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實際上女人比誰都明白那些條條框框的大道理,但這并不代表她喜歡男人跟她唱反調。 容瑕的態度很好地取悅了班婳,她小聲道:“其實他們也不是特別可惡,就是謝宛諭老跟我過不去,石飛仙也一肚子壞水,至于陰家……”她哼了一聲,“我懶得說這家人?!?/br> 容瑕笑吟吟地聽班婳說話,很快兩人便到了面館。面館鋪面不大,不過里面收拾得很干凈,擺設也很用心,每一桌之間都擺著素雅的屏風,讓客人看不到鄰桌人吃飯的模樣。 “這里沒有包廂,婳婳能習慣么?”容瑕隔著衣袖扶了班婳一下的手臂,“小心臺階,這里有些濕?!?/br> “容公子,您來啦?”堂倌看到容瑕,頓時笑容滿面地上前招呼,見他身邊還多了一位天姿國色的年輕女子,他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請往這邊走,您還是吃牛rou湯面?!?/br> “不,今日給我兩碗青菜湯面,給其他的護衛牛rou湯面就好,”容瑕想了想,“再弄幾碟小菜,記得都不可放大油?!?/br> 堂倌見容瑕身邊的姑娘穿著素服,頓時明白過來,忙應道:“您請放心,絕對不會沾上一滴大油?!?/br> 班婳與容瑕走到屏風后的木桌前坐下,除了杜九與如意跟著進了這個隔間,其他人都去了另外的隔間。 兩人剛坐下,就聽到旁邊有人閑聊,正在說謝家與皇家的婚事。 “你們說,這謝家的姑娘是不是有些邪門,自從她跟二皇子定親以后,皇家就接連出事,大長公主遇刺,惠王夫婦半夜會火燒死,這不是邪門是什么?” 作者有話要說: 容瑕:誰說我是君子? 第64章 班婳真沒有想到,出來吃碗湯面, 也能聽到這些閑話。遙想當初, 謝宛諭譏諷她被退婚三次克夫之類的行為,恐怕謝宛諭自己也沒有想到, 她也有被人這么無端猜測的一天。 這事情竟然還牽扯到她祖母遇刺一事,班婳皺了皺眉。 附近隔間的人說得繪聲繪色,時不時還有人跟著添油加醋,說什么謝宛諭出生的時候, 天帶不祥之兆, 又說她八字有多硬, 當年老忠平伯夫婦都是被她克死的, 證據就是她出生三年后,老忠平伯夫婦就先后病亡。 出生三年又不是出生三天, 這跟謝宛諭有什么關系?班婳覺得他們這種想法很奇怪, 奇怪得處處是漏洞, 偏偏所有起哄的人都有志一同的忽略了這些漏洞。 “兩位貴客, 你們的面來了?!?/br> 因為不能放大油,連原本的湯底也不能用,廚子費盡心思才做出兩碗看起來色香味俱全的青菜面。 班婳嘗了嘗,味道雖然不算好,但是比她在府中吃的那些東西也不差了。她也明白湯面的湯底最重要,熬的rou湯底不能用,這面的味道就會被毀一半。 容瑕也注意到了這一點,他道:“抱歉,本來我想讓你出來吃點東西,哪知道湯底換了,味道便不好了?!?/br> “不,這面很勁道,”班婳搖了搖頭,“做面的師傅應該用了巧勁兒?!?/br> 容瑕聞言笑了,“這家湯面館,湯與面是拿手絕活,聽說是從薛州那邊搬進京城的百年老店?!?/br> “薛州?”班婳覺得這個地方有些耳熟,但也僅僅是耳熟了,她連薛州在東南西北哪個方向都沒有弄清楚。 “對,薛州盛產麥子,很多薛州人都擅長做面,這家傳承了幾百年的做面手藝,自然比我們京城的面地道?!比蓁σ姲鄫O喜歡店里配的小菜,便讓杜九去叫堂倌,讓他們再送兩碟上來。 “所以說女人嘛,生辰八字不好,還有個克夫克家人的命,就該去尼姑庵里好好待著,何必留在家里禍害人?!