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于是她便起身站了起來,恭恭敬敬的回著話:“回祖母,正是孫女?!?/br> 一旁早有丫鬟雙手捧了個香樟木的盒子遞了過來。 “你出生的時候不在府中,過了這么些年祖母才第一次見到你,這盒子里的首飾,就算是祖母的一點心意?!?/br> 葉明月忙伸了雙手,接了過來,然后又屈膝行禮,恭聲的說著:“孫女謝過祖母?!?/br> 將手中的盒子遞給跟隨在身后的黃鸝之后,她又伸手自翠柳的手中取了一件物事過來。 卻是一雙檀色緞子繡蝙蝠、壽桃和靈芝的云頭鞋,放在朱紅的描金托盤里。葉明月雙手將這托盤遞了過來,口中說著:“這些年孫女不能在祖母跟前孝順,心中委實不安。且日日惦念著祖母,便特地的親手做了一雙鞋孝敬祖母,還望祖母能收下,也是孫女的一點孝心?!?/br> 漂亮的場面話誰不會說?左右上下嘴唇一碰的事,又不費什么。 自然這樣的話也是誰都喜歡聽的,且最重要的是葉明月的態度放的還是很謙遜的,所以蔣氏聽了葉明月的這番話之后,一直緊繃著的面上總算是有了半絲笑意。 她讓丫鬟接過了葉明月雙手捧著的托盤,面上帶了些許笑意的說著:“你有心了?!?/br> 葉明月的心中暗暗的舒了一口氣。 方才自打進了這鐘翠堂之后,面上雖然看著平靜的很,但暗地里卻是劍拔弩張的。她還真怕一個不好,雙方就這樣火拼了起來呢。畢竟母親是個要強的性子,在外地又是過了十六年的舒心日子,可沒有人敢這樣給她臉色瞧。若是剛剛蔣氏那些暗地里的刁難母親一個沒忍住,雙方開口嗆了起來,那事情可就鬧大發了。 但好在母親到底是忍住了,蔣氏現下面上也有了和緩的跡象,看來這道坎兒總算是邁了過去。 接下來就是認親的階段了。 葉明月由著蔣氏介紹,拜見了大太太林氏和三太太虞氏,收了她們二人遞過來的見面禮,隨即又與一干堂姐妹廝見了,各自落了座,訴說了一番別后之事,面上瞧著倒也是一屋子和樂融融的。 但偏生就有人要挑事。 葉明月就聽得林氏頗有些陰陽怪氣的聲音在對蔣氏說著:“方才媳婦聽得外面有丫鬟在罵您身邊的丫鬟。且不說母親上房里的丫鬟是輪不到旁人來罵的,便是您聽聽那丫鬟先前罵的那些個話,可不是有指桑罵槐的意思?” 葉明月的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方才翠柳罵小丫鬟的那些話,確實是有指桑罵槐的意思。且彼時她也是覺得心里痛快了的,只覺得翠柳將她和母親心里那些不平,但又不好說的話全都說了出來。 但那時她只想著,便是翠柳那樣罵了那兩個小丫鬟,卻是句句都戳在了實處,旁人聽了,只會覺得心虛,自然也不好說什么的。 但她卻沒有想到,若是有人成心要挑事的話,翠柳罵的那幾句話,是足可以將她和母親狠狠的壓到塵埃里去的。 到底還是自己大意了。 第4章 掌摑翠柳 林氏作為武安伯府的宗婦,這些年的日子其實也是很不好過。 她的父親原是都轉運鹽使司里的都轉運使,大小也是個從三品的官兒,且這還是個肥差,誰不艷羨的?想當年她嫁給了葉家大爺葉賢錦的時候,那也是有個八十八抬嫁妝的。只是其后她父親就因著貪墨被人告發了,抄沒了整個家產不說,父親還入了獄。隨后雖經多方打點,父親終于出了獄,但整個家業都是沒有了,也就唯有來她這里哭窮了。 她又能怎么辦呢?恒不能有眼看著自個的老子娘餓死的理。說不得也就只能偷偷的將自己的嫁妝給變賣了,接濟家里。 但老話兒說的好,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她的老子娘并著幾個兄弟原都是個花錢散漫的主兒,過慣了好日子的,她接濟的那些銀子,沒多長時日就被他們給揮霍一空了,然后就又來林氏這里哭窮來了。 林氏自然是惱怒了??煽粗话涯昙o的老子娘那樣眼淚一把鼻涕一把的,她也不能真的狠下心來不管吧?于是這么些年下來,她的那些嫁妝也就都變賣的差不多了。有不夠的地方,也只能趁著自己掌家的便利,悄悄的挪用了一部分武安伯府的銀錢出來貼補給娘家。 可這樣的事,隨后不曉得是誰告發到蔣氏那里去了,蔣氏當時惱的差些兒就要讓自己的大兒子葉賢錦休了她。但當時林氏的長女葉明云已經和寧遠侯府訂了親,不日就要行大禮的,若是這當會葉賢錦休棄了她的母親,寧遠侯府會怎么想?那葉明云必然是要落人話柄的,這樣她往后在寧遠侯府里的日子肯定會不好過。是以為著葉明云著想,最后蔣氏也就只得勉強留下了林氏。后來因著林氏的次女葉明珠在京城的貴女圈中漸漸的聲名鵲起,為著葉明珠往后的親事著想,蔣氏便只能一直容忍著林氏到了現在。 