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
“胡說八道!”蔣洛揚手想要打她。 “你打啊,你打呀,”謝宛諭抬起下巴,“你有本事打,我就敢頂著這張臉去給父皇母后請安!” “不可理喻!”蔣洛收回手,轉身走進馬車里。 謝宛諭冷笑:“我不可理喻,只怕是某人求而不得!”她轉身對下人道,“去叫府里人給我備車?!?/br> 跟著王爺與王妃一道出來的宮人們兩個都不敢得罪,只好再去給王妃準備馬車,這兩人在一起就吵架,分開乘坐馬車也好。 班婳半路上,遇到一個賣木偶人的手藝人,她買了兩個交給護衛,慢吞吞地往家趕,剛到大門口,還沒來得及下馬,就聽到后面傳來急促的馬蹄聲。 她回身一看,看到一個十分熟悉的人。 “福樂郡主?!敝x啟臨跳下馬,朝班婳行了一個大禮。 “謝二公子?”班婳瞇眼看著這個男人,拿著馬鞭在手中把玩,“今日可真是天下紅雨了,謝二公子竟然也有規規矩矩給我行禮的一天?!?/br> 謝啟臨躬身站著,沒有說話。 見他這樣,班婳也沒有再嘲諷他的興趣,把馬鞭扔給身后的護衛,“沒有事,你這雙貴足也不會登三寶殿。說吧,謝二公子有什么吩咐?” “不敢,”謝啟臨再度行了一個大禮,“在下今日來,是想向貴府求兩個大夫?!?/br> “有趣,”班婳輕笑出聲,“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班家在開醫坊,隔三差五就有人來借大夫。貴府是什么樣的人家,哪還能缺幾個大夫使?” “在下大哥身受重傷,聽聞貴府大夫美名,所以特來求醫,求郡主成全?!敝x啟臨仍舊保持著行禮的姿勢。 “成全?”班婳挑眉,“謝臨,我記得這可是你第二次求我成全了?!?/br> 謝家二公子名臨,字啟臨,班婳直接叫他謝臨,不是因為與他親近,而是在嘲諷他。 謝啟臨恍然想起,三年前他與蕓娘離開京城的時候,被班婳發現了行蹤,他也曾說過這句話。 那時候他怎么說的? “班鄉君,在下與蕓娘乃是真心相愛,求鄉君成全?!?/br> “既然謝公子與這位姑娘真情一片,那我便成全二位,祝二位永結同心,白頭偕老,不會有后悔的一日?!?/br> 然而他很快便后悔了,既辜負了蕓娘,也辜負了她。 有些記憶,他以為自己忘了,實際上只是他不敢去想而已。 “郡主……”他沙啞著嗓子,抬頭看著這個高坐在馬背上的女子,忽然發現,一切言語都蒼白無力。 “罷了,”班婳移開視線,不去看謝啟臨這張臉。她跳下馬背,頭也不回道,“大夫我可以借給你,但若是治不好,你們謝家也別怨我們班家沒有幫忙?!?/br> “多謝郡主?!敝x啟臨一撩袍子,竟是對著班婳的背影跪了下來。 已經走到大門口的班婳回過頭,看著跪在石階下的謝啟臨,眼中淡漠一片。 “杜侍衛慢走?!?/br> 杜九的腳剛邁出班家大門,便被眼前一幕弄得呆住了。 這是……鬧哪一出? 第97章 世界上有一種尷尬,叫做前進一步云翻雨覆, 后退一步深淵地獄。杜九跟著主子風里來雨里去, 見過的血,經歷過的事情也不少, 唯獨今天這種情況,讓他有種恨不得沒有長眼睛,不然就不會看到這種難為情的場面了。 班婳注意到他,對他笑了笑:“杜九, 你怎么來了?” “侯爺讓屬下送一道折子過來?!倍啪排ρb作什么都沒有看見的樣子, 低頭準備離開, 哪知道被班婳叫住了。 “那正好, 我就不用派人再跑一趟了,”班婳掏出兩個草編蚱蜢, “你主子總是說, 小時候沒玩過這些東西??? 你帶回去給他, 我這是幫他補償童年?!?/br> 杜九茫然地接過這幾只草蚱蜢,“謝、謝郡主?” 他們家侯爺從小到大就不玩兒這些東西,郡主究竟從哪些角落里買到這些小玩意兒的?還別說,手藝真不錯,蚱蜢編得挺可愛,小孩子肯定會喜歡。 然而他們家侯爺是小孩子嗎? 然而面對福樂郡主笑瞇瞇地雙眼,他很慫的低下頭,不敢露出半分異樣。 “行了,你回吧?!卑鄫O心滿意足地露出一個笑,轉身走進了班家大門。這副輕松愉悅的模樣,顯然是忘記了她身后還跪著一個人。 