自夸,我們家的房子在鎮子上一等一的!當年我們從老掌柜手里接下這個鋪子,花了足足十貫錢修繕!房上都換了新瓦,地上換了新磚,鋪子里的柜子我們也帶不走,都留給你們?!?/br> 寧婉樣樣贊好,“果然是費了心思的,我和我爹十分喜歡?!痹掍h一轉,“只是買房子的事卻不急,我們家到秋天時才要用呢。這房子價高,總要先回去先湊銀子再來?!?/br> 林家老夫妻既然要賣了鋪子回鄉下養老,自然趁了過年前將鋪子里的貨降價銷了出去,準備回家過年的,家老宅早翻修好了,因此卻不愿意再等上半年,因此他們反倒急了起來,相視一眼便問:“你們還短多少銀子?” 寧婉估量著,壓下太多定然不成,馬驛鎮雖小,也保不準什么時候再出來一個買家,若也看中了這鋪面,那時后悔也來不及了,因此就蹙眉道:“原以為花費總不過二十五六兩銀子……” 林老爺子便斷然道:“那一定是不成的!” 寧婉也道:“我也知道,只是這樣可好?依舊是二十八兩銀子,只是請中人寫契書的費用由賣家擔了,如此這般我們帶的錢就夠了?!?/br> 房屋買賣,除了房價,還有一注錢,那就是辦理買賣文書,細算起來也不少,且這份錢若要自家出,恐怕會比在馬驛鎮十分熟悉的林家出要多很多,如果請林家幫忙辦好,兩家便都省了,林老爺子應該能接受。 果然林老爺子想了一想,“也好,那這些雜事我就都管了,約了日子將契書寫好?!?/br> 寧婉心里一喜,“那樣的話,我們的銀子便夠用了,且則日不如撞日,不如就是今天吧?!?/br> 林老爺子原本就是想早些賣了房子的,聽了寧婉如此一說,自然是高興的,“還好,我在馬驛鎮里也有些薄面,便趕緊請了中人里長和先生們寫契書畫押?!?/br> 鎮上不比虎臺縣里,是沒有官衙的,遇有房屋田地買賣只需請了先生寫契畫押,再請里長和三個有聲望的老者按了指模做中人便可,因此林老爺子只一會便請來了里長、許老先生和三位老者,許老先生寫了契書,里長和三老都畫了押,林老爺子將房契給了寧梁,而寧梁也拿出二十八兩銀子給了林老爺子。 房子賣得如此爽快,林老爺子十分滿意,拿出銀錢打點了眾人,又笑道:“我請大家到朱記羊湯吃午飯!” 寧梁省了銀子早笑開了懷,又因見到許老先生和里長,都是十分尊敬的大人物,趕緊笑著站起來說:“我請大家,我請大家!”寧婉心里也贊同,做生意雖然節儉,該省的錢要省,但該花的錢也要花的。 第105章 禮數 大家幾步到了朱記羊湯,進了鋪子里面的屋內,除了羊湯又要了羊rou羊肝羊臉羊蹄等等,再讓付掌柜拿了兩壇酒,蒸了幾屜羊rou燒麥,團團圍坐,慶賀兩家買賣成功。寧婉不好與大家同席,便在鋪子外面的小攤上撿了個位置坐了,要了一屜燒麥和一碗羊湯。 正吃著,突然聽人招呼她,“是寧姑娘嗎?”便抬眼一看,正是王木匠家的小柳,正向自己張開大嘴笑著,自那年到寧家打家具,已經有一年時間沒見了,便笑著站了起來,“小柳哥一向可好?” “我還好!”小柳與謹小慎微的王木匠性子一點也不像,十分自來熟,便在對面坐下了說:“我剛去鎮子那邊幫我爹送一件家具?!?/br> 寧婉也與他不見外,就問:“你怎么還在干跑腿的活?”當年還是在三家村時,小柳就因為活做得不好常挨王木匠的罵,又聽他的哥哥小楊跟著王木匠兩年就出師了,小柳學了三年也不成,如今又過了一年,他竟然還是打雜。 小柳也不好意思,“祖師爺不賞這碗飯,我也沒有辦法呀!”每行每業都有祖師爺,木匠的祖師爺自然就是大名鼎鼎的魯班。如果做入不了行,就說是祖師爺不賞飯吃。 人果然各有所長,也各有所短,寧婉就不再揭他的短,指著羊湯說:“我給你要一碗羊湯,喝了暖暖身子?!?/br> 小柳就笑著向付掌柜說:“再來碗羊湯,賬我一會兒一起會?!?/br> 羊湯端來了,寧婉就笑向付掌柜指了指屋子里面,“都記在一處?!备墩乒衩靼?,點了點頭,怎么也不肯收小柳的錢。 小柳是個機靈的人,馬上就醒悟過來,“你爹在里面?”寧婉一個姑娘家,怎么能一人來鎮上,又怎么能一個人在這里喝羊湯,自然是跟著她爹過來的。就不好意思地笑道:“不想竟讓你請了客?!?/br> 寧婉就想起還在自己家時,小柳以為要自己要上吊急忙跑來,當時他為了安慰自己還一再說可以娶了自己呢,因此也笑了“一碗羊湯算什么!” 小柳大約也想起了那件糗事,便趕緊低頭喝羊湯,一氣喝了半碗突然想起一事,抬頭問:“貨郎劉家五兒子娶的媳婦果真是你的親jiejie?” “是??!”寧婉有些奇怪地回答,小柳是鎮里的人,又去過自家打家具,應該早知道寧清是自已的二姐。 “我總有些不信,”小柳放下湯碗說:“你們姐妹真不大相像?!?