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這件事在當時的她聽了,簡直像天方夜譚。想不明白為什么有卡就能買東西,拿出來給人看看卡就成了嗎?還是說外面的小賣部每家都有可以取錢的機器?現在想想真傻。 可當時,這張卡簡直是外面世界給齊田帶來的最直觀強烈的沖擊。以前她媽講得再多,都很遙遠,好像是另一個世界。這次卻是真實存在,看得見摸得著。讓她感覺到原來mama口中那個世界離自己并不遠。 所以這卡上雖然一直沒錢,但她還是一直把卡隨身帶著。仿佛它有什么神奇的力量。 在跑出來的那天,偏偏那張卡落在家里了。 一路上,好多次齊田都覺得自己走不下去,自己不可能做得到??墒窍胂胨?,想想它所代表的世界與生活,想想mama說的那些外頭的事,就好像更有勇氣。 出來以后她才知道,原來刷卡消費并不是多么神奇的事,商店也沒有取出錢的機器,只是數值從一個卡號轉到另一個卡號。多簡單。當時的自己是多么無知。 后來聯系上之后,她媽知道她寶貝那張卡,還特別托大勇讓她放心,告訴她卡自己收得好好的,沒被家里其它人糟踐壞。 現在雖然這張卡不在身邊,但卡號齊田早就背得滾瓜爛熟。 齊田報完了號,不過一會兒,年輕男人手機響了兩聲。他拿起來給齊田看。其中一條信息,確認是入帳500萬無誤。 另有一條信息,是兩個人名和一些簡單的個人資料。 一男一女。年紀有些大。還附有兩張圖片,拍得是電腦屏幕,上頭是兩個人的信息表格。 并帶著一份存檔文件。 是當年孩子丟了以后報警的問詢筆錄,趙多玲的一些情況,還附有一張年輕女孩的一寸登記照片。 照片里的女孩笑得非常燦爛。一看就是生活富足環境長大的孩子。 齊田能從這個女孩五官中看出她媽的影子。 但齊田并沒有自己想像中和她媽長得那么像。 雖然兩個人都是秀氣的類型,可齊田的五官和年輕時的她媽差別還是很大的。 當年齊田的mama趙多玲是跟朋友一起出去玩失蹤的。 趙多玲是典型的獨生子女,齊田的外公是做生意的,現在雖然不行了,但當年趙多玲還在的時候,家里能算中產,父母逢迎女兒富養的原則,從沒讓唯一的女兒受半點委屈,吃的喝的用的,包括從小到大上的學校都一定是能力范圍內最好的。趙多玲在學校交友廣泛,警察找過不少同學談話。 因為舍不得女兒,趙多玲當時沒有出過國,大學學的是漢語言文學,英語成績從分數看并不太好,看上去是不擅長母語以外的其它語言。 齊田有些走神。 年輕男人提醒齊田:“錢你可以登錄銀行確認?!?/br> “不用”他現在這個情況,不必要在這種事上撒謊。齊田回過神“借你電話用一下?!彼笥履沁叴蜻^去。 號碼按完,電話里一直提示對方不在服務區。這是常有的事。齊田原本也不抱多大希望。便請年輕男人幫忙自己發個短信。 短信里也并沒有說什么其它的話,只是讓大勇轉告她媽,她在外面挺好的,那張卡上她存了一點錢。 然后齊田把老家的地址寫下來,推到年輕男人面前:“如果我有什么事,請你把這個地址告訴我外公外婆。如果他們不想管,就告訴他們,我媽有五百萬?!薄袝r候,做家長的反而會希望,自己的孩子當年就死了。 年輕男人把那張紙條收起來。突地一笑說:“連后事都得交待,看來楚先生實在好運,這五百萬花得值?!币婚_始他覺得齊田有沒有可能虛長聲勢,但如果是為了加價錢作態,她就不會要一口價多少錢,現在看來,分明是背水一戰。 他頓一頓對齊田認真說“你可想清楚值不值?!毙⌒∫粋€姑娘,才十多歲,要不要這么用命搏。 齊田雙目炯炯有神“我不搏今天根本不會在這里?!睆拇謇锱艹鰜硎悄敲慈菀椎膯??她長到這個年紀,已經值錢了,家里那么多孩子,她爸不想留她。也不想把她嫁人。 附近人窮出的彩禮少。 像齊男這樣的大姑娘,得賣一二萬呢。那彩禮才幾個錢?