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節
齊田再要過去,徐鱗也不攔了,反而退了一步讓開地方。 椿看著都緊張起來,連忙拉著關姜也跟著過去??吹降厣蠈懙淖?,頓時僵住。 地上寫著“壽左晉”。 “壽左晉不是死了嗎?”關姜愕然,照他隨行的說法,當時隨行的人是僥幸逃脫了,那壽左晉沉在水里肯定是淹死了。后來隨行的想回去抓那個艄公也沒抓到。留在這里只不過想幫壽左晉討個說法而已。 齊田說“我是問你的名字。你叫什么名字?” 吉獸猛地大叫,把前前爪重重地拍在那三個字上。 椿小聲說“這,這不會是鬼附身吧。壽左晉好好一個將上任的治官,官沒當一天卻死在了路上,那么冤枉,魂魄不散,附到了這只大狗身上,想報仇的,卻又被獵戶抓來了?!?/br> 齊田一度感到驚訝,萬萬沒有想到這個世界上有跟自己一樣的人。 可吉獸聽懂似地搖頭,他伸出發顫的前爪,把被他自己拍沒的三個字又重新描了一遍。又在前面加上了幾個字“我乃吳州治官壽左晉”拍著自己的胸口,砰砰地響。怕她們不能明白,掙扎著竟像個人似地站了起來。 毫無疑問,這個動作帶給它極大的痛苦,嘴里不自覺地發出低沉痛苦的□□,可最后他也不能站得很直,身體佝僂著,后腿好像不能承受這么大的壓力,最后一下就跪了下來,摔在了地上聚效 男色襲來。 關姜不可置信“你是壽左晉?” 她面前的明明是一只外貌奇特的怪獸??伤植⒉豢铣姓J自己是魂魄附在了野獸身上,堅持說自己就是壽左晉本人??伤睦镉邪朦c人的樣子呢。 吉獸猛地點頭。發出啊啊的聲音。急于表達什么??捎终f不清楚,竟然低頭開始撕咬起自己的手臂。 齊田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可隨后,又迫使自己緩緩睜開。眼睜睜看著它把自己前肢上的皮毛撕了下來。血腥的味道在帳篷里翻涌,可更冷人感到反胃與刺骨的,是重重皮毛下終于露出來的手臂。那不可能是動物的前肢,特別是四腳著地的走獸,前臂不可能像它這樣瘦弱。 被它吐出來的皮毛落在齊田面前,那一大塊皮毛上有些地方跟rou長在了一起,有些地方已經壞死腐爛了,散發著濃郁的臭味,腐rou從皮毛上掉下來,血水滴落得到處都是。 它吐掉這一塊之后,又開始撕咬起自己的手掌??善っ粝聛碇?,下面并沒有人的手指,那甚至根本不能算是人的手。只隱約能看到手掌的形狀,而手指早就沒有了。 它跪伏在齊田面前,啊啊地叫著,埋首于地,痛哭起來??蘼暿炙粏?,不知道實情的人,粗聽上去甚至都不會再和‘人’這個詞聯系到一起。 但有一只手確實是六個手指沒錯,手指不在,樁還在。 關姜捂著嘴。從沒有這樣驚駭。椿怔在原地,也完全不能相信,這竟然是一個人!這竟然是她在關先生的書院里見過的青年仕子??!當時,他雖然長得奇怪了些,但他也不失為一個溫文爾雅的人。有一次她去藏書樓抄書的時候,他還幫忙搬過東西。笑起來十分靦腆。 見所有人都明白了自己到底是誰,已經被制成吉獸的壽左晉悲鳴起來。 或者與其說是悲鳴,不如說是嘶吼與不成聲的吶喊。 齊田厲聲說“把那獵戶帶來!”聲音微微發顫。 她以為自己見識過許多人世間的黑暗,卻沒有想過世上會有這樣慘無人道的事。 徐鱗沉著臉匆匆而去,不一會兒隨著皇帝北巡的御醫就來了??吹矫媲按饲榇司?,竟然一下就昏厥了過去。 關姜本來想去扶他,可自己動了一步,才發現腿已經軟了。如果不是椿伸手,她一下就會跌坐在地上。此時的椿也比她好不了多少。 椿把她扶住,讓她坐到一邊,勉強打起精神向齊田走去,穩穩地扶住她。