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周家現在用的下仆都是現買的。這些人早看得清形勢。明白家里講話最管用的是周有容,其次便是周老夫人和如夫人。田氏不過占了個名頭。這些下仆,陪著田氏到了許家之后除了阿平和良嫫跟著進去,其它人都在外頭喝茶。 聽說田氏要走,就都準備起身了??蓻]料著,等出來的竟然是車馬和家將。 田氏停了車,問了是哪幾個在齊田那邊服侍的,叫這幾個人跟著之后,就徑直被許老夫人送出城了。 下仆這下慌了神。他們是聽如夫人的話‘護送’田氏來的。這下好了,人跟沒了?;厝タ稍趺唇淮?。有機靈的一溜煙就往回跑去周家報信。 氣喘吁吁跑到,見了琳娘就喊“不好了,夫人跑了?!?/br> 周有容也在,嫌這些下人個個沒規矩,怒斥“什么叫夫人跑了!” 下仆抹汗急道:“夫人坐了許家的車,還有許家的家將跟著,出城去了?!?/br> 琳娘不解:“這是怎么說?好好的,怎么突然坐人家的車子走了,未必不是許家記恨劫持了表嫂?”嚇了一跳,往周有容看。 周有容也愣了。不會吧! 下仆搖頭“不像呀。許老夫人還跟夫人有說有笑的。一路還囑咐好生照料到都城去呢?!?/br> “想來是生氣,回娘家去?!绷漳镆环判牧说臉幼?,但笑得便有些勉強。不過想想自己并沒有什么把柄,知道一點的下仆也俱都打死了,才安安心。畢竟世族講究得很,又不是鄉下潑皮,最守禮法講究有根有據了。那她還怕什么。對周有容嗔道“叫表哥好好說幾句貼心話,表哥必是又沒聽我的。如今可好,表嫂生氣帶著孩子回娘家去了?!?/br> 周有容哪里不惱的。家里吵架不合,那是家里的事,這么點小事,怎么卻找別人家借了車就走?又氣田氏明明是世族之女竟然越來越不識大體。 琳娘見周有容生氣,便勸“回了都城表哥好聲好氣去賠個禮,把表嫂接回來就好了?!?/br> “我是不會去接的!她有本事一輩子別回來!”周有容氣得甩袖就往書房去。走一走又說“把車馬備一備。在這里耽擱這么久,也該回都城去了?!?/br> 琳娘不悅。覺得他心中記掛著田氏,就算不記掛田氏,也難免不是記掛著都城那些妾氏外宅。 周有容自恃才華橫溢,深以為文士就該風流,所以妾氏與外宅都不少,還常去青樓捧紅角兒。 琳娘表面大度,心中難免恨得苦。不過想想,那些妾氏外宅都只是玩意兒,只煩著這次田氏竟死里逃生。只要她一死,自己和孩子們身份不就名正言順了嗎。以后再難有這樣的好時機。想想都要扼腕嘆息。 周家這邊收拾了行裝要走,徐家的人卻找上門來。 別院是因為齊田不好,九王向徐家借的??涩F在人家小樓被燒了,花園子也被禍害了,怎么也要有個說法。 周老夫人不悅,不肯拿錢出來,對出面來說的徐家管事說“徐家這般有錢,便是燒一幢樓又算什么呢?若真是好心,又知道田氏差點在你們這兒被燒死,合該向我們陪禮才是。如今到好,我媳婦差點被燒死在你們樓里,還要給你們錢?!?/br> 阿珠在一邊應聲“可不是。不過就摘幾朵花,竟還要賠?說出去真要被人笑死?!碧锸蠋е鴐eimei弟弟走了,她沒覺得不好,到覺得一身輕松。 徐家的管事聽兩個人這么說,臉色再難看也沒有了。 琳娘攔不及,耳根子都紅了,陪笑出來打圓場。周老夫人這才不情不愿點頭答應??梢宦犚慌杌ň鸵獛装賰?,又不肯了,只說自己沒那么多錢。要命到有一條。 徐家的管事不軟不硬地說“無礙?!鞭D身就走。人家是周家的老夫人,他一個下人怎么理論?事情報到徐二夫人那里自然有說法。又不是丟他的人。 琳娘追出來,正聽到他跟人說“竟是一家子無賴?!?/br> 聽得面紅耳赤,掏了自己的私房錢出來抵。 回去說給周老夫人聽,周老夫人也不領情,反倒怪她“一盆子花便值得那許多錢?是金打銀造的不成?不過是虛名罷了?,F在就是大戶里的下仆,也難免有壞心腸的呢,只當你要面子不知道的也要假裝知道,明明不值的聽他吹得厲害了,也要點頭附和,就??幽懔?。