闭f謝宛諭閑話的人,似乎被其他幾個起哄的人吹捧得有些得意忘形,竟是忘了謝家在京城中的地位,連這種話都說了出來。 班婳把筷子重重往桌上一扔,解下腰間的馬鞭,起身便拉開了附近那個隔間的屏風。 屏風拉開以后,她看到說話的是幾個二三十歲左右的男人,這些男人作書生打扮,身上袍子漿洗得半舊不新,他們面前的桌上除了幾碗清湯面以外,沒有擺配任何的小菜。 班婳冷笑:“我還以為是哪幾個了不起的朝中重臣在此處高談闊論,原不過是幾個窮酸書生在夸夸其談。既然你們是讀書人,自然應該明白何為禮,何為德。古人有言,君子不避人之美,不言人之惡。你們在此處拿女子的事情說笑,無讀書人之才,亦無做人之德,難怪也只能坐在這個地方說說酸話,不能為陛下分憂,不能為百姓解惑?!?/br> 幾個書生見班婳一個女人竟然把屏風都拉開了,還嘲笑他們是窮酸書生,當即又羞又惱,尤其是剛才高談闊論的人,他起身冷聲道:“我們讀書人的事,你一個粗鄙女人知道什么,我乃當朝秀才,你還不快快向我們賠罪?” “你算個什么東西,也擔得起我向你賠罪?!”班婳一鞭子抽在桌子上,木桌表面頓時出現一道深深地痕跡。幾個書生嚇了一大跳,離班婳最近的一個讀書人緩過神來,就要伸手去奪鞭子。 班婳冷顏斥責道:“這是當今陛下送給我的鞭子,我看你們誰敢過來?” 過來奪鞭子的書生頓時嚇得動也不敢動,他們見這個小姑娘身上穿著不顯,連脂粉都沒用,所以方才并沒有覺得這個小姑娘身份有多了不起。 現在再細看,又覺得這個小姑娘處處不簡單,而且敢當著這么多人的面直言自己鞭子乃皇上所贈,連賞這個字都沒用,可見此女的身份不簡單。 幾位書生心里暗暗后悔,他們都是京城的落第秀才,平日里無所事事,手中的銀錢又不寬裕,便聚在一塊說說閑話打發時間,哪知道會遇上貴人??催@位貴人的態度,似乎與謝家有交情,這可如何是好? “不知姑娘乃哪家貴人?”一個看起來相貌最為周正的年輕秀才站出來,朝班婳行了一個大禮,這會兒他們也不覺得女人如何了,便是行禮也是行得極為謙恭,唯恐得罪班婳半分。 “我是哪家的與你們有何干,我見世間大多讀書人都是飽讀詩書,知禮仁善的君子,為何爾等也是讀書人,言語卻如此刻薄,讀書人的顏面,都被你們這些人給敗壞了干凈?!卑鄫O雖然極不喜歡謝宛諭,但這并不代表她喜歡聽這種話。 說這些話的人,與當初說她克夫的人,只怕是同樣一群人。他們以嘲笑女人為樂,仿佛這樣就能顯得他們更高貴,也能顯出他們的不凡來。 圍在四周看熱鬧的人中也有一些讀書人,他們之前還覺得班婳對讀書人有些無禮,但是聽到班婳夸了世間大多數讀書人以后,又覺得這個女子恩怨分明,果敢大氣,是一位值得稱道的奇女子。 讀書人的心思你別猜,猜來猜去也沒多少人明白。 “這位姑娘說得好,”一個穿著干凈,戴著方巾的讀書人從人群中站出來,高聲道,“我等讀書人,理應學詩書倫理,為臣之道,豈可說女子閑話,此非君子之舉?!?/br> 有一個人站出來,便有更多人的附和,誰不想做正人君子呢?即便這些人中,有些人也曾說過其他人的閑話,這個時候也要站出來,以示自己品德高尚,不屑與這幾個人說女子閑話的讀書人為伍。 見事態變成了這樣,幾個說閑話的讀書人有些尷尬。尤其是剛才說女人八字不好應該去尼姑庵的讀書人,一張臉紅得猶如滴血,他又惱又氣,沖動之下竟對班婳道:“我們說話不妥當,我們愿意自省。但你身為女子,不在家侍奉父母,卻來這種人來人往的地方,又豈是女子之道?” 其他幾個同伴此刻恨不得捂住他的嘴,這位姑娘可不是普通人,這種話說出來,那真是要命了。 “啪!” 班婳懶得跟這種執迷不悟的人說廢話,一鞭子甩在這個書生身上,這個書生慘叫一聲,頓時倒在了地上哀嚎。見他這樣,班婳更加瞧他不起,當初沈鈺挨了她兩鞭子,也不像這個讀書人這般,又哭又嚎還在地上打滾。 這也叫讀書人?真是可笑。 眾人被班婳的舉動驚呆了,誰也沒有想到她竟然說揮鞭子就揮鞭子,他們看熱鬧的都還沒反應過來。不過有些人看到班婳這個舉動后,似乎想起了什么,頓時面上帶了幾分敬畏之色。 “我的祖母歷經三代皇帝,她老人家從小擅騎射,又使得一手好鞭法,但是三位陛下都夸她乃是巾幗英雄,可沒有誰說她應該在家侍奉父母,不然就是不守女子之道?!卑鄫O揚了揚下巴,“你難道比陛下還要厲害么?” “婳婳何必與這樣的人多言?”容瑕走到班婳身后,似笑非笑地看著在地上哀嚎的讀書人,“像這般不知禮儀的讀書人,這輩子都不該有功名?!?/br> 其他幾個書生聽到班婳有個歷經三代皇帝,并且擅騎射擅鞭法的祖母,便隱隱猜到了班婳的身份。此刻的他們已經是后悔得腸子都青了,唯盼班婳出了這個門,就能能把他們當做空氣給忘了。 看了看這幾個長得像歪瓜裂棗的讀書人,再看了看容瑕,班婳心里的火氣少了一半,她收回鞭子,小聲哼哼道:“這算什么讀書人?!?/br> “這種人自然不算讀書人,他不過是庸庸碌碌的小人,有幸得了一個功名罷了。等下我讓人記下這個讀書人的名字與籍貫,再把此事稟告陛下,奪去他的功名,免得他毀了讀書人的名聲,這種人即便是為官,也不過給我朝增添一名昏官而已?!?/br> 認識容瑕的人這才發現他,頓時就想圍過來與他見禮,可是見容瑕身邊帶著一個會使鞭子的年輕女子,他們又不好離得太近,只好遙遙朝容瑕拱了拱手。 沒過一會兒,一部分人似乎想到了什么,用驚訝的目光看著班婳,仿佛看到什么千年難得一見的異像。 據傳容伯爺早已經與一位貴女定親,但是這位貴女是哪家的姑娘,成安伯府一直沒有傳出消息,所以其他人也不知道,只是京城有不少女兒家碎了一顆芳心。 這位敢拿鞭子抽人的姑娘,應該是大長公主的孫女福樂郡主吧?這位郡主娘娘,連當朝探花都敢打,還讓陛下革了沈探花的功名與官職,一個小小的秀才又算得什么? 這是腦子生了重病還不要命的人,才敢去得罪這位主兒。 不對,容伯爺怎么會與福樂郡主走在一起,難道福樂郡主……就是容伯爺的未婚妻? 眾位讀書人看著被班婳捏在手中的鞭子,默默倒吸一口氣,容伯爺日后若是挨了鞭子,可怎生是好?京城里那么多好姑娘,成安伯是有多想不通,才與這么一個彪悍郡主定親? 謝啟臨沉默地走出湯面館,心里說不出的難受。本來在剛才那個讀書人越說越難聽后,他準備站出去與之理論,沒有想到先他一步站出來的竟然是班婳,與meimei極為不合的班婳。 原來……她竟是這樣的女子。 想到當年那些過往,謝啟臨摸了摸自己的左臉上的銀色面具,離開的步伐加快,連頭也不敢回。 容瑕對諸位書生拱了拱手,回頭朝面館門口看了一眼后,帶著班婳與面館的眾人告別,順便還給面館賠了三倍的桌子錢。 看到容瑕掏錢,班婳有些不自在的低頭把鞭子系回腰上,她剛才揮鞭子的模樣有點彪,不知道有沒有嚇到她的美人未婚夫? “你剛才揮鞭子的樣子,好看極了,”容瑕走出面館,對班婳道,“就像是一只驕傲的孔雀,讓人看了便移不開視線?!?/br> 班婳扭頭看他,表情十分復雜:“你認真的?” 容瑕點頭:“當然?!?/br> “可是母孔雀很丑,又不能開屏,尾巴光禿禿的,沒有哪一處能稱得上好看?!?