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據傳班郡主身邊的親衛都是當年老國公親自為她挑選的, 從小沒學好詩詞歌賦,反而擅騎射,擅拳腳功夫。擅騎射他相信,至于手腳功夫…… 王大人默默在心里搖頭,長得這般嬌滴滴的模樣,也不像是有多厲害的樣子,恐怕是會些花拳繡腿,身邊的護衛們又有意吹捧,便成了所謂的女中巾幗。 不過漂亮女人么,就算只是擺個花架子,那也有無數人擁護,理所應當的。 班婳與涂阿奇之間隔著彼此的護衛,雙方保持著國際友好標準距離,既不會冷淡待人,也不會顯得過于親密。他們兩個,一個是大業郡主,一個是外族王子,該講的規矩就不能省。 班婳見這個外族王子不確實對大業文化很感興趣,而且還時不時問一些風俗習慣,她都笑瞇瞇地答了,直到這個王子開始問她詩詞歌賦,名人雅士以后,班婳直接道:“王子,你可以對我們大業有部分誤解,不是所有大業人都喜歡詩詞歌賦,談人生哲學的。我們大業人,有人愛詩詞,有人愛行兵布陣,也有人對民生農業感興趣,您若是向一個對詩詞不感興趣的人問詩詞相關的問題,他也不能為您解惑?!?/br> 涂阿奇傻呆呆地愣了半晌,才聽明白班婳是什么意思,他撓著頭道:“大業不是以文為尊,武次之嗎?” “當然不是,我大業陛下是個文韜武略的偉大帝王,他不僅重視文化,也看重武將的培養,王子殿下剛來大業不久,對大業了解得不透徹,產生這樣的誤解也是應該的?!卑鄫O笑道,“我的祖上,皆是武將出身,可是陛下卻十分厚待我們一家?!?/br> 實際上涂阿奇說得沒錯,大業越來越以文為重,文官與武將即使是相同的品級,在文官面前也要矮半個頭。文人們雖然仍舊學六藝,但是很多都是走走過場,早已經違背了早先君子應“文武雙全”的要求。 武將們守衛邊疆,挨凍受寒,拿命來守衛江山,可是在文官看來,這都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做得好是應該的,若是有什么地方不如意,朝堂上便是一片口誅筆伐,唇槍舌劍。 祖父曾給她說過,筆是無形殺人刀,若是朝堂上的文官們都要針對你,就算你拋頭顱灑熱血,到了最后你也有可能變成一個通敵賣國的罪人。 現在邊疆的很多將軍,為了不讓自己惹上不必要的麻煩,每年都要派人到京城送禮,讓一些文官在陛下面前美言幾句,不然軍餉發不下來,下面的士兵們就得挨餓受凍。 做將領的,大多都心疼自己一手帶出來的兵,想要自己的兵過得好一點,那就只能送禮,討好京城里的文官們。 什么氣節,什么脊梁骨,在武官地位一日不如一日的當下,早就彎的彎,沒的沒。 這些雖是事實,但班婳絕對不會在一個外族人面前承認這些事,她岔開話題,說著說著便談到了艾頗國的武器。 “郡主,您說的這種刀,確實是我們艾頗族常用的一種刀,不過由于這種刀過于笨重,我們現在已經學著貴國的冶煉方法,鍛造出更鋒利的刀刃?,F在這種刀只有平民還在使用,貴族們都喜歡用貴國這種刀?!蓖堪⑵嫔砩蠜]有佩戴利刃,但是他帶的兩個護衛卻都帶了刀,不過就像他說的那樣,這兩個護衛佩刀的刀鞘上雖然印著代表艾頗族文化的花紋,但已經跟大業使用的佩刀很接近了。 班婳笑道:“貴國的刀,也有很特色的?!?/br> 涂阿奇憨厚一笑,露出一口白燦燦的牙齒。 班婳這口牙齒晃得眼花,忍不住扭頭往旁邊望去,就看到了容瑕的身影,他怎么在這? “郡主,”容瑕走到班婳面前,朝涂阿奇行了一個禮,“王子殿下?!?/br> “容大人?!蓖堪⑵婊囟Y,他知道容瑕,因為他的文臣告訴他,這位容大人是天子近臣,屬于不可得罪人員列表中的排名前幾的人物。 