你若是硬氣,他騙不到你自己就走了。你竟還追上去把他了?便是我兒現在做了大官,也不該這樣糟蹋錢?!睔獾媚钸读撕镁?,什么,你的私房錢不也是我兒把的嗎?什么,這樣不會過日子,把阿珠也要教壞的。 琳娘好容易忍下來,哄好了周老夫人。心想阿珠這樣不成樣子,竟跟周老夫人一模一形,周老夫人還能說是年輕的時候吃了苦,生活所迫個性使然。阿珠好生好養的高門娘子怎么這樣不明事理,以后怎么見人? 琳娘雖然是小門小戶,就算是再沒有見識,也還知道些事理,明白這樣不能行。 吃了晚飯琳娘便叫阿珠來說話,可阿珠哪里聽她管教。 最后說得多了,阿珠惱火,反倒把臉板了“我祖母不說我,我母親也不說我,你又算什么,到說起我來?難不成你以為對我和氣些,就能教訓我不成?那我還吃乳娘的奶長的呢,豈不是要待她唯命是從,來報答她養育之恩?如夫人如夫人,你也不是真夫人。少在我面前拿架子?!?/br> 琳娘被迎面打了這樣響的耳光,在那里站著,半天才緩過神,手抖唇顫,想說句什么,可一看阿珠卻早已經走了。捂住胸口站在廊下好半天。偏又有下仆來問買馬買車的錢往哪里領。 他先是去了周老夫人那邊,周老夫人打發過來找琳娘。 以往這種時候,都是去找田氏的??涩F在田氏不在。周老夫人便一股腦把這些人往琳娘這里送。 好在周有容也沒有苛待過她。這些年沒少得好處。琳娘耐著性子把價錢一問,便傻眼,問“這是買了多少馬?竟要這許多錢?” 下仆說“老夫人選的。一色的踏云馬?!鄙砩嫌秃诘?,蹄子那一截是白的。 琳娘往周老夫人那里去問,周老夫人說“是我看的。我們節儉一些到沒什么,可我兒坐在車上弄些劣馬豈不被人笑話?我瞧著許家便是用這種馬的。我兒官位也不見得比許家低,難道要被他們比下去?到時候同僚相遇,臉往哪里擱!” 琳娘一口氣便被堵在胸口。許家那是什么人家?歷經幾個朝代的世族,家底豐厚又豈是周有容這種沒根的新貴能比!你便是硬要比,那到是拿錢出來吧!偏又手里把得緊。若是田氏在到也好說,田氏有家底向來不在乎這些??伤檬裁锤锸媳?! 往周有容那邊去說。周有容只說這點小事也要來問他,腦殼痛,但好歹是補了她一點。 鬧鬧騰騰好容易第三天該安排的都安排好上路,等到都城已經遲了田氏四五天。車子進了城門,就有人對騎馬的周有容指指點點。 等到了家門口,周老夫人掀開簾子只看了一眼,驚呼一聲,立時就厥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之前阿芒的小名筆劃很復雜,我后來就寫了個同音字,芒。當時好像沒有注明。今天查稿子的時候才想起來。 謝謝moo和長喜的雷。 今天怕停電,非常趕,只修改了一下查了兩遍,不知道有沒有寫錯什么的。 如果有的話請大家見諒。 2010么么噠。 ☆、田中姿 田老太公過世前,有塊心病。田氏嫡系二房兩個孩子,一個太守規矩一個太不守規矩。 田三自幼跟著田老夫人劉氏,一眼一板半點也不肯錯。田二卻生來就是個潑皮,比山里頑猴只多件衣裳,少根尾巴。自小罰也罰了打也打了,從不見好。 元狩一年,田閣老過世,元狩五年,田氏嫁進周家。 田老太公心里擱了這兩件事,精神就越來越差。 想想,剛硬的那個自己把自己給折了,守規矩的那個自己把自己給坑了,這個混蛋點的到自有混蛋的好。囑咐田老夫人別管了,反正也管不下來,白氣自己,就隨他去吧。 田老夫人哭一句自己怎么生了這么個混世魔王,也就含淚應下了。她是真沒法子。 于是等田老太公也過了身,田中姿自己給自己豎個桿子就上天去了。 周家老宅跟田家老宅相距的雖然不遠,但自從周有容娶了田三之后就再沒有往來,周老夫人和琳娘又常在內宅所以不知道他。 但周有容不同,周有容在都城在老家都沒少遇見他。一看自家門墻上又臭又臟的血,就知道是田中姿干的。 除了他,沒別人干得出來。 若大的宅門,原來是紅的?,F在是暗黑的,厚厚一層,全是血痂子。遠遠看著,周有容還當自己不在家下仆膽大包天把門給漆了。