可自那時候開始,雖然因著林氏宗婦的身份,蔣氏不好擼了她掌家的權利,可到底還是心中不信任她,也是不喜她。并命著林氏每月都要將這武安伯府的出入銀錢冊子交由她來查看,也是防著林氏再拿了武安伯府的銀錢去貼補自己娘家的意思。 而因著林氏這么些年只生了兩個女兒的緣故,她的丈夫葉賢錦早就是心中對她有怨言的了。這當會又出了這樣一檔子拿夫家的錢貼補娘家的事,夫妻兩個人大吵了一家,隨后他們之間那原就微薄的情分也就走到頭了。不過是因著葉明云在后面給林氏撐腰子的緣故,所以葉賢錦這才容得她一直坐了自己正室夫人的位置罷了。但到底還是再也不進她的房門了,且縱然是平日里見了,葉賢錦也是話都懶得對林氏多說一句的。 可想而知蔣氏這些年過的有憋屈了。原本是一張圓潤的鵝蛋臉,現下硬生生的熬的雙頰都瘦的凹陷了進去。 且人都是有這樣的一個心理,自己過的差了,也就見不得旁人過的好?,F下林氏見著薛氏子女都有,丈夫只守著她一個人,這么些年又在外地過著頭上沒有公婆約束的日子,她如何會不嫉妒?更何況二房這一家子猛然的回來了,上至葉賢嘉薛氏并著葉明齊、葉明月四人,下至伺候他們四人的丫鬟仆婦,又要多添出多少嚼用并著月例銀子出來?雖說這都是公中的錢,輪不到她來出,可武安伯府早就只是個花架子了,也就外頭好看罷了。這些年她雖然是落了個掌家的名聲,可內里也是捉襟見肘,拆了東墻補西墻,極是費力的??赡┝说矫總€月的月底她拿了出入銀錢冊子去給蔣氏看的時候,蔣氏還要埋怨她不會管家,所以每個月這才花了這樣多的銀錢出去。而現下猛然的多了二房這么多人,每個月又要多花多少銀錢出去?到時蔣氏不是要更埋怨她不會管家了?所以她心里如何會覺得自在。 而既然她覺得自己不自在了,那就沒道理讓旁人覺得自在的理。是以雖是一屋子的人都在和樂融融的說著話兒,林氏倒偏要提起了先前翠柳在外面罵小丫鬟的那一番話來。 若是林氏不提這話,翠柳的那事也就那樣揭過去了,可現下她一提,蔣氏順著她的話一想,剛剛有了絲笑意的面上便立時又沉了下來。 是呢,明著是翠柳在罵她身旁的小丫鬟,暗里卻不是薛氏等人在向她表達不滿? 于是蔣氏便冷著一張臉,只問著:“方才是誰在外面罵了我身旁的丫鬟?” 翠柳忙從后面的一眾丫鬟里越眾走了出來,對著蔣氏屈膝行了個禮,垂頭說著:“老太太,是奴婢方才多嘴了?!?/br> 蔣氏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隨后便寒聲的說著:“想來是我老婆子不中用了,竟是由得你這樣的一個小丫鬟來欺負我的身邊人來了?還不快拉了下去,掌嘴十下?!?/br> 蔣氏明著是要讓人掌翠柳的嘴,但實際上也就是想讓薛氏沒臉罷了。畢竟這翠柳可是二房的丫鬟。且同樣都是丫鬟,怎么翠柳說了上房的丫鬟兩句,倒要被拉了出去掌嘴呢?旁人見了,就只會以為著在蔣氏的心中,二房在這武安伯府里的地位到底還是不高的。 但蔣氏又有一樣乖覺處,先時既然是二房的這丫鬟翠柳對著她身旁的丫鬟說的那番話,蔣氏便也只拿了翠柳來說事,命人給她掌嘴,字里行間也并沒有提著薛氏半個字的不是。這樣薛氏就算心里再是有氣,可面上那也是沒法說什么的,也就唯有暗自的受著這份氣罷了。 但薛氏又豈是個傻的?她心中自然是明白,若是真由得人來給翠柳掌嘴十下,那打的就不單單是翠柳,而是她整個二房的臉面了。 所以薛氏聞言只氣的渾身發顫,忙起身站了起來。因著心中實在是太著惱的緣故,所以說出來的話也沒有仔細考慮,只說著:”母親,您,您不能打翠柳?!?/br> 頭一日回來就這樣那樣的暗中給她使絆子給她氣受也便罷了,現下倒是當著這樣多人的面就這樣明晃晃的來讓他們二房沒臉,將二房這樣的往地下踩踏,薛氏心中如何會不氣,如何會不恨?是以當下她也就顧不得許多了,趕忙的出口阻止著。 而蔣氏一聽她這話,原先心里不過是五分的氣,現下卻有個八分了。 于是她便鼻子里冷哼一聲,語氣也嚴厲了起來,直問著薛氏:“真是反了。我一個堂堂的武安伯夫人,如何連個丫鬟也不能打了?今兒個若是不能打了這丫鬟,我還要這老臉何用?“ 說畢又厲聲的喝叫著那些仆婦婆子:“你們都是死人吶?還不快拉了這丫鬟出去,掌嘴二十下?!?/br> 倒是又加了十下了。 翠柳卻也是個犟的。雖然現下她心中也是被唬的突突的跳個不住,但卻依然是白著一張臉,只緊緊的上齒咬著下唇,一聲兒都不開口討饒。 葉明月在旁邊瞧了,真真是不曉得該說什么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