容瑕對涂阿奇客氣地笑了笑,騎著馬與班婳并肩走在一起,對班婳道:“準備去哪兒,我陪你?!?/br> “你最近是不是挺忙呀?”班婳仔細想了想,她好像已經有好幾天沒有看到容瑕了,雖然他三不五時的送東西過來,但是人卻是忙著不見影子。 “有一點,我剛到吏部,有很多事還伸不開手?!崩舨恳欢训睦虾?,他年紀輕輕坐上吏部尚書的位置,不知道有多少人心里不滿,暗地里對他的命令陰奉陽違。不過這些事,他不想跟班婳提,只是輕描淡寫道,“事情已經解決,以后我就有更多的時間陪你了?!?/br> 班婳把頭往容瑕那邊靠了靠,小聲道:“是不是有人對你羨慕嫉妒恨?” 容瑕愣了一下,輕笑出聲,在班婳不解地目光下緩緩點頭。 “我就知道,有些老頭子本事一般,心氣兒還高,看到你這么一個年輕好看有才華的年輕小伙踩在他們頭上,他們能高興才怪,”班婳嘖了一聲,“對付這種人,不用太給面子,太給面子就會蹬鼻子上臉。找機會抓住他的錯處,狠狠的收拾他一頓,再給他一個甜棗,日后自然就老實了?!?/br> 祖父以前跟他說過,軍營里有時候會遇到一些心高氣傲的刺頭,只需要好好教訓他一頓,展示出自己的能力后,又找機會給他一個不大不小的面子,他不僅會老實,還會感恩戴德。 按照祖父的糙話來講,這就是賤得慌,多收拾幾次就好了。 當然,前提是有本事收拾下來。 在這一點上,她從未懷疑過容瑕。 這話糙是略糙了一點,但是大理上卻是沒錯,容瑕確實用這種手段收拾了兩個人?,F在見班婳一門心思地幫自己出主意,容瑕心情極好的點頭表示贊同,面上還做出幾分苦惱之色,與班婳又說了幾件事。 什么誰說他嘴上無毛,辦事不牢。 “他嘴上毛多,也沒見他見幾件實在事,胡須長見識短,別理這種人。下次遇到他兒子,我幫你收拾他?!?/br> 什么誰故意卡了他的命令,還裝作不知道。 “這種人就是欠收拾,多收拾幾次就好了。他兒子還想我們帶他一起玩,他老子這么不識趣,那我們也不帶他玩了?!彼麄兗w绔也是有團體標準的,不是什么人都有資格跟他們玩。 聽著班婳說著怎么幫他出氣的話,容瑕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明顯,在班婳望過來時,又收斂住臉上的笑:“謝謝你,婳婳?!?/br> “你跟我客氣什么,”班婳疑惑地看著容瑕,“你可是我們班家的自己人,誰能看著自己人受委屈?” 自己人? 容瑕怔怔地看著班婳,嘴角上揚也不自知。 這頭班家的另一個自家人班淮正在一家鋪子里買東西,什么東西好買什么,特別是女孩子用的東西,但凡是他看上眼的,全都定了下來。 “國公爺,您這都是給郡主買的?”掌柜與班淮比較熟,所以就大著膽子調侃了一句。若是別的貴人,他還不敢開口,可是這位國公爺雖然紈绔,但卻是個十分講理的紈绔,所以不會因為他這一句玩笑話動怒。 京城現在誰不知道國公爺的女兒跟成安伯訂了親,據說這位伯爺長得極俊,有爵位不說,還很受萬歲的賞識,這確實是個不錯的女婿。 “唉,”班淮嘆口氣,挑著一盤盤裝好的頭面,“姑娘家伴身的東西,再怎么買都擔心她不夠用?!?/br> “那是您疼郡主,便覺得給她再多的東西都不夠,”掌柜道,“像我們這些人家,能給女兒陪嫁一套純銀首飾,便已經是很大方了?!?/br> 在他看來,福樂郡主身上有爵位有食邑,定下的親事也不錯,按理這位國公爺應該高興才是,怎么還這般愁眉苦臉? 班淮知道這些人理解不了自己的心情,他點了點幾套頭面,“就用這種材質,但是圖案要獨一份兒的,別人若是用過的便不用了?!?