女孩子,終歸是別人家的,反正都是給人當婆娘,賣與嫁,有什么差別? 齊田不甘心。 人活著,想活得輕松,能輕松得不得了。逆來順受得過且過,當自己是個活死人就行了,不就一天三頓飯,吃喝拉撒睡嗎,許多人都這么過了。 可要活得難,每一天每一步,都得不計結果往前奔。 齊田除了一身膽量,自恃一無所有。知道自己若是瞻前顧后,便真會一事無成。 再說還有徐錚在等。 她不是沒有掙扎,萬一跟這年輕人談不成,事情怎么了結,還去不去?但說到底,已經到這步,做白眼狼棄之不顧,她干不出來。她媽沒教她做這樣的人。 齊田躺下去不一會兒就熟睡失去意識,眼珠兒在眼皮下對動得厲害。年輕男人注視她一會兒,低頭看看手機上那些資料,手指順著視線一行一行移下去,在一個名字上猛然停住。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虛構的首都。虛構的學校。如有雷同,怪我編得沒有想像力。 有bug一定告訴我。在榜不能修改,之后會改。 ☆、人心 齊田睜開眼睛,眼前是深深的蒿草和朗朗星空。夜里蟲鳴四起,遠處還有發光的小蟲四處亂飛。 她側耳聽聽,確定沒有人之后,便順著來時路往回走?;氐酱舐飞喜虐l現,雖然是夜里,可路上還是許多趕路的人。 時有人打著火把或提了燈籠。 這些人也不全是從百川出來的,還有附近別城的人,聽說百川已陷落,便帶著家人往順州逃命。 齊田找人打聽,這些逃難的除了去順州還有去哪兒的。 有幾個人告訴她,還有去平山的。 平山在也是走這條路,不過不進順州,要往西去。 順州城是在長門關。長門關門外全是山,像高墻似的把叛軍擋在關門外頭。順州更是一夫當關萬夫莫敵。 去平山就不用進關,就在關門外頭,不過位子十分偏遠,比百川離順州都還要遠,往那邊去雖然沒辦法到南方,但與叛軍的方向相背。 避戰禍要是不去順州,除了平田之外,就再沒有別處可以去的了。 齊田打聽清楚,在路上站了好久。 她小小一個,站在路邊上,發髻散亂,可穿的衣裳又是大好的,十分醒目。常有路過的人打量她。還有好心的阿婆問她“可是與家人走失?” 齊田覺得時機差不多,便立刻委屈地抽泣起來。 哭不出眼淚,便捂著臉。 雖然路上大多數人在逃難路上都怕橫生事端,并不理會閑事,但還是有好幾個人停下來。問齊田是哪里人,家里做什么的,又是怎么走丟的。 但這些她也說不大清楚,似乎智慧不足的樣子。嚅嚅地哭著,茫然四顧。 阿婆可憐她“怕是嚇著了。還是傷了哪里。竟記不得許多?”問她“你可愿意跟阿婆走?等到了順州去官衙或者能找到親人?!奔依飦G了孩子,總要去找的。 她固執搖頭“不去順州去平山?!?/br> 手放下來,眼睛被袖子蹭得紅撲撲。皮膚越發白凈。是個樣貌出眾的小娘子。 路邊人便問她“你記得家是平山的?”可除了家里平山,竟然連家里姓名也記不清。只說了幾個小名,阿弟的,阿姐的。再問他阿爹叫什么?她說阿爹就叫阿爹。問阿娘叫什么?她阿娘就是阿娘呀。再問家里做什么的,也答不出來。 得多問就只會哭。 還有路人調笑的:“小娘子與我去吧?!辈贿^玩笑,并不動真格。 阿婆見是這樣,便說“那你先與我一起走著,等到了岔路你往平山去便是?!币屗妖R田送到平山去也是不可能。不過盡一盡心。 可齊田磨磨蹭蹭就是不動。 阿婆覺得她小小年紀陡然遇事害怕也正常,耐住了性子去勸她“我并非惡人。媳婦兒子都在順州,我是去尋他們的?!币娝豢?,嘆了口氣也只好一步三回頭走了。 齊田在這里折騰著,看熱鬧的來了又走,漸漸無人問津,再來的人不知道前事,知道前事的也走得差不多時,齊田也沒有再哭,只是站在那里,有些惶惶然左右張望。 就這樣又過了一會兒,才有個瘦高的男人向她過來。 那人過來了,拉住她就走,嘴里說“我說你跑到哪里去了?”