/br> “……” 作者有話要說: 容瑕:這個天聊不下去了…… 第65章 容瑕臉上的笑容僵硬了片刻,但也只是眨眼的時間, 他驚訝地問:“原來那些最漂亮的孔雀不是母孔雀嗎?這是我的過錯, 每次看到你,我總是想到那些漂亮孔雀高傲悠閑的模樣?!?/br> “沒事, 不知道漂亮孔雀都是公的也不是什么大事,”班婳善解人意的安慰容瑕,“我們家別苑里養了幾只孔雀,下次我帶你去看?!?/br> “好, ”容瑕感慨道, “前有一字之師, 今有婳婳做我一問之師?!?/br> 他對班婳行了一個學生禮:“多謝婳婳先生?!?/br> 班婳掩嘴輕笑, 連眉梢都染上了笑意,陽光灑在她的發間, 她整個人仿佛都在發光。容瑕含笑看著她, 眼神一點點溫柔起來。 忠平伯府, 謝啟臨剛走到門口, 便看到皇后宮中的太監總管帶著幾個小太監出來。他停下步子,向對方問好。 “謝二公子安好,”太監總管笑容溫和道,“雜家替皇后娘娘跑腿,給謝小姐送些禮物來?!?/br> “多謝皇后娘娘,有勞公公了?!敝x啟臨向太監道了一聲謝,想要塞給太監一塊玉佩,不過被他拒絕了。 “謝二公子太客氣了,”太監總管笑道,“雜家還等著喝貴府的喜酒呢?!?/br> 謝啟臨與太監總管客氣幾句,等太監總管騎上馬背以后,才轉身進了謝府大門。走進正院,meimei與母親正在看皇后送來的禮,臉上的笑容他隔著老遠都能看見。 “啟臨,你回來了?”謝母見到兒子回來,放下手里的珍珠,招呼著他坐下,“皇后娘娘賞下今年的新茶,我讓下人泡來給你嘗嘗?!?/br> 謝啟臨看著母親與meimei興高采烈的模樣,沒有提自己在外面聽到的那些閑言碎語,淡淡道:“既是皇后娘娘賞的東西,自然是好東西,兒子也不是什么講究人,便不用特意給我泡了?!?/br> 謝母見兒子臉色不太好看,以為他還不能接受壞了一只眼睛的事實,便道:“胡說,茶葉就是讓人喝的,什么講究不講究,喝著高興就好?!?/br> 謝宛諭放下手里的東西,起身走到謝啟臨身邊坐下,“二哥,你怎么了?” “我沒事,”謝啟臨勉強笑了笑,伸手拍了拍謝宛諭的額頭,“你與二皇子殿下的婚事就在下個月,這些日子就不要出去了。京城人心復雜,我擔心有人對你做不利的事情?!?/br> “放心吧二哥,最近我天天都要宮里派來的嬤嬤學規矩,整日忙得暈頭轉向,哪還有時間去外面跟其他人聚會,”謝宛諭是個心思有些敏感的人,她見謝啟臨臉色不對,猜到他可能在外面遇到了什么事,“哥,你是不是在外面聽到了什么?” 謝啟臨笑了笑:“沒事,你想多了?!?/br> “二哥,你別騙我了,一定是有什么事,”謝宛諭從小跟謝啟臨感情極好,所以對方若是撒謊,她一眼就能看出來,“是跟我有關,所以你才不愿意說?” “跟你沒關系,”謝啟臨搖頭,“我今天在外面遇到福樂郡主了?!?/br> “她?”謝宛諭表情有些復雜,她原本極其討厭班婳,現在雖然仍舊討厭,但是卻還不至于有除之后快的那種想法。 她真正不喜班婳,是從她與二哥定親的時候。那時候總是有人在她耳邊暗示,班婳配不上她二哥,二哥與班婳在一起,她與二哥的感情一定會冷淡下來。 那時候是誰呢? 謝宛諭搖了搖頭,怎么也想不清那些臉,或許……不止一個人對她說過? 想到二哥與班婳曾是未婚夫妻的關系,難怪二哥看到她以后,會有所失態。她下意識便開口道,“哥,你以后還是離她遠著些,外面都傳,是她八字不好,克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