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
“吃了藥好好睡一覺,發一身汗就好了?!比莘鲋鄫O躺下,替她蓋好被子,掏出帕子擦了擦她的嘴角,忍不住在她guntang的額角輕輕一吻,“安心睡?!?/br> 班婳睜開眼,水潤的雙眼彎了彎,便閉上睡了過去。 旁邊的婢女覺得這一幕讓她有些臉紅,忙偏過頭去。 “好好伺候郡主,”容瑕從凳子上站起身,“我一會兒就過來?!?/br> “是?!?/br> 容瑕走出正院,問跟在身后的管家:“陳統領走了嗎?” “侯爺,幾位大人都已經出府了?!?/br> 容瑕點了點頭,他神情很冷,冷得就像是冬日里剛出鞘的利刃,讓人不敢觸其鋒芒。 “讓王曲到書房見我?!?/br> 王曲見到侯爺的第一眼,就忍不住弓下了腰。 “內jian揪出來了?” “是兩個門房,有人拿他們的家人……” “我不想聽他們的苦衷,”容瑕頭也不抬地打斷王曲的話,“按規矩處置了?!?/br> 王曲腰埋得更低:“屬下明白?!?/br> “昨夜若不是福樂郡主,今日侯府就要掛上白幡請人哭喪了,”容瑕抬頭看向王曲,“我高估了蔣洛的腦子?!?/br> “侯爺,屬下以為,寧王是坐不住了?!?/br> 寧王性格急躁,又與侯爺不對付?,F如今侯爺再度受陛下看重,寧王就用了最蠢的一種解決方法,損敵八百自傷一千。 “他什么時候坐住過?”容瑕冷笑,“謝重錦似乎是好不了了?” 王曲愣了一下,不明白侯爺為什么會突然提到謝重錦:“謝家大郎確實已經好不了了,只是這與寧王又有什么關系?” “以前沒有,現在可以有?!?/br> 他不會相信云慶帝會因為他處置二皇子,云慶帝這個人他了解。自私多疑,只有天下人對不起他,沒有他做錯的時候。寧王再不是東西,那也是他的兒子,這次的事情查清后,云慶帝或許會給他補償,還會砍掉寧王幾只爪牙幫他出氣,但是二皇子卻絕對不會動的。 謝家現在不管如何,都等于綁上了寧王這條大船,他要讓謝重錦變成謝家一根心頭刺。 “侯爺,班世子來了?!惫芗业穆曇粼跁客忭懫?。 容瑕趕出去一看,就看到一行人抬著好幾口大箱子過來,還有二三十個男男女女,有做婢女打扮的,有做護衛打扮的,班恒被這些人圍在中間,活像街頭帶著小弟們收保護費的地痞流氓。 “班兄弟,”容瑕看了眼放在地上的那幾口大箱子,“不知這些是……” “都是我姐常用的衣物首飾與一些物件兒,”班恒嘆口氣,“她暫時在借住在貴府,我也不好拿太多東西,暫且就這么著吧?!?/br> “班兄弟不必客氣,若是有其他需要的,盡管取過來就是,我們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容瑕帶著班恒往內院走,“你與婳婳的院子相鄰,我帶你去看看院子,但凡有不喜歡的地方,就讓下人去改了?!?/br> “你放心,我對住處不太挑?!卑嗪愕臇|西,總共就只有一箱,身邊除了幾個小廝與護衛外,丫鬟一個都沒有留。所以他帶來的這些人里面,大部分都是伺候班婳的。 容家的下人發現,這位班家的世子確實格外的好伺候,除了對吃食講究一些外,其他的竟是沒有半點意見。見到容府的美婢,不會多看一眼,也不會欺壓下人,更不會沒事找事。 就這樣一位公子,竟然被人稱為紈绔? 那京城的紈绔標準也實在是太低了。 