他先時就在那邊看熱鬧,看熱鬧的人都走了他沒走。又在那里躊躇了好久才上來的。拉著齊田雖然在笑,眼神還有些忐忑。 齊田老早就瞧見他了。 見他果然過來,還松了口氣。這樣亂事,總是會有渾水摸魚的人。平常也未見得多壞,但這個時候卻不一樣。 此時她只一臉懵懂無知,邊被他拉著走邊問:“你是誰?”并不十分用力掙扎。還怕嚇著他。哪還有時間再尋別人。 “我是你阿叔?!蹦悄腥艘恍β冻鲆慌糯蠛谘馈白吡?,你阿爹阿娘在前面等你呢?!?/br> 齊田一聽阿爹阿娘,神色便好像放松許多“果真?” “自然是真的。我是你阿叔能騙你不成?你走丟了,我們都在找你呢。還好我找著你了。你阿娘眼睛都要哭壞了?!贝蠛谘佬攀牡┑?。 “那我們走快些?!饼R田已經浪費了許多時間,也不知道楚則居和徐錚現在怎樣,心急如焚。抓住大黑牙就大步走。 大黑牙差點笑出來。只在心里道:還當拐個孩子有多難,原來這樣容易。果然餓死膽小的撐死膽大的。戰禍一起,雖然自己的生計是沒了,但走丟的孩子多也不失為一條財路。 心里計算起這細皮嫩rou的小娘子,到時候甩手賣了能得幾錢,喜氣洋洋,步子哪里肯不快。 一路上兩個人就沒歇腳。齊田還問個不休“你是我阿叔,為什么我穿綢你穿布?” 大黑牙被問住,答不出來,顧左右言其它。齊田便真個被轉移了注意力,去聽草叢里是不是有蟈蟈了。 不過有這一問,大黑牙自己心虛,怕路上鬧起來別人不信,過一會兒,便哄著齊田把身上的好衣裳脫了。把自己包裹里的舊衣裳與她穿。 齊田身上但凡值錢的東西,都叫她給自己,哄她說“怕歹人來搶。等見到你阿爹阿娘便再還給你?!毙∧镒記]見過世面,只想著阿爹阿娘哪會多問。 齊田果然也信重他。他說是什么,就是什么。換好了衣裳又說:“等到了平山,我認不得阿爹阿娘可怎么好?”好不難過“我記不得阿爹阿娘是什么模樣?!币抟薜囊粋€勁叫“阿叔,這可如何是好?!?/br> 大黑牙被她哭得不耐煩,還得耐著性子勸她“怕什么,你阿爹阿娘記得你?!北凰惶嵝?,心里到開始琢磨,自己可不能帶她去平山。萬一被人找回去,他不是白送人回家嗎。 哄她“你阿爹阿娘與你走散了,去順州找你呢。我們得先去順州?!饼R田一聽,果然也一臉信服。他到幾分自得。 一路,齊田嘴就不停,把一道逃難的人阿叔阿嬸叫得親熱。 這些人,大家腳程差不多的,停下來休息的時候省不得相互問幾句。不一會兒都知道,這漂亮的小娘子是跟阿叔去找阿爹阿娘的。大黑牙到起興,竟還編了個全須全尾的故事,越說越起勁,恨不得吹噓起自己家以前是顯貴高門。還好休息的時間不長,齊田又一直打岔。 等走到天麻麻亮,便見到前頭的人都被堵在路上。 幾匹馬在官道橋旁,許多穿了輕甲的軍士攔在橋上。官道兩邊都是水。左右看不到盡頭,想必這里是去順州的必經之路。 先時逃難的人們還以為大禍臨頭,見這些軍士并不傷人,只是一個個盤問,問完還放他們走才放下心來。 大黑牙頭一次做這樣的事,哪里不怕。即怕這些軍士是丟了孩子來找人的,又怕自己被揭穿。但人已經走到這步,再回頭看人家立刻就會把他逮回來,也只能硬著頭皮。 偏齊田還鬧起脾氣,不肯再走,非讓他頂高馬。兩個人吵吵鬧鬧,一個要頂的,一個不肯,讓她乖巧,不然等見了她阿爹,叫請家法。 一直鬧到那幾個軍士面前。 大黑牙急得嚇唬她“再鬧便叫軍爺把你抓去吃?!彼@才怕了。緊緊抓住‘阿叔’的袖子,依在他身后,只露半張臉偷偷摸摸看那些軍士。 軍士一個個也并不是多么兇惡的人,看上去都還年輕,不過滿面風霜。輪到她和大黑牙時,軍士見她畏縮便一把將她拽出來,讓另一個軍士瞧。 齊田陡然被抓,嚇得又叫又踢,嘴里嚷著阿叔阿嬸救命。仿佛人家真要吃她似的。 一道的幾個婦人看不過眼,但也不敢跟軍士強嘴,只和大黑牙一起安撫她幾句,叫她好好給軍爺看清楚,很快就行了。