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
“見過二皇子妃,見過福樂郡主,”穿著銀色盔甲的石晉帶著禁衛軍出現在假山另一邊,他仿若沒有看到那些意圖靠近班婳的太監與宮女,不卑不亢地對謝宛諭行了一個禮,“微臣聽到此處傳來喧嘩聲,不知發生了什么事?” 謝宛諭沉下臉,不是已經讓人把這邊攔住了,禁衛軍為什么會過來 ? “皇妃,我等奉了陛下之命,在宮內巡邏,”石晉語氣平靜,“皇妃若是有什么事,只需要叫一聲禁衛軍就好?!?/br> 謝宛諭心頭有些發寒,陛下竟然防備兒女到了這個地步,甚至連后宮地界都開始讓禁衛軍巡邏了。這究竟是在防歹徒刺客,還是防備他們這些住在宮中的人? 她偏頭看了眼班婳,只恨今天不能收拾這個女人了。 班婳似笑非笑地看了眼謝宛諭,把自己藏在袖中的手伸了出來,嗤笑一聲轉身就走。 謝宛諭看著她離去的背影 ,臉色陰沉得可怕。 “二皇子妃,我等告辭?!笔瘯x行了一個禮,轉頭便離去。 等禁衛軍離開以后,謝宛諭氣得砸了桌上的茶杯,轉頭見有太監湊上來說話,她深吸一口氣,“殿下今日去哪兒了?” “回皇妃,二殿下今日在宮里?!?/br> 謝宛諭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他今日竟沒有想著法出宮,也是難得?!?/br> 小太監不敢說話,行了一個禮,退到了一邊。 想到蔣洛,謝宛諭心里更氣,蔣洛也是扶不起的阿斗,爛泥上不了墻。都已經開始監國,竟還有精力去沉迷美色,什么香的臭的都要去沾一沾,嘗一嘗。他若是真的登基為帝,這后宮不知有多少女人要被他糟蹋。 想到班婳給她氣受,自己嫁的男人也不是好東西,謝宛諭恨不得拿起一根棍子揍蔣洛一頓,然而她也只是想一想,因為她是二皇子妃,與蔣洛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他榮耀她便跟著享受榮華富貴,他若是落敗,她也要跟著過苦日子。 班婳直接到了皇后宮外,皇后的精氣神看起來不太好,所以班婳與她說了一會兒話以后,就起身告辭去見陛下?;屎笠矝]有挽留她,只是在她起身后,欲言又止。 “娘娘?”班婳不解地看著皇后。 “容君珀的事情,你且放寬心,”皇后嘆了一口氣,“陛下近來心情不太好,等他想通了,事情就好辦了?!?/br> 班婳聞言一笑:“娘娘,此事我并沒有放在心上?!?/br> “你這孩子……”皇后見班婳笑得一臉燦爛,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氣。不管怎么說,她不想跟這個孩子起什么嫌隙,陛下最近做事確實越發荒唐,可是現在他連她的話也聽不進去了。 “且去吧,”皇后搖頭,“陛下近來脾氣不好,你回話的時候多注意些?!?/br> “是?!卑鄫O行禮后退下。 “娘娘,”皇后身邊的女官走到皇后身邊,小聲道,“下面人傳來消息,二皇子妃方才在半路上把福樂郡主攔下了,兩人似乎鬧得有些不愉快?!?/br> 二皇子妃還是太年輕,這宮里根本就沒什么秘密,她大搖大擺把人攔下來,就該想到消息會有傳到娘娘耳中的一天。 “一個個都不省心,”皇后疲倦地閉上眼,“隨他們去吧,只要不要鬧得太過,本宮也不想管了?!?/br> “娘娘,您近來太辛苦了,”女官上前輕輕捏著皇后的肩膀,“您還是好好休息幾日吧?!?/br> “如今這后宮里烏煙瘴氣,流言不斷,本宮如何能夠安心休息,”皇后焦慮的單手托著下巴,“皇上前幾日才杖責了姚培吉與容瑕,今天又下旨意去訓斥了幾位尚書,這不是逼著朝臣離心嗎?” “娘娘您不要多想,這幾位大人都是忠心耿耿之輩,定不會因為陛下這些舉動而心生不滿的?!?/br> “就是因為這些大臣們都忠心,陛下才更不該這么做?!被屎髧@息,恍惚間又想到了陛下剛中風的那天夜晚,他迷迷糊糊間口喚老靜亭公與容瑕父親名諱時的驚恐。 