班家大門緩緩關上,杜九看了眼謝啟臨,這位福樂郡主的前前任未婚夫,決定往旁邊角落蹭幾步,盡量不進入謝啟臨的視線。然而早在班婳與他說話的時候,謝啟臨就已經看到他了。 “杜護衛?!敝x啟臨從地上站起身,叫住準備匆匆離開的杜九,“在下有一句話想要告訴容伯爺……” “謝二公子,你現在應該叫我們家主子侯爺了,”杜九打斷謝啟臨的話,“你若是有什么話,可以當著我們家侯爺的面說,在下不通文墨,若是帶岔了,說漏了幾個字,那就不美了。所以這句話,您還是不要當著在下的面說了?!?/br> 總覺得跟福樂郡主相處的時間長了,他說話也開始有福樂郡主的風范了,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告辭?!倍啪判辛艘粋€禮,轉身匆匆離開,留給謝啟臨一個淡定的背影。 謝啟臨怔怔地站在原地,抬頭看著靜亭公府的牌匾,竟有種不知今夕是何夕之感。 班婳回到內院,找到父母后,就把借大夫一事告訴他們了。 “這事你做得很好,”陰氏聽完后,竟是笑了,“天下沒有哪個大夫能醫治這樣的毛病,除非是神仙出手,不然謝家大郎就只能是廢了?!?/br> “我也是這樣想的,借了比不借好,”班婳單手托腮,“不過謝家大郎這運氣也真是……” 陰氏垂下眼瞼淡淡一笑:“誰知道是運氣不好,還是遭了報應?” “母親,姐,我們把大夫借給謝家,但是謝家大郎又治不好,謝家會不會怨我們故意讓大夫不治好他?”在班恒看來,謝家滿門都是小人,心眼比針尖還要細。 “管他們怎么想,若是他們不要臉,我們也不妨把事情鬧得天下皆知。他兒子被人廢了命根子,接不上就怪別人不出力,”班淮嘲諷一笑,“這話傳出來,只會惹得天下人嗤笑罷了?!?/br> “你胡說什么呢?”陰氏瞪了班淮一眼,這種臟話是能當著兒女面說的嗎? 班淮縮了縮脖子:“我說的是事實嘛,能幫謝家大郎保住性命就算是用了真本事了,難道還能讓他變回真男人,這事拿到哪兒去說理,也怨不到我們頭上啊?!?/br> “他還是活著好,”陰氏似笑非笑,“這樣的人,就該好好活著,好歹也曾是人中龍鳳啊?!?/br> “夫人,你好像對謝重錦有些意見?”班淮見陰氏神情有些怪異,小心翼翼問道,“難道是他冒犯過你?” “你想太多了,我一年到頭也見不到謝家人幾次,何談冒犯?”陰氏搖了搖手里的團扇,似乎因為天氣越來越炎熱,精神顯得有些懨懨,“都圍坐在這里做什么,用晚膳去?!?/br> “哦?!卑嗷蠢侠蠈崒嵉卣酒鹕?,出門讓下人去準備膳食。 用完晚膳,班婳準備回自己院子的時候,陰氏突然叫住了她。 “婳婳,你留下來,”陰氏站起身,“今日月色好,你跟我一起去園子逛一逛?!?/br> “可是這會兒……”班婳擔心地看了眼院子外面的花花草草,“外面會不會有蚊蟲?” 陰氏聽到這話,伸出去的腳又邁了回來:“罷了,還是留在屋子里說話吧?!?/br> 夏夜里有此起彼伏的蟲鳴聲,還有徐徐涼風從窗戶吹進來。班婳靠坐在窗戶邊,看了眼天際掛著的彎月,轉頭對陰氏道:“母親,您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陰氏笑了笑沒有說話,她幽幽嘆息一聲:“婳婳,有些事我本不該跟你說的??墒俏铱慈菥瓴⒉皇呛翢o野心之人,若是四年后命運軌跡有所改變,你日后的生活,就要接觸更多的人,也會面臨更多的陰謀詭計?!?/br> 班婳笑問:“您擔心我吃虧嗎?” “我擔心班家護不住你,”陰氏搖了搖頭,“你弟弟是個糊涂的性格,未來的新帝是誰還未可知,我擔心你過不好?!?/br> “母親,您怎么了?”班婳握住陰氏的手,“當初我們不是說好了嗎,有好日子的時候就開開心心過,日后會發生什么,誰也不知道。我們不需要為了還不可知的事情,影響現在的心情?!?/br> “你呀,”陰氏點了點她的額頭,“看似莽撞,但是該有的分寸卻從沒少過??扇粽f你聰明,偏偏做起事來又無所顧忌,這性子不像我,也不像你父親,想來真是隨了你祖母早些年的時候?!