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其實她心里倒有把握,錢夫子縱然是去蔣氏那里請辭去了,但她必然不會將此事說了出來。她勢必是會隨意的找了個其他的借口搪塞過去的,畢竟她也要臉不是,不可能直接原原本本的將這事說了出來,不然到時她夾在中間也沒臉。 葉明月怕的是葉明珠和葉明玉兩個人。 葉明蘭她也不擔心。蔣氏那個人,素來最瞧不上庶出的子女。據她的了解,蔣氏這些年對葉明蘭也不怎么樣,所以除卻一些必要的請安問候之類的,葉明蘭也甚少去蔣氏那里。 去她哪里做什么呢?便是再存著要討好蔣氏的心,再做了蔣氏喜歡的事,說了蔣氏喜歡聽的話,無奈人家就是一顆萬年玄冰鐵石心腸,怎么樣都捂不熱。長此以往,誰樂意一直用自己的一張熱臉去貼她那個毛糙戳手的冷屁股了? 至于葉明玉,那是個腦子溝不深的,心機淺薄的一覽無余,想來她也翻不出多大的浪來。但她這樣蠢笨又沖動的人,最容易被人當槍使了。 而將她當槍使的人,只怕就會是葉明珠了。 想到這里,葉明月暗暗的嘆了一口氣,翻身從美人榻上坐了起來。 一大家子就是這樣的麻煩。說起來還是親人呢,可背后就跟烏眼雞似的,還得防著這個,防著那個,就沒有一刻省心的時候。 她這里正暗自的抱怨著,就見碧紗櫥上吊著的湘妃細竹簾被人推開,隨后翠柳走了進來。 “姑娘,四姑娘身邊的荷香來了,說是她們姑娘有話要對您說呢?!?/br> 四姑娘?葉明蘭?她有什么話要對自己說? 葉明月心里納罕著,可還是吩咐著翠柳:“讓她進來?!?/br> 翠柳答應了一聲,轉身出去喚了荷香進來。 荷香穿了一件水綠色的比甲,生的細巧干凈。 她進來之后便屈膝對著葉明月行了禮,隨后直起了身來,將葉明蘭交代的話一一的都對葉明月說了。 葉明月聽了,心中只在不住的嘆息,但面上也并沒有顯出什么來,只是對荷香說著:“回去對你們姑娘說,這事我曉得了,難為她這樣費心的關心我,多謝她?!?/br> 但其實葉明月的心里雪亮。葉明蘭之所以讓荷香過來對她說這樣的一番話,這一方面打的是在她這里落一個好,讓自己心里對她感激的主意,一方面打的則是讓她和葉明珠、葉明玉交惡,她們之間鷸蚌相爭,兩敗俱傷,而葉明蘭自己則是隔岸觀火的主意。 也不是什么好鳥。 葉明月微微的撇了撇唇角,眸光微暗。但她到底什么也都沒說,面上也沒表現出什么來,只是吩咐著翠柳拿了一吊錢過來給荷香,說是辛苦她這樣大熱的天特地的跑了這樣一趟。 上輩子葉明月雖然手頭拮據,身上從來沒有超過一百塊錢的時候,但這輩子她自生下來就一直被薛氏嬌養著長大,銀錢方面從來沒有短缺過她。初時她還吝嗇小氣,哪怕就是一個銅板都舍不得花出去,可后來這事被葉賢嘉曉得了,就說著她,銀錢這東西,只有花出去了,那才是銀錢,不然死守在手里,也就是一堆破銅爛鐵罷了,有個什么用?葉明月聽了,這才慢慢的改了自己原先那個吝嗇小氣的性子。而自那以后,該用著銀錢的時候她也絕不會心軟。 銀錢若是能拿來收買人心,那不比白白的放在那里的好?便是不能買來旁人對她的死心塌地,可至少也不會讓旁人心中厭惡她。 而現下荷香接了翠柳遞過來的這一吊錢,心中自然是高興的。于是她便又對著葉明月屈膝行了禮,又道了謝,隨后方才轉身回去了。 而這邊,葉明月則是吩咐著黃鸝給她換衣裳,挽發髻,重新的梳洗了一遍。又讓翠柳趕忙去一趟東小院,將這事細細的告訴了薛氏。 她心中已是打定了主意,待會兒到了鐘翠堂那里,沒有旁的法子,只有扮可憐裝無辜罷了。所以這衣裙得要素雅,發髻得要顯得年齡小。