/br> 其實寧家三姐妹從外表看還是滿像的,但小柳如是說寧婉卻有些知覺,他說的可能是為人不像。夢中她到馬驛鎮時曾聽過寧清的名聲不大好,為了家產她與婆婆妯娌都吵過架,自己招贅不順聽說也與她有關,誰都害怕自己也會成為攪得家宅不寧的潑婦。 只是寧婉不知道,小柳自三家村回來便要到寧家提親,卻被爹娘一口拒了,果然為的就是不想家里多一個劉五郎媳婦那樣的人。小柳也曾鬧過,但是一家人全都反對他又有什么辦法,就是媒婆也沒有人替他去請,眼下再問其實也是不甘心,只怕寧婉覺出什么心里不自在就又問:“你和你爹到馬驛鎮來做什么?” “我們家買了林家的鋪子,準備明年過來做生意。這一半天還要到你家買家具呢?!睂幫裥χ终f:“以后你家買山貨可以過來呀,我給你最低價?!?/br> 小柳忙不迭地點頭,“等你家的鋪子開了,我帶我娘過去?!?/br> 正說著,不想又過來一個人,向寧婉道:“婉妹,你怎么自己在這里?” 寧婉一見是胡敦儒,他依舊穿著青布長衫,系著青頭巾,身上斜背著一個大包袱,手里還提著一個布包,看樣子里面是一大疊書,一張臉比平時板得還要嚴肅,語氣也有些不善,便有些奇怪他不高興什么,只得答道:“我爹和我來買鋪子,現正在里面吃酒,我在這里等他,又遇到了小柳哥,正在一處說話?!?/br> 胡敦儒就說:“鎮上不比村里,壞人多著呢,你要小心一些?!?/br> 寧婉突然醒悟過來,原來胡敦儒不認識小柳,擔心自己被騙了,就笑著說:“三哥,小柳哥是王木匠家的,他去過我們家打家具,不是壞人?!庇窒蛐×榻B道:“他是許先生的學生,也是我干娘的兒子?!?/br> 不料小柳一撇嘴,眼睛從胡敦儒身上掃過,“他不認得我,我卻認得他,言而無信之輩?!庇窒驅幫裾J真地說:“你記著,仗義每多屠狗輩,最是負心讀書人!” 這話寧婉也曾聽過,并非沒有道理,但胡敦儒卻果真不是那樣的人,便趕緊攔住小柳,“你別亂說,我三哥是最至誠至信的人?!?/br> 小柳哪里相信,當年胡寧兩家為什么認了干親他再清楚不過,因此又冷笑兩聲向寧婉說:“等你搬到馬驛鎮,再來戲班時我帶你去看戲,有一個叫‘鍘美案’的十分精彩,說的就是負心的讀書人為了當駙馬要殺妻兒!”說著瞧了一眼胡敦儒,拿手在脖子后面比了一下,“就這樣,咔嚓一聲,被包大人把腦袋砍掉了!” 寧婉只得趕他走,“你再不家去,你爹和你娘恐怕要急了呢?!?/br> 小柳便將剩下的半碗羊湯一仰頭喝了,“我先回家了?!弊叱隽藥撞接只仡^說:“下次一定讓我請你!” 寧婉點頭,“好,下次讓你請?!币娦×吡朔较蚝厝逭f:“你別生氣,他就是個沒心沒肺的人?!?/br> 胡敦儒平生第一次被人這樣說,焉能不氣?但是他卻也明白小柳當初在三家村做木工活兒時應該是聽到了些什么,且自家的事情辦得果然不地道,因此半句也反駁不出來,只是將臉沉得更黑了,“他罵我也是應該的?!?/br> 寧婉只得勸他,“其實他并不知道實情,應該是聽了一句半句的,有些誤會?!?/br> “你不必安慰我了,我知道我的錯?!焙厝宓谋砬楹苁浅林?,顯見十分難過,卻向寧婉說:“我是想告訴你,你已經大了,不能與男子同桌而食?!?/br> 三家村日常中,不是一家人,男女也是不好一桌吃飯的。自己之所以會在這里就是因為爹請吃飯的都是男子,所以她才避出來。 但眼下胡敦儒的提醒讓寧婉啼笑皆非。她雖然與小柳坐在一張桌上,但是這桌子并非尋常家里用的桌子,而是一張長條的大案,兩邊擺了許多的凳子,來喝羊湯的人不分男女兩幼就都在這大案子兩旁坐著,根本不是平日的同席!就在小柳來前,也有旁在大案的另一邊喝羊湯,而且小柳來后坐的地方離她并不近! 胡敦儒看出了寧婉眼中的不贊同,趕緊就又說:“鎮上的人多不讀書不知禮,我們不要與他們一樣,無論何種情況都謹慎守禮。書中曾云‘慎其家居之所為?!簿褪钦f在獨處無人注意時,自己的行為也要謹慎不茍,更何況此時乃在街頭眾目之下乎?” 原來胡敦儒知道他們在街頭眾目之下了??!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就說自己,他想過自己是什么感覺嗎?若是尋常的小姑娘,早被他訓得哭了。 當然若是別人,寧婉早幾句話駁了回去,但眼下畢竟是自己敬重的胡敦儒,寧婉就解釋道:“這里只有兩張案子,如果我不在這里坐著,就沒有地方坐了?”另一張案子上也有兩三個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