齊田胸膛起伏得異樣急促,大概是想說句沒事,可沒有說出來。只是搖搖頭。指指太醫那邊。 椿見她站得穩,立刻就調頭跑去看太醫??伤菢幼?,扇了幾個耳光都沒動靜,看來真是不得醒了。還好跟著他的另一個年輕太醫除了臉色異樣嚇人之外,并沒有別的反應。 椿說“你去吧?!?/br> 太醫進去對著齊田禮一禮,才去看壽左晉。過了一會兒對齊田說“他這樣本來就是活不久了。別說只是微臣,就是神醫在世也沒辦法?!?/br> 關姜問“他是怎么被做成這個樣子?” 御醫搖頭“大概是用了什么法子把新殺的獸皮裹上無鹽春事??此@傷,已經有一段時間了?!眽圩髸x這時候動起來,他在地上劃得飛快,描述了這段時間以來自己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在場的每個人都看得心驚膽寒,誰也不敢相信這世上竟然有這樣恐怖的事故。 壽左晉身上有很多傷,就是被先前宴上獵戶手里拿的那樣東西刺的,腰上腿上有好幾處對穿的孔,蛆蟲都長了出來。身上很多地方都爛了,大概為了帶到御前去用什么藥水泡過,可除了看上去毛色好一點,難聞的味道壓下去一點,蛆蟲少了些,讓他的痛感輕一點,能夠行走,不至于在御前露出馬腳。 也難怪獵戶要跟著來,這又不是真的吉獸,萬一交給皇帝的人照顧,立刻就會露出馬腳來。大概覺得支撐一段時間之后,找個借口就能脫身了。 齊田看到角落里有獵戶的袋子,里面零星落著幾顆指尖大的果子長著狹長的葉兒,叫御醫看“這是干什么用的?” 御醫上前看了看聞了聞,說“有減輕痛疼至人輕微恍惚的作用?!本褪浅粤诉@個,在宴上壽左晉才比較順從。但也可能,它根本沒有受到制約,只是怕自己露出異樣被視為威脅皇帝安危,當場就被斬殺,所以才沒有求助。 “他沒有救了嗎?”齊田盡力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平靜。壓低了聲音不讓壽左晉聽見。 御醫搖頭“任誰也無能為力。頂多還能再活一兩個月,不過,臣到是能讓他活得舒服些……” 這時候關姜卻突然開口對齊田說“奴婢有一言?!?/br> 齊田卻打斷她“你們都出去吧?!?/br> 關姜愣了一下。還想開口,齊田卻背過了身。 關姜頭一次見到齊田這樣,凝視著齊的背影好一會兒,也不見齊田改變主意,只好和椿跟御醫和還有在場的親衛一起退了出去。 這些人才剛要出門時,齊田以叫住了御醫“你在這里?!?/br> 御醫默默留了下來。但心里默默嘆了口氣。感覺自己是不是八字不好,先是景妃生產的時候剛好自己在,太平沒多久,竟然又遇到了這樣的事。連貼身的人都叫了出來,只留下自己,他實在想不出什么好事來。 想想,也只有算了。默默抱醫箱站著。 等人都走了,齊田才走到壽左晉面前“你要是想死的話,現在就死?!?/br> 御醫沒想到齊田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齊田面前的壽左晉茫然看著她,一時不能理解,可是隨后,他就明白了。 他不是不知世事的人,哪怕在得救的過程中一直只專注于怎么才能自救,并沒有思考太多其它的事。但現在,他知道自己是沒救了。知道自己是做為吉獸被獻給皇帝,做為這樣一個被當眾獻上的吉獸,他現在是不能有事的。 哪怕現在揭穿了這個騙局,可皇帝也絕對不會讓這件事被公布出去。上天沒有降祥瑞,卻在皇帝治下發生了這樣的事,沒有人會相信這是人做得出來的,只有沒有人性的惡鬼才能這樣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