鞍鄫O笑了笑:“像祖母不好嗎?” “你祖母是個好人,世間萬物比誰都看得通透,”陰氏苦笑,“可若她能糊涂些,這輩子能夠過得更好?!?/br> 她看著女兒黑亮的雙眼,終究沒有把心中那些關于皇室的猜測說出來,“別的便沒什么了,你早些去睡吧?!?/br> “母親,你有事情瞞著我,”班婳定定地看著陰氏,“是與外祖母有關的?” 陰氏搖頭,起身拿起一個匣子放到桌上,打開匣子從里面取出一疊紙張,“這些嫁妝是我跟你父親早在幾年前就備好的,還有你祖父祖母留給你的私產,這些年我們一直沒有動過,不過那時候你還小,就一直沒有交給你?!?/br> 班婳接過這一沓單子,只看了幾頁便覺得有些頭暈,她竟然有這么多財產? “母親,您現在把這些給我做什么?”班婳最不愛算賬cao心,所以把單子放回匣子里,“我這不是還沒出嫁嗎?” “明年很快就到了,”陰氏不舍的看了眼女兒,“這些是你的東西,你總要知道你名下有哪些田產莊子,不然哪天心血來潮要查賬,你去找誰?” “以前祖母的庫房一直交由常嬤嬤打理,女兒覺得常嬤嬤挺不錯,以后我的私產也交由她打理,”班婳道,“我身邊的大丫頭們雖都是忠心的,不過年歲太輕,不如常嬤嬤經事多?!?/br> “巧了,我也是這么打算的,”陰氏笑了,“若是別人我還不放心,但若是常嬤嬤,便是再妥當不過。不過你也不能偷懶,該學的總要學一些,免得下人糊弄你?!彼褑巫诱砗?,蓋上匣子,把匣子推到了班婳面前。 班婳愁苦著臉接過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接過了一匣子借條。 這若是讓家中重男輕女的姑娘家知道,只怕是恨得牙癢癢。她們巴不得讓家里多備下一些嫁妝,可是家里人卻只會把好東西留給兒子,哪有她們外嫁女占太多的道理? 如意見郡主抱著一個紅木匣子從夫人房里出來,伸手替郡主抱過匣子,小聲道:“郡主,方才世子讓人送來了一盤果子,說是從朋友那弄來的新鮮玩意兒,讓您嘗嘗鮮?!?/br> “是什么東西?” “好像是荔枝還是什么?”如意想了想,“奴婢見識少,據說這東西一路上全靠冰鎮著,廢了不少冰,跑死了幾匹馬,才送到了京城。世子還說,這東西嬌氣不可久放?!?/br> “想來就是荔枝了?!卑鄫O笑了,回到院子一看,桌上果真擺著一盤荔枝,荔枝不多,但是色澤鮮艷,粒粒飽滿,顯然是精挑細選過的,盤底放著冰,還散發著絲絲寒氣。 “這東西是誰送過來的?”班婳剝了一顆冰過的荔枝放進嘴里,頓時覺得整個人都涼爽下來。 “是世子身邊的秋蓮,”如意泡了一盞去火茶端進來,“主子您要見她嗎?” “嗯,讓她進來,”班婳用手絹擦了擦指尖,“讓下面的人準備好水,我要沐浴?!?/br> “是?!卑嗉业闹髯佣枷矚g沐浴,所以府里每天都備著熱水,就怕主子們要的時候,一時半會送不過來。 沒過片刻,秋蓮走了進來。 “世子自己用了嗎?”班婳用一根銀簪輕輕的撥弄著盤底的冰塊,冰塊發出刷拉拉的聲響。 “回郡主,世子已經用過了。因您下午不在,這盤荔枝是特意為您留的?!鼻锷徥莻€老實孩子,班婳問什么便答什么。 “我知道了,”班婳笑了,起身在抽屜里抓了幾粒碎銀子給秋蓮,“回去讓世子夜里早些睡,不可看雜書?!?/br> “是?!鼻锷徯闹邪刁@,郡主怎么知道世子這幾日在看雜書? 瞧秋蓮這副模樣,班婳就知道她在笑什么,于是笑著解釋道:“最近他常去的書齋出了新書,他若是能熬得住性子不看,那才是怪事?!?/br> 秋蓮忍不住笑了,回去以后把這段話復述給了班恒。 “她若是沒去看,她怎么知道書齋里有了新書?”班恒略有些心虛的反駁,不過還是把手里的書放下了,“備水?!?/br> 沐浴睡覺。 云慶帝睡不著,應該說自從他腳不能行以后,夜里就常常睡不著了。不知道是白天睡得太多,還是夜里太長,他總讓太監宮女把屋子里的燭火點得亮亮的,仿佛這樣他的內心才能平靜一些。 禁衛軍統領進來的時候,一個宮女正在伺候陛下用藥,所有紗帳全都掛了起來,燭火亮得讓屋子恍如白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