班婳喝了藥,昏昏沉沉睡了一覺,用了半碗粥以后,又昏睡了過去。半夜的時候,她醒了一次,屋子里沒有點燭火,但是一盞燭臺上竟散發著幽幽地光芒。 這是夜明珠制成的燈盞? “婳婳,你醒了?”容瑕見她醒來,忙道,“先別睡,我讓人把溫著的藥端來?!?/br> “你怎么還沒睡?”班婳渾身軟綿綿地,剛坐起身又躺了回去。 “我下午睡過了,”容瑕聲音有些干澀,他起身走到門口,對守在外面的人說了什么,又匆匆走回床邊,“現在有好一點么?” “我現在全身都是汗,難受,”班婳把手伸出被子,結果轉頭就被容瑕給塞了回去,“太醫說了,你現在不能再受寒。乖,別鬧?!?/br> “誰鬧了,”班婳干咳一聲:“我要去更衣?!?/br> “我讓丫鬟來伺候?!比蓁Σ蛔栽诘拿嗣亲?,又再度起身走到了門口。很快,兩個婢女走了進來。 “如意,玉竹?”班婳眨了眨眼,“你們怎么在?” “郡主,奴婢是世子帶過來的,他擔心別人不知道您的喜好,伺候不好您,”如意替班婳穿好衣服,見成安侯已經出了房間,便與玉竹扶著班婳去了屏風后。 班婳躺回被窩里,聲音沙啞道:“世子也在這邊?” 以她對弟弟的了解,他是絕對不會讓她單獨在成安侯府住這么久的。 “是呢,”如意用熱帕子替班婳擦去額頭上的汗,“世子就住在隔壁院子里?!?/br> 班婳笑了笑:“這臭小子……” 到底舍不得罵句別的。 沒過一會兒,容瑕再度進來了,他伸手在班婳額頭上探了一下:“還有些低熱?!?/br> 他用被子把班婳裹好,讓她靠坐在床頭,把藥碗端到她嘴邊:“我端著你喝?!?/br> 總算是沒用勺子喂了。 班婳憋著氣把藥喝光,咬著一塊容瑕塞到她嘴里的蜜餞,蒼白的臉上露出了一個笑。 “笑什么?”容瑕一手攬著她,一手給她擦嘴角。 “笑我美人在前呀,”班婳眨了眨眼,顯得格外的天真與無辜。 容瑕輕笑出聲,“是我美人在懷才對?!?/br> “唔……”班婳打了個哈欠,“我還想睡覺?!?/br> “睡吧?!比蓁πα诵?,但是卻沒有放開她。班婳睜眼看著他,只能看到他的下巴與半邊臉。不過美人就是美人,就算只是個后腦勺,也是好看的。 “侯……”如意想對成安侯說,放下他們家郡主自己躺著,也是沒關系的。 但是成安侯卻抬頭看了她一眼,她不自覺便閉上了嘴。等她與玉竹走出屋子的時候,才驚覺自己腦門上全是汗水。 “如意jiejie,留成安侯在屋子里,是不是不太妥當?”玉竹小聲道,“我們要不要進去伺候?!?/br> “不用了,”如意深吸一口氣,“若是郡主愿意讓我們留下,在她睡覺前,便已經開口了?!?/br> 更何況以容伯爺的人品,也不會做出什么事來,有她們與幾位女護衛守在外面,他也不能做什么。 容瑕從未見過班婳如此虛弱的時候,平日的她就像是精力旺盛的美狐,有她在的地方,便是最鮮亮的存在。沒有人能夠真正的忽視她,或者說,只要有她在,很多人便很難用心去注意別人。 第一次見到婳婳如此虛弱的樣子,他竟有種想要把她揉進自己身體的沖動,但又唯恐勒疼了她,只能小心翼翼捧著,不愿意放開手,又不敢捧得太用力。 世間為什么會有這么美妙的女子? 只要有她,整個世間都變得灰暗,唯有她艷麗如畫。 他從沒有想過,有朝一日會有一個女人舉劍攔在他的身前,就像是一座大山替他擋住了風雨,擋出了刀劍。 他的母親是柔弱的,她的臉上總是掛著無盡的憂愁,對他訴說著永不厭煩的痛苦。