他們夫妻二人成親這么多年,恐怕她也不夠完全的了解陛下。 大月宮里,云慶帝正在暴怒之下打翻了藥碗,藥汁潑了宮女滿頭滿臉,她驚惶地跪在碎瓷片上請罪,面上連一絲痛意都不敢顯露出來。 “笨手笨腳的東西,滾出去!”王德輕輕踢了宮女一腳,宮女順勢在地上滾了一個圈,便匆匆退了下去。 兩個太監上前輕手輕腳的收走碎瓷片,再有兩個太監匆匆用衣袖擦著地上的藥,很快苦澀的藥味充滿了整個大殿。 “陛下,”王德恭恭敬敬地朝云慶帝行了一個大禮,“福樂郡主來了?!?/br> 云慶帝愣了片刻,轉過頭道:“宣?!?/br> 王德退了出去,走到殿門口對班婳露出一個燦爛笑:“郡主,請?!?/br> “有勞公公?!?/br> “郡主折煞奴婢了?!蓖醯掠H手幫班婳掀起了最外一層厚厚地紗帳。走進殿內,難聞的藥味竄進班婳的鼻子,她目光落到仰坐在床上的云慶帝身上。 短短大半月沒見,云慶帝仿佛老了很多,面色蠟黃,眼窩深陷,面相也不似往日溫和威儀,反而顯得刻薄與瘋狂。班婳眨了眨眼,眼底仍舊是一片孺慕之意,她快步走到龍床邊,蹲跪下來,“陛下,您可終于想起見我了?!?/br> 見到班婳明顯的親近之意,云慶帝面色溫和了些許:“是你不想見朕,怎么還怪朕見你?” “您又不是不知道,我現在是在孝期,若是直接近來見您,別人會說我不懂規矩?!卑鄫O雙眼一亮,“若是您召見我,那我就能光明正大進宮了?!?/br> “這個時候你就可以不守禮了?”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班婳狡黠一笑,“反正只要有您在,看誰敢說我?!?/br> “我看你這是強詞奪理?!痹茟c帝笑了笑,“朕以往就不該慣著你?!?/br> “陛下,臣女這不是強詞奪理,而是狐假虎威,”班婳得意洋洋,“臣女這個成語用得不錯吧?” 見班婳這般得意的模樣,云慶帝想起好幾年前,那時候婳婳不愛讀書,經常用錯成語典故,惹得他忍俊不禁。后來,她每用對一個典故,他就會夸一夸她,以至于后來每次她在他面前用成語時,都會得意地往他這邊瞧,就等著他來夸她。 當年可愛得像個白團子的小丫頭眨眼間便長大了,而他也老了。 云慶帝臉上出現了幾絲溫和的笑:“算是不錯,有所進步?!?/br> 班婳臉上的笑意更加得意。 自從進屋以后,班婳從沒有提云慶帝身體的事情,云慶帝仿佛也忘記了自己身上的不適,與班婳在一起聊天,讓他有種年輕了好幾歲之感。 不知不覺半個時辰過去,守在外殿的宮人聽到內殿時不時傳出陛下的笑聲,都松了一大口氣。同時對福樂郡主也心生敬仰,連幾位皇子公主都沒辦到的時候 ,福樂郡主卻做到了,難怪這般受陛下寵愛。若他們身邊有這么一個能讓自己開心的人,他們也會忍不住對她好一點,再好一點的。 “婳婳啊,”云慶帝忽然道,“朕讓人打了容君珀的板子,你會不會怨朕?” “我怨您干嘛?”班婳一頭霧水地看著云慶帝,愣了片刻后仿佛才反應過來,于是擺了擺手道,“您放心吧,這些日子我常去成安伯府上探望,容伯爺的傷不算太嚴重?!?/br> “朕擔心的不是他傷勢如何,而是擔心你因為此事心情不好?!痹茟c帝看著班婳,不想錯過她臉上任何表情。 “我……還好吧?”班婳想了,“他不到吏部做事,就有更多時間陪我。反正他爵位還在,又不缺吃喝,這不是挺好嗎?” 云慶帝聞言失笑,他倒是忘了,這丫頭從小就泡在蜜罐子長大,就算家中無人在朝中有實權,也從未受過什么委屈。她哪里知道,對于兒郎來說,權勢地位有多重要,她能看到的就是自己眼前一方天地。 所有她說的這些還真是老實話。 “若是他連爵位都沒了呢?” “陛下,您不會這么干吧?”班婳睜大眼,“那我嫁過去以后吃什么,總不能每天回娘家蹭吃蹭喝,那多不好意思?” 云慶帝見她五官都擠在一塊兒的模樣 ,忍不住大聲笑了出來,直到他見班婳表情越來越惱怒以后,才道:“放心吧,真不會奪去他的爵位。待他傷好了,就讓他回朝上給朕辦事?!?/br> “沒好沒好,”班婳連連搖頭,“你讓人把他打得血rou模糊,定要養上幾個月才能好的?!?