/br> “好嘞,”掌柜高興地記下了,見班淮心情不佳,把人送到門口后,才轉頭對身后的堂倌道,“富貴人家就是不一樣,養的女兒比兒子還金貴?!?/br> 班淮騎著馬兒慢悠悠地走著,正在失神間,他看到女兒就在不遠處,當即一拉韁繩,馬兒便掉頭跑了過去。 馬兒剛調頭走出沒兩步,突然聽到哐當一聲,一個碩大無比的土陶花盆掉了下來,正好是班淮剛才準備經過的地方。若是班淮方才沒有調頭,直接這么過去,這個花盆就要砸在他頭上了。 班淮身邊的護衛頓時面色大變,抽出佩刀便把這個樓圍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班淮:??? 第79章 “父親!”班婳翻身就下了馬,容瑕還沒反應過來, 就感覺自己面前一陣風飄過, 他的未婚妻就跑到了幾丈開外的地方。他忙讓自己的護衛也趕了過去,幫著班家護衛一同把這棟掉花盆的木樓圍了起來。 “父親, 你沒事吧?”班婳拉著班淮的袖子仔仔細細來回看了好幾遍。 “沒事,沒事,”班淮還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事,見女兒一臉焦急的看著自己, 還有些沒反應過來。 聽到父親沒事, 班婳頓時放心下來, 她抽出腰間的鞭子, 走到小樓大門前,拿腳狠狠踹了幾下門, 木門被踹開一個洞, 班婳扭頭對護衛道, “把門給我劈開!” 門被劈開以后, 班婳帶著幾個護衛沖了上去。 眾人看著那破破爛爛的大門,還有班家護衛們嚴肅的架勢,都有些害怕。 杜九咽了咽口水,一邊看那破開的大門,一邊看自家伯爺的細腰,這要是踹在伯爺的身上,伯爺這細胳膊細腿,受得住嗎? “看我做什么?”容瑕下了馬,“派人去報官?!?/br> “是?!倍啪艑ξ磥淼牟疇敺蛉司次窡o限。 “伯父,”容瑕走到班淮身邊,“您沒有受到驚嚇吧?” “我沒事?!卑嗷催@會兒已經反應過來了,他看著地上碩大的陶土花盆,忍不住出了一身冷汗,這要是砸在他身上,他這條命恐怕就要玩完了。 容瑕讓護衛把現場保護起來,順便看了一下土的樣子,摔在地上的土松軟沒有凝結,花盆看起來也很新,不像是久用過得。 養花也是有講究的,不同的花,要用不同的盆子。跟著花盆一起摔下來的這種花很不值錢,隨處可見,就像是從田野間隨便挖來的,倒是這個笨重的陶土盆要花近百文錢才能買到。對大多普通人來說,是舍不得花這么多錢買這么一個花盆的。 “伯父,我們可能要請大理寺的官員來了,”容瑕捻了捻花盆里的土,站起身對班淮抱拳道,“這有可能不是意外,而是謀殺?!?/br> “什么?”班淮驚訝地看著容瑕,“我一個游手好閑的紈绔,這些人殺我干什么?” 容瑕:…… 他發現班家人說話,似乎都比較不講究。 “不管是什么原因,這件事都不能掉以輕心,”容瑕忍不住慶幸,幸而方才伯父朝他們這邊看了一眼,然后調頭往這邊走,不然今天只能血濺當場。 想到班婳與家人的感情,容瑕心頭微顫,不敢去想刺殺如果成功會有什么樣的后果。 “嘭!” 木樓里傳出聲響,容瑕擔心班婳出事,抬腳就想往木樓里走,結果被班淮伸手攔住了。 “君珀啊,”班淮干咳一聲,“這事交給婳婳就好,你就不用去了。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火氣上頭以后,做事有些沒輕沒重,你……” “??!” 木樓里傳出一個男人的慘叫聲,班淮跟著顫了顫。面對未來女婿疑惑的眼神,班淮干笑兩聲,扭頭裝作什么也沒有看見。 很快木樓里又想起兵器交接的聲音,容瑕見里面動了武,自己又被班淮拉著,便對杜九道:“你進去看看?!?