一遍又一遍,一次又一次,就像是永不能散開的濃霧。 母親臨終前,一雙纖細的手掐得他手臂出了血,她說她擔心父親會娶新人,說父親會忘了她,她的愛、恨、痛苦、回憶,就像是一場慘淡的少女夢,直到死也不曾艷麗過。 她沒有擔心過兩個兒子沒有母親庇護會如何,亦不覺得把自己的憂愁與痛苦一遍又一遍講給孩子有什么不對。她喜歡淡雅素白的東西,連帶著他們從小,也要與他愛好相同。 她嫌棄紅色艷俗,嫌棄金銀粗鄙,甚至在生前對班家人嗤之以鼻。 府里庫房中的珠寶她從來不用,因為她覺得那些都是阿堵物,最美麗的女人不用珠寶妝點也很美。沉迷珠寶,在衣服首飾上花精力的女人,既俗氣有膚淺,她不屑與這種人多說一句話,也不屑與她們坐在一起。 小時候他曾經幻想過,庫房里那些美麗的首飾母親戴上去一定會很好看。然而他還不曾說出口,母親便讓他知道,喜歡這些東西的人,都是膚淺。 所以這個念頭,他便深深地埋了起來。 溫文爾雅,風度翩翩,言行有度。這是母親賦予他的期望,她也是這樣教養他的。 后來她歿了,父親歿了,兄長也沒了,整個容家只剩下他一個人,他便成為了容氏一族最端方的君子。 只是每次走進府中庫房的時候,他就忍不住會去看一看那些珠寶。 明明是很美麗的東西,為什么喜歡它們便是艷俗呢? 為什么? 直到那一日,他騎馬走在街頭,看到那個曾在山間巧遇的貴女,穿著一身紅衣騎在馬上,揚鞭抽向一個男人,他所有目光便被那個少女吸引了,天地間所有人與物,都是黯淡的灰,唯有她如火焰般,艷麗得讓他喘不過氣來。 明明這是極美極鮮艷的靈動,怎么會是艷俗? 從回憶中抽回神,容瑕低頭看著懷中安睡的女子,把她放回床上,起身在她唇上輕輕一吻。她的唇有些苦,有些溫暖。 舔了舔唇角,容瑕靠著床頭閉上了眼。 班婳知道自己又做夢了。 她看到了沈鈺前來退親,看到了謝啟臨摔壞了眼睛,看到了謝宛諭與蔣洛成婚,兩人因為石飛仙起了隔閡。 夢境轉換得很快,又毫無邏輯,仿佛一會兒是春天,一會兒外面又下起了雪,在眨眼便是春色滿園。 太子被關在了一個潮濕陰暗的院子里,他似乎在寫著什么,可是還不等班婳靠近,夢境又變了,她看到大月宮的正殿躺滿了禁衛軍的護衛,石晉與禁衛軍統領站在一起,兩人滿臉血污,不知是死是活。 一雙厚底青色皂靴跨進門,鞋底踩在凝固的血液上面,此人似乎嫌血太臟,抬腳踩向了躺在旁邊的一具尸體上,一點點地把血跡蹭下去后,才繼續往前走。 “長青王,你為何要這么做?” “為什么?”來人笑了一聲,緩緩打開手里的扇子,“這是云慶帝欠我的?!?/br> 長青郡王?!班婳聽到后面傳來了腳步聲,回頭一看,蔣洛帶著一隊佩刀的護衛進來,滿臉的得意之色。 蔣洛? 她震驚地看著這兩個走在一起的人,長青王怎么會與蔣洛有聯系? 班婳猛地睜開眼,看到的是飛揚的紗帳與趴在床頭的容瑕。 “婳婳,你醒了?” 班婳愣愣地看著容瑕,忽然道:“你跟長青王關系很好么?” 她記得那次長青王邀請她與恒弟去看八哥的時候,容瑕與長青王待在一起。 容瑕神色如常地替她擦去頭上的汗,“不算太好,他喜歡我的字畫,所以常常邀我到他的府上談詩,不過我不是每次都有時間?!?/br> 班婳點了點頭,小聲道:“不去也挺好?!?/br> “什么?”容瑕笑看著她。 班婳搖了搖頭:“我頭還有些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