/br> “你啊?!痹茟c帝搖頭,幸而這話沒讓容瑕聽見,不然小兩口還沒成親,就要先起矛盾了,“方才不是還說他沒什么問題,怎么這會兒又嚴重起來了?” “唔……”班婳扭頭,“反正就要慢慢養著?!?/br> 云慶帝無奈一笑,對班婳這話不置可否。 “陛下,”班婳忽然垮下肩膀,“您一定要早點好起來?!?/br> 云慶帝看著少女水潤的雙眼,這雙眼里滿是擔憂與期盼,他愣了片刻:“朕很快就能好起來了?!?/br> “那就好!”班婳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這下臣女就放心了?!?/br> 云慶帝心想,這丫頭被養成這般單純的性子,日后可怎么辦呢?到底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云慶帝心里一軟,“嗯?!?/br> 雖是單純直爽,但是這份心意,確實難能可貴。 成安伯府,容瑕用過藥以后,便趴在床頭上看書,只是半個時辰過去,他手上的書也沒有翻幾頁,倒是往門外張望的次數有些多。 “伯爺,”杜九見伯爺這樣,實在有些忍不住,便直接道,“福樂郡主今日被陛下召進宮了?!?/br> 容瑕翻了一頁書,淡淡道:“我知道了?!?/br> 杜九出門辦了一件事,兩刻鐘后回來,發現伯爺手里的書似乎還是那一頁。 “伯爺?” “怎么了?”容瑕把書放下,轉頭看杜九。 “您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杜九仔細想著近幾日的事情,好像沒什么不對的地方,伯爺怎么如此心神不寧。 “沒事,”容瑕閉上眼,漫不經心道,“下次班家人進宮的時候,記得告訴我一聲?!?/br> “是?!倍啪艖讼聛?,“不過陛下與皇后十分寵愛郡主,應該不會有什么事的?!?/br> 容瑕睜開眼看他:“我知道不會有什么事,只是多問一句而已?!?/br> 杜九:哦…… “伯爺,”管家走了進來,“靜亭公府的下人來說,福樂郡主今日有事,約莫下午才有時間過來探望您?!?/br> “既然郡主有事,又怎么能勞煩她來回奔跑,讓郡主回家后,便好好休息去。" “可是靜亭公的下人已經走了,”管家想了想,“要不屬下再派人去靜亭公府說一聲?!?/br> 屋內詭異地沉默了片刻。 “不用了?!比蓁β曇羝届o又淡定,“何必再去叨擾?!?/br> 管家與杜九互相對望一眼,莫名有了一種神奇地默契。 午時剛到,下人來報,福樂郡主到了。 杜九看到,他們家伯爺把手里的書捏得起了褶皺,偏偏語氣還一如既往的平靜。 “有請?!?/br> 嘖。 第94章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班婳發現自己走進容家大門以后, 管家對自己笑容比往日更加燦爛。 “郡主, 請?!?/br> “有勞?!边^了游廊,班婳看到一個穿著水青色長袍的中年男人站在角落里, 她挑了挑眉,沒有多問。不過管家卻注意到了她的神情,便小聲答道:“那是伯爺養的清客?!?/br> 班婳了然地點頭,文人們都愛養一些清客在家, 討論詩詞歌賦, 繪畫書法, 身份越高的人, 越是會養一些門客清客,不像他們班家, 養的盡是戲子、雜耍班子、歌姬舞姬還有說書先生, 與容家比起來, 他們班家實在太俗了, 簡直俗不可耐。 “原來如此,”班婳點了點頭,轉頭見那個清客似乎在打量她,她略微皺眉,“貴府的清客都是這般無禮?” 管家扭頭看去,注意到清客的視線竟然還落在班婳身上,當下便沉了臉色,正當他準備發作的時候,這個清客后退一步,朝班婳行了一個大禮退了出去。 班婳被這個清客的態度弄得莫名其妙,但是想著對方不過是個沒有功名的清客,于是也沒把人放在心上,轉頭往住院的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