但漆門不至于墻也漆呀!走近了撲面而來的臭,看著那蒼蠅飛舞,周有容一口氣提不上來,險些跟周老夫人一樣。 調頭就往田家去。 田中姿正帶著阿丑齊田玩蛐蛐兒。 老大一個人,趴在地上撅著腚,跟孩子頭擠頭,大呼小叫滿面紅光。李氏淡定,早習以為常坐在一邊喝茶。田氏到是想管,可田中姿不理她,她也不想先跟田中姿說話。 從田氏嫁了周有容之后,田中姿就不跟她說話。 這次一眾人風塵仆仆回到都城,田家一早就得了消息,李氏與田中姿帶著人去城門口接,一見面,李氏抱著齊田一場好哭。 田中姿很自豪,說齊田“千里獨行,救人于危難,有我田氏風姿”又嫌阿丑長得難看“像個窩瓜”。 獨獨不跟田氏說話,只當看不見她的。一手一個抱著齊田和阿丑,得意洋洋一路與那些跟他打招呼的人嘚瑟“這是我外甥女兒,救九王的那個,哈哈一個大丈夫被小娘子救。這個???這個窩瓜是我外甥?!?/br> 阿丑不高興,頭埋在他頸窩玩手指,委屈得要哭,但記得自己是大丈夫不能哭。 田中姿低頭瞧見了,嫌棄“咿——怎么跟小娘們兒似的” 阿丑這下忍不住,哇一聲就哭起來了。他還哈哈笑。 李氏瞪他,把阿丑接過去和田氏哄了好半天。 回到田家,田氏帶著兩個孩子去見了田老夫人,省不得又是一場哭,好歹是在田家安頓下來。 住了幾天了,兄妹兩個都不說話。 天天看著田中姿帶孩子追雞攆狗,田氏忍了又忍。這時候看齊田跟舅舅一起撅著腚終于忍不住了“阿芒過來!成什么樣子!” 田中姿憋了好幾天,就等著這一著呢,瞬間跟被點了的炮仗似地,騰一下就從地上跳了起來“就你成樣子!你瞧瞧你現在,你成什么樣子?!” 田氏惱怒“當時那般情形!我能如何?!” 田中姿冷笑“那你回來做甚!自己選便自己受!” 田氏氣得騰地坐回上座“這是我家,我愛回來就回來!” 阿丑嚇得結結巴巴“不罵、不罵!”哇地大哭。齊田連忙去抱他。 李氏上去摟著兩個孩子,怪田中姿“嚇著孩子?!?/br> 田中姿扭頭看著阿丑更嫌棄“小娘們兒!”又嫌田氏“不爭氣的東西?!?/br> 阿丑哭得更兇了。他才不是小娘們兒!摟著齊田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田氏好好一個大家娘子,遇到她哥也淡定不起來“就你爭氣!天底下就你最爭氣!挑屎擲言官,你最給田家長臉!” 正是雞飛狗跳的時候,周有容來了。 田中姿扭頭看到他,總算找到出氣的人,吊眼乜他,也不給他說話的機會,叭叭叭就是一長段:“你回來了?你們家犯兇煞,老婆兒子女兒都差點被克死了,我找護國寺的大和尚給你們家看了看,人家說要袪邪!你也不用太感激我。大家到底是親戚嘛,相互照應是應該的。大和尚還說你家里有個婦人野鬼上了身,不打死不行,禍害家人。反正妾也不值什么,你快打死了去,免得害到子孫累及自己?!?/br> 田中姿確實是去找了護國寺的大和尚。 他說家里人遇事兒,人家大和尚一聽遇事,當然就說是犯煞。他就問,是不是要袪邪? 大和尚說,這要改改運道,再請個鎮家宅的符。他說,那就是說要袪邪啦? 大和尚說,最好還在寺里點個平安燈。 田中姿聽了頻頻點頭,嘆了口氣,說,看來是非袪邪不可了,又問被野鬼上身怎么治。 大和尚無言,憋著氣,問他“郎君以為怎么治?” 田中姿說“我是覺得菩薩慈悲的,可大師您說要打死,我也沒有辦法?!?/br> 大和尚大時佛心都要裂了“貧僧可沒說要打死!” 田中姿晗首:“我知道,大師慈悲不忍心??蛇@野鬼不除是要繼續害人的。大師給我指了明路,我不能不管?!闭{頭就去收羅豬血雞血往周家去。 護國寺的大和尚氣得直跌腳,念一句,阿彌陀佛,只怪自己怎么沒躲開這個禍害,第二天就拿了法碟云游去了。 此時周有容一口氣堵在胸口。進不得出不得。盯著田中姿,胸都憋紅了,還真不知道要從何說起,最后說了一句“那你就拿血淋我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