/br> “是?!倍啪派袂槟氐乩@開地上的土與花盆,快步跑了進去。 四周看熱鬧的百姓越來越多,很快京城步兵衙門的人也來了,一見有這么多人在看熱鬧,便拉了一根繩子把這棟小木樓圍了起來。為首的官員看到班淮就覺得頭疼,正準備去給他見禮,就聽到一聲猶如殺豬般的嚎叫傳出來,嚇得他肩膀忍不住跟著抖了抖。 “里面……”官員朝班淮抱了抱拳,“請問國公爺,里面可是貴府的護衛?” 班淮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時不時有幾聲慘叫傳出來,官員縮著脖子感慨,靜亭公府的護衛真不愧是武將后代,抓歹人的手段就是跟人不一樣,知道的是在抓刺客,不知道的還以為有人在樓里殺豬。 杜九跑進木樓以后,看到一樓柜臺后面倒著兩個男人,瞧著像是掌柜與堂倌,他彎腰摸了摸兩人的脈搏,心里松了一口氣,人還活著。 這棟木樓應該有些年頭了,踩在腳下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杜九剛走到拐角處,就見樓上一個人像壇子般滾了下來,他往旁邊一避,這人撞在拐角處的墻上,發出沉悶的撞擊聲,腿抖了兩下后便再沒動靜了。 他蹲下身看了看這個人的掌心,虎口有老繭,胳膊結實有力,應該是常下苦力或是用武器的人,不過身上的衣服臟污破舊,不像是專業的刺客。這人滿臉血污,臉腫得不能看,也不知道原本長什么模樣,見人還沒死,衙門的人也來了,杜九便沒有再管他。 樓上還有動靜傳來,可見刺客應該不是一個人,他走上樓便見離樓梯口不遠處躺著一個男人,樣子看起來比躺在樓梯拐角處的那個也好不到哪里去,衣服也破破爛爛,還有被鞭子抽過的痕跡。 想到鞭子,他就倒吸一口冷氣。 舉目四忘,他就看到班婳狠狠一鞭子抽在了一名灰衣男人的下身,這個男人的慘叫聲還沒結束,就被班婳狠狠地踩在地上,用腳使勁碾著男人們不可言說的部位。 這個男人不知是因為太疼還是已經暈過去了,一張臉青白交加,連聲音沒有吭。 似還是不解氣,班婳又踢了地上這個男人一腳,轉頭看向現場唯一一個還能說話的刺客,鞭子一甩,這條鞭子竟像靈蛇一般,纏住了刺客的脖子。 “說,誰派你來的?!”班婳雙目赤紅的盯著這個護衛,臉上再無往日笑瞇瞇地模樣。 杜九忍不住停下腳步,心里隱隱有些不安,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覺得福樂郡主現在的樣子有些不太對勁。 刺客抓住自己的脖子,臉漲得通紅,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不說是吧,”班婳把鞭子一甩,鞭子松開了刺客的脖子,刺客轉身就想要跑,但是被班婳的一個護衛踹了回去。 班婳把人從地上拎了起來,厲聲道:“誰讓你動我的家人?!你不說可以,我會讓你后悔這輩子今天做的事情?!?/br> “我、我說!”這個刺客看起來并不像是死士,看到其他三個同伴凄慘的模樣,他早就害怕了,現在只求能死個痛快,“我們只是街頭混混,近來京城戒煙,我們日子不太好過,就接了些活兒。我只是拿錢辦事,與人消災,其他的跟我們無關啊!半個時辰前有人告訴我們,讓我們在這里等一個穿淺色衣袍,騎黑馬,又帶著不少護衛出門的富貴老爺,只要事成就給我們一百金?!?/br> “富貴老爺?”班婳冷笑,“堂堂國公爺的命就值一百金?少用這種借口來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