而且母親那里,得要提前對她知會一聲才是。 待得換過了衣裙,重新挽了發髻,葉明月就端坐在椅中,等著蔣氏遣人來叫她過去。 但是一直等到了日頭都快要偏西了,依然不見有蔣氏的人過來叫她。 翠柳就在一旁喜道:“姑娘,定然是三姑娘沒將這事對老太太說。又或者是老太太曉得了這事,也只以為著這是一件小事,實在犯不著叫了您過去說您一頓。倒還是咱們太小心了?!?/br> 但葉明月卻曉得蔣氏必然是不會有這樣好。 她抬眼望著窗外越來越西斜的日頭,心里越發的不安穩了起來。 蔣氏這個老虔婆心里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然后她忽然想到了一件事,瞬間面上就煞白了起來。 蔣氏該不會是等著父親和哥哥散值回來,然后也叫了他們一道過去,借機將他們也羞辱一番的吧? 若果真是如此,那自己今日的這事可真就是大大的做差了。 第30章 東窗事發 朝廷的慣例,冬春二季是申初散值,夏秋兩季則是申正散值?,F下已是仲夏,等到葉賢嘉和葉明齊散值了,再分別從戶部官署和翰林院出來,一路回到武安伯府的時候都差不多是申末了。 往常這個點回來,薛氏早就是備好了晚膳,正同葉明月在東小院里,高高興興的一同等著他們回來吃飯。但今日,薛氏和葉明月坐在那里,俱各是面上神情沉重。 “你們這是怎么了?”葉賢嘉將頭上的烏紗帽取了下來,又寬了身上青色白鷴補子的官服,伸手遞給了一旁站著的小丫鬟。然后他一面挽著手腕上的衣袖子,一面走過來就問著,“怎么你們娘兒兩個人瞧著都是愁眉不展的?” 有小丫鬟用銅盆捧了水過來,伺候著葉賢嘉和葉明齊洗了手,隨后兩個人便也在椅中坐了下來。 薛氏此時就蹙著眉,將葉明月和錢夫子比試的那事細細的說了一遍,末了她又說著:“先時圓圓只說老太太會叫了我和她過去問話,可方才她又趕了過來,說是鐘翠堂那里現下還沒有什么動靜,只怕老太太是存了心的想要等你和齊兒回來,然后叫了我們一家子過去,借著這個事給我們氣受呢。你說,這可怎么辦才好?“ 葉賢嘉聽了,沒有說話。 葉明月就從椅中站了起來,垂了頭,低聲的說著:“爹,是我太沖動了,連累你們也要跟著我一起受祖母的氣。您罵我吧?!?/br> “爹,”葉明齊深恐葉賢嘉真的會罵葉明月,忙也起身站了起來,說道,“這事也怪不得圓圓。當時她們那樣的擠兌圓圓,圓圓回兩句嘴也是正常的。而且比試那事,原就是大家都心甘情愿的,怪只怪那錢夫子技不如人,輸給了圓圓,那她就該信守自己的承諾,有什么委屈好說的呢?!?/br> 葉賢嘉還是沒有說話,只是抬眼望著葉明月。 夏日的天黑的晚,縱然這當會都已是酉初了,但外面依然還是亮的。有緋紅色的夕陽光芒透過燈籠錦格心木窗斜照了進來,落在葉明月的身上。 她穿的素雅,白襦藍裙。頭上梳了雙丫髻,都沒有簪任何飾物,不過是一邊發髻上扎了一根粉色的頭繩罷了。瞧著分明就是一個還未長大的小女孩。更何況她現下又垂了頭,聲音低柔,就越發的顯得楚楚可憐了。 葉賢嘉如何還舍得責怪她?這是他的女兒啊。他捧在手心里千嬌百寵長大的女兒。 葉賢嘉和薛氏奉行的是男孩兒要窮養,女孩兒要富養的這個理念。所以他們對著葉明齊倒有頗多要求和約束,但對著葉明月卻是要寬容得多。 可他這樣捧在手掌心里的掌上明珠,今日卻被那些人在言語之間這樣的擠兌。 葉賢嘉的眸光微暗。 他抬手,示意葉明月和葉明齊坐下,隨后他也沒就這事再說什么,只是吩咐著薛氏:“擺飯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